杨柳岸，晓风残月

　　可是吧，要不怎么说戏本子里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是条真理呢？不出三天，家里的人，包括一直属于侵占我家状态的落华，也在饭桌上一边死嚼这碗里的白米饭，一边左看看我右看看耶律瑾，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个不停，在我无谓的眼神中犹豫甚久后，她终于跑了过来。
　　“说说看，你和耶律瑾吵架了？”我夹了一口狮子头塞进她嘴里，“吃你的吧，我们压根就没事儿。”说完，自己也觉得哪里不对，怎么能使我和他没事呢？这样说的好像我们有事一样。
　　落华是摆着一副“信你我就是你养的”表情看着我，而我闷声道，“你可不就是我养的。”她吓了一跳，“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到底，我是穿来的，还是你是穿来的。”
　　对面的耶律瑾不合时宜的在闺蜜时光里咳嗽了一声，我闭口不再言语，落华亦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百无聊赖的吃着白米饭。而桌上的其他人，也是看看坐在左边的耶律瑾和坐在右边的我，一个个都只是扒着饭不说话。
　　吃到一半，耶律瑾忽然摔了筷子，怏怏不乐的对着我爹道：“大人，我用好了。”这样便有意向想往自己处所走的预感。我明显感觉一桌人包括一直憋着气的，耶律瑾的小狗腿，都松了一口气，只是到了一半他又折了回来，众人又大吸了一口气。
　　落华在桌底下紧紧的抓住我的手，悄声道，“你还是和他和解吧，这几日你都不理他，他的脾气就此变得怪怪的，大家都怕他。算了，你就乖乖听他的话，好吧？”
　　我不解，怎么说的？“我和他本来就没事，什么和解不和解的，你觉得我们和过么？”
　　落华一阵黑线，为耶律瑾打抱不平，“你这个女娃娃，那平日里耶律瑾总带给你好吃的，那你们就没在一起过？你还没过门呢，就开始拆桥了。”
　　听了这话，我的气焰顿时就下去了一半，整个人就像是被人打扁了一样缩了下来，“什么，不许串改成语，明明就是过河拆桥，何况，我也没和他一起过桥啊。”
　　说着说着，我的语调也慢慢的降了下来，因为，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事实。事后落花还形容过我的外在动作，“瞧你每天那蹲在门口巴巴的看着练武场方向的样子，整个一个小狼狗乞求主人要食。”
　　虽说我一向认为这个吃与不吃都是一样的，但不知为何那耶律瑾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每天最想吃到什么，他晚上就能带回来，比如说我要是想吃了草莓，寒冬腊月里，他也能弄回来。
　　更不用提，我还是从他手上拿过去，当着落华的面一口一口爽口多汁的咽下去，那汁水顺着嘴角留下，馋的落华眼里冒着绿光看着我，再看看耶律瑾，不甘心道：“其实，这里面也有我的一份吧。”她便上来抢，我不依，但耶律瑾却已经挡在了我面前，江洲的雪每年下的都很大，今年也一样。
　　他站在雪地上，一身红色的猎装耀了我的眼，我躲在他身后，朝落华露出一张脸，然后吐了吐舌头，落华也是吃过的嘴耶律瑾的苦头的，这下是怕了他的，整个人也是往后缩着，却还是叫嚣着，“苏茗，你不就是仗着你有耶律瑾么，有本事你下来咱俩单挑。”
　　拉了拉耶律瑾的衣角，他低着头笑意的看着我，“阿苏，别怕，想不想看辣味串串猪？”落花一听，喊着“雅蠛蝶”三个字就跑了。耶律瑾将我拉到前面，责备的看着我，“你看看，你既是这么怕她，又何必和她厮混呢？”
　　危机解除，我又开始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完后就蹬车”的勾当，一脚将耶律瑾给蹬了，“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再联系。”说罢，拿了草莓就想跑，却被耶律瑾拦下来，我低着头，“不就是拿了几次草莓么，你至于这么咄咄逼人。”
　　他在上面恼怒的看着我，用手指敲了敲我的脑袋，“你这个负心汉，这下倒是得了便宜了，就这几次？就这次你的肚子就吃得这么大了。”我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看肚子，顿时就欲哭无泪了。
　　“还说呢，都怪你，谁教你天天让我吃的，这下好了，吃得这么胖，这么胖。”我说着就气气的往回走，临走还不忘那筐草莓，要知道，大冬天里，就算是那高贵的在梨园里唱大鼓的皇帝也没有这种级别的享受。
　　而实际上，我后来也一直在问自己，自己那时，究竟是哪里来的脸，伸着手向耶律瑾要这样要那样？那耶律瑾，你又是怎么办到的呢？如果有一天，我要这世间所有的一切，你也会拱手献上么？
　　拱手河山讨你欢，终究也只是一句戏言罢了，试问，有多少人会这么做呢？
　　而很多年后我才明白，耶律瑾只是没有这大好的河山，而耶律信有的，也真的有人，这么为另一个人做过。
　　你觉得那个人是谁呢？落华？
　　只是，那日他虽是气的在饭桌上都在桌底下踢着我的脚，以至于我爹半路将筷子扔在了桌上，对我吼着，“你钟叔叔身体不好，你就不能让他好好吃一顿么？”我委屈的撅嘴，小孩子么，都是喜欢讲责任推给别人的，我也是一样的，“爹爹，是他先踢的我，你怎么不骂他啊？”
　　我爹黑着脸，骂了我一句，“你个没良心的”就拉着钟叔叔出去吃了，而饭桌上只有落华，她看看我，再看看耶律瑾，终于是承受不住这强大的压力端着饭碗出去了。我也慢慢放下手中的饭碗，小家碧玉似地往外走着，只是耶律瑾却仙我一步拦在了我面前，“你就准备这么走了么？”
　　我始终低着头，不敢和现在明显怒气冲天的耶律瑾对视，只是耶律瑾却不依，高大的阴影很快就低了下来，冬季里的雪静静的躺着，等着融化的一天，我现在就觉得自己和那雪没什么两样，不，还是有区别的，至少人家只有一个小太阳，而我呢？
　　他比太阳还烈呢，我的沉默终于让他无奈的叹了一口长气，雪夜里，我清晰的看见那升腾的白雾，像是一团团看不见的云。“你不想说些什么？那天的事，你不会道歉么？”叹完气，他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自己慢慢的喝起来，不远处，几个下人缩头缩脑的看着这里，手里的托盘都在抖，却始终不敢来收拾。
　　之前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但大多数情况，都是耶律瑾会悄悄在我窗前放些吃的玩意儿，第二日便如同往日一样了。落华总是咬着黄瓜，看着耶律瑾，“真没出息，你不就是生了点小气，他就像是你要离开的了一样，诚惶诚恐的样，十足的李秀莲的样子。”
　　不知这李秀莲是何许人物，但我也是不言语等同于默认，只是这一次，他很明显的像是在生着我的气。我立在厅堂门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倒是他先说了，“我生下来的时候，只有三斤，我父亲以为我活不长，所以从小就倍加呵护我，只是。”
　　说到这儿，他忽然放下手中的茶杯，“只是这养成了我后来总被父亲宠在手心里的生活，我要的便都能得到，我父自小也告诉我，这世上的东西，只要我想要就都属于我。”我立在门口，看着他仰头，将身子靠在椅子上，双臂垂在两旁，“这样便养成了我强制性的性格。”
　　“还记得三岁的时候，我父亲带着我外出打猎，其实当时我也就只有七岁，分不清猎物的好坏，而当我第一眼看中一头小兔子的时候，我便告诉父亲，我就想要这个猎物，于是我便去追。”说到这里。他还是靠在椅子上，却扬起了头，天花板是爹爹命人做的雕花，天女的图样，说是吉祥。
　　耶律瑾就这样靠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天女，不知怎么了，声音忽然多了些味道，像是年岁流过的痕迹，“那时，多少小鹿从我眼前跑过，甚至是走过，我都不抬眼去看，只一心一意的看着我的兔子。”
　　“阿苏，你知道么？我本意不是伤它，只是单纯的喜欢。可是从午后追到晚上，最后我在一棵树下发现它，却是已经满头鲜血，断了气。”虽然耶律瑾说的声调是平缓的，但我却能从中听到些什么。
　　“父亲说，是我追的太紧，将它逼死了。”
　　本以为还会有下文，但我等了一些时候，他却再也没有开头，而当时有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从我脑中一闪而过，不会，他不会是哭了吧？果然是荒唐的，因为他没有哭，只是仰着头。“就这样了？结束了么？”我问道。
　　“就这样了，结局了。”
　　说完，他忽然站了起来，后来我细细回味这段时，总为他脸上时有时无的沉寂而感到荒芜。
　　正和他一样望着天花板出神，耶律瑾却早已走到我身边，我这次从晃神中走出来。耶律瑾身上总是有种熟悉的艾草香，恍惚中还以为是每一日都是重阳，耶律瑾这几年依旧在不停的长，再也不是当时那个被几个辽人牵在手心里的孩子。
　　高大的阴影落下，我才忽然想起，耶律瑾亦是整整在我家呆了八年。
　　八年是什么概念？
　　门外，是一片梧桐落雨的点滴声，清寂的灯火将他的身影拉的老长，细雨中，雨水滴在青瓦上。我感觉耶律瑾的身影慢慢的低了下来，不知为何，此时的我忽然想跑，许是因为这样的距离让我有些局促不安。
　　“阿苏。”他弯了腰，口里的气息扑在我的耳边，有些痒意，“为什么，总是离我这么远？我很令人讨厌么？”说着，他忽然又将两只手搭在我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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