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浦晨曦

　　我蹲坐在墙角处，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手中的糕点。
　　“丫头。”一声轻微的叹息声唤着我，我神色一凛，慌了慌神，才愣愣地转过头去。
　　老爹声音瘖哑地呢喃道：“丫头，别苦了自己。”
　　我淡然地笑了笑道：“没事的，老爹。”
　　老爹摸着我的发丝，泛出苦笑道：“别人我不知道，丫头你我还能不知道吗？真的真的别苦了自己。”
　　我默默垂下眼帘，乎尔轻声说道：“这就是我的命呀！”“丫头，你别灰心。”老爹温声道。
　　我淡笑着摇摇头道：“老爹，您听说过一句话吗？‘人定胜天’我曾经很相信相信这句话，但是现在我不相信了，一点都不相信了。这都是命，都是已然注定。”
　　“丫头”老爹干涩的眼眶内闪烁着点点星光。
　　“老爹，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我自己的命运，虽然我恨，我怨。但是我不悔。真的，老爹。我拥有了完成愿望的能力，即使我的结局再差再糟，也就无所谓了。”我温文笑着道。
　　“丫头，不管你今后遇到了什么，就算是为了老爹，你也得努力活下去。好吗？”老爹仰着头，把快要溢出来的眼泪给吞了回去。
　　我淡笑着回答：“我会的，老爹，就算不为了您，我也会努力活下去的。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
　　老爹抚摸着我的发丝，声音有些发颤道：“丫头，老爹知道你不是池中物，你就是那天上的凤凰，那么美，那么泠，那么傲。你得记住了，凤凰就算失去了翅膀，她也是凤凰呀！所以你以后不管变成什么样儿，也始终是我的丫头，知道吗？”
　　我含笑点头，道：“丫头永远是丫头。”
　　老爹坚定地点了点头。
　　风轻轻然地拂过我的脸，我半眯着眼靠在床上。或许该，更或许不该？该与不该之间，我已经欠下了太多的债了。
　　康熙四十五年就这样缓慢地走了过去，一切照旧，热热闹闹地又过了一个新年，笑完该笑的，乐完该乐的。一切都像一张白纸，得重新开始。
　　初春的天气，不冷也不热，我怔怔地站在宫门口，春姑似笑非笑的面容上，已然刻上了太多的痕迹。
　　“知礼，你就别送了。”春姑似乎是想给我挤出一个笑容，但嘴角依旧没有望上扬。
　　我淡淡地摇了摇头，又坚持地送了春姑一段路。
　　春姑眼色迷蒙地望了望后方的宫殿，自嘲地笑了笑道：“都住了十几年了，真还有些舍不得。哎，就算舍不得也要舍得了。知礼，春姑我就要出宫，你一个人没亲没故地在这儿皇宫里不好过，凡事都要小心一点才好。”我轻而迟缓地点了点头。
　　春姑勉强温文笑了笑，又道：“好好保重自己。”
　　我继续点头，春姑望前走了两三步，乎尔回头道：“知礼，凡事不要那么倔。十四阿哥是个好人，他若是真喜欢你，你就跟了他吧！日子也会好过些。”
　　我敛了敛眼睛，轻道：“春姑你也知道了。”
　　春姑自嘲地笑了笑：“有时我也希望我什么都看不明白才好，那样才能活得更长久。可惜呀，好了，不说了，我该走了，你身子弱，好好保重自己。”
　　我闭了闭眼睛，表示知道了，春姑乎尔一笑，转身望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春姑的身影越来越渺小，也越来越远去。
　　天空中忽然下起了小雪，回春寒。
　　春姑依旧没有回头。继续坚定地往前走着，没有回头，亦不必回头，也回不了头了。
　　或许，她比我幸福。
　　“你红了眼圈。”耳边飘过来一个温文的声音，我用眼睛的余角望了望他，他笑得云淡风轻。
　　“有这么好笑吗？”我冷冷地问道。“你红了眼圈。”他重复这刚才的话语。
　　“我知道，我红了眼圈有那么好笑吗？”我依旧冷冰冰地问道。
　　他笑得温润如玉地答：“要是别人的话，不好笑。但是，红了眼圈的人是你，我难道不能感觉到奇特吗？我一直认为你是没有喜怒哀乐情感的人物。”
　　“没有喜怒哀乐？你说的我好像已经不是人了，只是一具枯萎的尸体。”我冷冷地说道着。
　　“对，所以我现在才发现你不是没有感情，只是把它隐藏得太深太深了，平常的时候绝对感觉不到。是吗？”他依旧笑着笑着道。
　　“你说对了一点，我是有感情的。但是你也说错了一点，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隐藏我的感情，只不过，是你的功力不够深，看不透而已。”我冰冷地回答着他的话。
　　“是吗？或许你说得对吧！”他眯着眼笑着道。
　　我瞄了他一眼，忽然开口道：“八贝勒，你知道你很像一类我在书上看过的人吗？”
　　“哦，那是哪种？”他忽然来了兴趣问道。
　　“笑阎罗，笑里藏刀，笑中取人性命，不费吹灰之力。”我望着他，看着他的反应，冷声作答。
　　“哦，笑阎罗？有意思，还真有意思。”他笑地爽心愉快道：“那你认为皇阿玛呢？”
　　我淡淡道：“哑阎罗，也不是真哑，只是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一味不作反应，淡然应对。在你不知不觉中就会夺你性命。”
　　“哑阎罗，你比喻得还真恰当。那你认为四哥呢？”他笑着问。
　　我淡淡皱眉，轻声冷道：“八贝勒，我好像没有义务要为你提供我的想法做参考吧！”
　　“没有义务？说得可真好。知礼，你还真令我刮目相看呀！”他收敛起了笑容，忽悠地道。
　　“谢谢夸奖。”我淡淡道，转身。
　　“你要回去了吗？”他问着。
　　“废话，难道还要陪你在这儿受冻吗？”
　　“废话？”
　　“对，废话。”
　　“你还真不给面子。”
　　“你不需要。”
　　“我不需要？”
　　“对，而且我也给不起。”
　　对话结束了，我漫笑着看着胤禩，转身而去，这次再没有别的声音使我继续留下了。
　　刚刚才回到了处所，忽尔，背后一个声音唤着我的名儿：“知礼姐姐，知礼姐姐，您等一等。”
　　我转过身子，是我熟悉的太监小高，我温文地问道：“小高，有什么事吗？”
　　小高神秘一笑道：“知礼姐姐，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说着伸手从衣衫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我。
　　书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吾女知礼亲启。”六个大字。我反反复复地翻了两遍，才柔声问道：“小高，这书信是哪儿来的？”
　　小高嘻嘻一笑道：“好像是你阿玛花大价钱买通了内务府的人请人帮你带进宫的，我给你带了过来。”
　　“是吗？那真是谢谢你了，小高。”我柔声道。
　　“没事，知礼姐姐，只希望你下次再带点玫香连给我吃就行了。”小高笑着温道。
　　我摇摇头道：“那玫瑰包吃多了对牙不好，还是少吃点为好。”
　　小高灿烂一笑道：“没法子，我就是喜欢吃那个玩意，香香糯糯的，真好吃。再说了我就这样子了，牙好了坏了也无所谓，吃点甜食也没多大关系。”语气中包含着淡淡的酸涩。
　　我谢过了小高之后，独自回了房间。
　　吱嘎一声，我轻然地关上了门，吹燃了火折子，把灯给点上了，再拨弄了几下，屋里的灯光就大亮了。
　　我脱下披风，顺势依在椅子上坐下，慢慢地倒了一杯冷茶，央央地喝掉了。眼神忽尔落到了那封书信上。
　　我的那些‘家人’这次又想干些什么呢？
　　我握紧了水中的杯子，忽尔一笑，管他们想干什么，先看看再说。
　　打开书信，第一行字就是“吾女知礼亲启”。
　　我淡然地往下看，大概的意思就是问我身体好不好，吃得好不好，穿得好不好，被不被人欺负，受不受宠之类的。

　　忽然话锋一转，意思是为我妹妹梦裳去年选秀时落选了，家里也商量着想给梦裳订门亲事，还是想问问我有没有什么门路之类的。
　　我轻然地放下信纸，轻轻叹了一声，他们还不死心，还想着让梦裳攀上高枝才行。
　　对，我是有门路，但是我帮着他们吗？答案是当然不会了。
　　我举起了信纸，慢慢放在了烛火旁边，信纸的一角被烛火点燃了，接着一点一点地整张信纸完全都燃烧了起来。
　　我松了手，信纸随着飘落下到了地上，慢慢地火焰熄灭了，信纸已然完全蜕变为黑色的纸灰了。
　　我黯然地闭上了眼睛。
　　思考着，思考着，我该不该做的事？
　　乎尔，我睁大了眼睛，就乘着下个月宫女一年一度与父母相见的机会跟他们好好说说吧！
　　毕竟，梦裳是那个大院里唯一关心过我的人。
　　轻风依旧。
　　阳光温暖，德妃半眯着眼地靠着太妃椅上睡午觉，我半弓着身子，手中执着一面宫装美人团扇给德妃扇着风。
　　桌子上的果盘里仍旧摆放着今早才进贡来的新鲜苹果。
　　“知礼”德妃轻唤着，我仍是不紧不慢地为德妃扇着风，沉思着，并没听见德妃唤我的话。
　　“知礼”德妃调高了声音，又唤了我一句，我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忙问道：“奴婢在此，主子有什么吩咐吗？”
　　德妃懒懒地看了我一眼问道：“刚刚唤了你两声，你都没答应，在走神吧！有什么心事吗？”
　　“主子明智”我道：“奴婢是在想又快到了二月初八了，宫女们又可以跟父母们再相见了。所以心里替大家高兴着呢！”
　　“二月初八？”德妃喃喃道。
　　“回主子，是二月初八。”我沉下声音道。
　　德妃脸上挂了许些笑容问道：“乖孩子，你是不是想去见见你阿玛和额娘呢？”
　　我点头道：“主子惠质兰心，奴婢确实是想家里的人了。”
　　德妃笑了笑道：“你们这些孩子的心事，我怎么又会不懂呢？好吧！呈报内务府，今年还是让你家里人来看看人。行吗？”
　　我立即跪下道：“谢主子体恤之恩，奴婢无以为报。”
　　德妃道：“不必行这么大的礼，你是个好孩子，以后规矩规矩在永和宫好好干就成了，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谢主子。”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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