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潇

　　「看，这就是那个小偷的儿子。」

　　「听说那两个因为偷盗判了死刑呢，他们的儿子要被送到孤儿院去呢。」

　　「欸？怎么还要养大吗？小偷的儿子呢……。」

　　每一个都是这么说的，嘈杂，聒噪。

　　男孩牵着旁边看不到脸的男人的手，沉默着向前走，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充斥着脑子，男孩低着头，并未理会，但是没有人知道，每一句话都清晰的印在了男孩的脑海。

　　「梦圆」孤儿院。

　　这就是目的地。也是男孩以后居住的地方，直到有来领养他的人。

　　「怎么想都不会存在吧。」男孩的脑海里回荡着这句话。

　　出来的是一个面带笑容的慈祥女人，很普通的盘头，黑色的发丝中夹杂着不少银丝点点，大概四五十的样子，她穿着一件破旧的衣服，似乎是多次浣洗的原因，有的地方也已经褪色的很是厉害了。

　　男人突然放开了牵着他的手，然后从口袋取出一块纯白色的手帕，将刚刚松开他的那只手仔细地擦拭了一下，而那块手帕则直直地扔进了孤儿院门口的垃圾桶。男人的脸在阳光下闪耀的看不见，只能听见他带着点点嘲讽和不屑的语气和女人商量着什么，女人似乎很开心，她笑着点了头：“没关系，这个孩子就交给我们吧。”

　　“好。”那个男人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男孩到最后也没能看清男人的脸。

　　女人牵起男孩的手，脸上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男孩看了他一眼，乖巧地没有反抗，女人很是惊讶，但一瞬便只剩下了温柔的笑。男孩没有给女人任何表情，只是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是一个人太孤单了么？那我带你去见见其他小朋友好不好。”

　　男孩的额发太长了，根本无法看到整张脸，而男孩也没有任何的话语，女人只当他害羞，高兴地牵着他走向一个陈旧的建筑。

　　“大家，快来见见新的小朋友！”女人空着的另一只手推开了那扇大门，一群打闹着的孩子一时间都拥向了女人，欣喜地喊道：“泰莎麻麻！今天有没有要来领养的大人！”

　　女人的脸上似乎有些遗憾，“没有哦。不过我相信很快会有的。今天，你们快来看看新的小朋友。”

　　孩子们似乎千万次训练过地一字排开，审视着男孩，男孩抬着头，透过额发间的缝隙，也同样看着这些表情各异的男孩女孩，而让他注意到的是一个身高超过了所有的人，脸上挂着冷漠和麻木的少年，少年的年纪看上不是很小了，但依然在这个孤儿院呆着，显得突兀又孤僻。

　　「他是为什么在这呢？」男孩第一次对数据以外的东西感兴趣了。

　　“那你们要玩的愉快哦。”女人松开了他的手，转头离开，“我去办些手续。”

　　“嗯，拜拜，泰莎麻麻！”孩子们的声音响亮清脆。

　　门关上的一瞬间，所有的孩子就将男孩围了起来，为首的是一个比男孩稍微大一些的清秀男孩，男孩的脸上堆满了倨傲，「新人？愉快地玩？别开玩笑了。」

　　男孩没有看着对面的人，反而将视线投向那个比所有人都要大一些的少年，少年取了本书，整个人陷在了沙发中，静静地翻看着。少年的外表并不出众，只是他身上似乎有着一种独特的气质，似乎在他的四周总能安静下来。

　　「……好好奇。那个人。」

　　清秀的男孩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走神，一把拽过了他的领子，怒道“新来的？你居然不听我的话吗！”

　　“你是谁？”男孩对上他的眼睛。

　　“哼，我是这个孤儿院最漂亮，受过最好教育，所有人最喜欢的莱恩！你给我记住了！下一次被领走的人一定是我！”莱恩的脸上闪着自傲。而他四围的孩子也向他投向了羡慕的眼神，他松开了男孩的衣领，然后再羡慕的眼神中，倨傲的哼了一声。

　　男孩钻出了人群，走向少年。

　　「你好……」男孩生硬地打着招呼。

　　「你的名字？」少年放下了书，一双漆黑如墨的凤眸似乎要将人吸进去。

　　男孩似乎有什么哽在咽喉，他扯了扯很久没有活动过的脸皮，尽量扯出了一个笑容，「清潇。」

　　「笑的真难看，介。」少年顿了顿。「我的名字。」

　　“介你个混蛋！想帮那个新人吗！哼！”莱恩意识到了什么，向这边怒吼道。

　　介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走到了清潇身边，「清潇……么？」

　　少年的身影渐行渐远，然后听得“砰”一声，门关上了。清潇收起了笑脸，转头看了身后不甘握拳的莱恩。

　　「大家，吃饭了哦。」女人的声音突然想起，那个穿着破旧衣服的泰莎，笑眯眯地拉着莱恩的手，“莱恩，今天有没有和大家一起玩。”

　　“有！”莱恩笑的很是开心，他抱起泰莎的手臂，亲昵的撒着娇，泰莎笑着摸了摸莱恩的头，「乖，听说下周有个人要来，你们要好好表现哦。」

　　“好！”

　　清潇站在人群的外围，面无表情地看着被包围在人群中的女人，然后他，看到一抹笑容，一抹他在逮捕他父母，将他送进孤儿院的男人脸上见过的笑容，像是被毒蛇盯上一般，被利益染黑的笑容。

　　晚饭过后，很巧合，他被分进了那位名为「介」的少年的寝室，少年依然是捧着一本书，坐在床上看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呢？」

　　“……”对面的少年没有一点反应，清潇兴致缺缺地盘腿坐在床上，「说起来今天的月亮真是圆呢。」少年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四围没有一点声音，只有那亮得可怕的月亮。

　　「就像囚笼一样。」少年的声音干净稚嫩，介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书，同清潇一起看着那扇窗，“不过，囚笼才是个肮脏的地方，不是吗。”

　　“真的很像呢。”清潇在心底小声附和着。

　　「那个人」今天要来，那个说要收养孩子的人。所有人穿的很漂亮，脸上挂着最好看的笑容，怀着最大的希望成为「被选中」的那个幸运儿。

　　“小姐先生这里请。”泰莎恭谨地引导着一双三十出头的男女，来到了孩子们的面前，“这就是那些孩子们？”女人开口。女人染成黄色的大波浪散散地披在肩上，她被涂的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同样红色的指甲与她白皙地有些过分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而那个男人则穿着黑色西装，梳着规矩的发现，没有开口，但是却完全能看到男人眼底的欲望以及獠牙。

　　清潇从人群中默默地退后了一步，然后悄悄地靠近了介。

　　「魔女和恶鬼。」清潇想。

　　男人和女人带走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没有意外，莱恩的其中之一。剩下的孩子又是失望又是羡慕，泰莎安慰着他们，但是，又有谁知道他们才是真正的「幸运儿」。

　　“呐，介。”清潇坐在床上，看着对面的仰躺着的少年，“你为什么不想被选走？”

　　少年没有回答，清潇等了一会没有回应，在听见了细细的均匀呼吸声，“睡着了吗。”清潇看了少年的睡颜一眼，也爬上了自己的床，睡了过去。

　　他所不知道是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少年睁开了眼。

　　离莱恩和那个女孩走了有一周，陆陆续续也来了几个人，领走了几个孩子，只不过，清潇和介却一直留在了这里，清潇发现介除了看书也会偶尔同他聊两句，比如“不想死就不要太出众。”或者“不要想着被选走。”清潇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介是不是有点认同我了？

　　“呐，介。”清潇似乎想和少年聊上两句，但是少年却是突然站了起来，拉起清潇打开了窗户跳了下去。“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留在这吗。」

　　少年的声音不是很美丽，但是在清潇的耳朵里却是那么动听。

　　少年带着他躲进了一个灌木丛，而透过叶间间隙，清潇见到了很熟悉的脸，泰莎、院长和那一对魔女和恶鬼。他们不知从那里取出一个巨大的麻布袋子，袋子似乎很重，而且一直有什么在流出来，留下了一条长长的黑色痕迹。

　　“血”

　　“扔在这里就没事了，这里有饿狗，过两天就不剩了。”

　　“恩，那我们回去吧。”

　　“不过真是浪费呢，那两个孩子味道可是很好呢。”

　　“才不浪费。孩子都是天使，才不可以变成糟糕的大人哟。他们的脸庞是多么美丽，最后最后，也迎着我的身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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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走了很远，清潇和介才从灌木丛中出来。介打开布袋，似乎毫不在乎那黏糊糊地触感，将麻袋中的东西倒了出来。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掉了出来，衬着月光，清潇才看清那东西的模样。

　　没有眼睛，清秀的脸上布满伤痕的一个人头。

　　「莱恩。」

　　是的个头颅就是莱恩的，那个倨傲的男孩，变成里这服样子，身躯被凌虐，被四分五裂的被装进麻袋，一切有用的部分被挖走，只剩下两个空洞的眼眶，若有似无地留着不存在的鲜血似的眼泪。

　　“那家孤儿院收养各种孤儿，然后卖给那些有钱的人，等被玩死以后将有用的东西挖走，卖给地下拍卖场，剩下的部件则扔在这，被饿狗……吞噬殆尽。”沐浴着月光的少年，用着没有起伏的声线诉说着这一切，“娜娜也是这样，不剩一点碎屑。”

　　「介哥哥，你为什么不笑呢？」

　　「介哥哥，书有什么好看！快看泰莎麻麻给我买的新裙子！」

　　「哥哥！哥哥……哥哥！」

　　…………

　　「欸，那孩子很可爱哟，一直喊着“哥哥、哥哥”呢，玩死了真是可惜。」

　　「那我改天再送个女孩过去？」

　　「好！」

　　…………

　　少年没有再说话，他像是陷入了什么思绪中，仰着头对着亮得过分的月亮，一言不发。

　　「介，你这算不算认同我了呢？可是、你为什么不理我？」清潇这么想着。

　　良久少年低下了头，眼神空洞，“那么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要「离开」，还是成为我的「共犯」呢。”

　　“……”

　　「你为什么还不明白呢？」清潇近乎痴迷的看着少年，「你才我的光啊。」

　　「梦圆」孤儿院着火了。

　　那是一把在深夜的火，整个孤儿院，除了孩子住的地方，其他的一切都烧成了灰烬。

　　为什么只有孩子们？事实上，所有的地方都烧了一遍，但是孩子们卧室里的灭火器喷出了水。

　　「梦圆」孤儿院当初为了给孩子最好的待遇，用了最好的设备，从门、空调到灭火装置也是电脑自动控制的，而，这也恰好是致命的弱点。

　　「我讨厌人类。」清潇和介站在离孤儿院最近的山上，清潇怀着抱着一台来自院长室的电脑，手指飞快舞动，数据惊人地在排列，清潇偷偷看了一眼那个震惊的少年，「但，我喜欢你哦，介。这次有帮到你吗？」

　　后来，在调查火灾的同时发现了出售孩子器官的交易记录所在的保险柜，牵扯出一些很大的事情，这也是后话了。

　　「我要走了。」

　　「再见。」

　　少年再也没有回过头，清潇站在原地没有行动。

　　「我喜欢你哦。」

　　「介」

　　「介」

　　「介」

　　「……」

　　十五年后。

　　一个带着刀的少年走进了一家古董店，里面传出了一阵疯狂的笑声，和少年结巴的声音。黑发的青年靠在古董店门口的墙壁上，不熟悉的声音不熟悉的性格。

　　听说他加入了渊帮做了中介？

　　听说他变得很喜欢笑？

　　听说他完全变成了一个糟糕的人类大叔了？

　　但是——「我果然还是最喜欢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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