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浦晨曦

　　我坐在窗台边，淡然笑笑，手中拿着竹撑子，端祥着竹撑子里的白色丝绢，伸手再把针线的尾端打了一个小结，一针一针接连扎了下去，我不知道我想绣些什么，只觉得心里好空洞空洞，像是被人挖空了一样，所以就想找点事情来做，绣花可能就是一种比较好的方式吧！
　　碧绿的丝线就这样穿过来穿过去来回重复式绣着，忽然门外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知礼，你在吗？”我猛地一震，随即落下去的一针就刚刚扎在了我的食指上，我猛吸一口气，看着食指上涌出的点点猩红，惋叹一声，接着把食指放进嘴唇边，轻轻地吸着。
　　门外接着又响起一声：“知礼，你到底在不在呀？不在的话我可就走了。”
　　我随即放下食指，淡淡地向门外道：“我在，请稍等一下。”看了看手中仍握着的竹撑子，白色丝娟上交错的绿色丝线，就好像已然绣满了的绿色藤蔓。
　　刚刚的血滴滴着了藤蔓的中央，像是一朵初绽鲜艳的牡丹，“万绿丛中一点红，原来就是这个模样的。”我喃喃自语道。
　　放下竹撑子，我起身准备去开门，外面的声音又道：“知礼，你快点。整天做什么事情都是慢吞吞的，真没有一点奴婢的样子。”
　　我打开门，一看，原来是小桃，我不经哑然失笑，说我没有奴婢样子，难道你自己就有吗？
　　我憋住笑意，淡淡道：“小桃，你有什么事吗？”
　　小桃斜了我一眼，嘴角牵起，一些讽刺道：“哎呦，我哪有什么事敢劳烦你知礼呀！就算我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能力呀！是春姑姑有事，叫你去一趟。你快点，不然等会儿春姑姑骂人了，我可管不着。”
　　我淡然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身上有些褶皱的旗袍，而后对小桃说：“我可以了，请带路吧！”
　　小桃有些轻视地鳖了我一眼，随口道：“那就走吧！”
　　天气依旧炎热，穿过石子路，来到永和宫的侧殿边里，春姑早已经等着那里了，见我们才来，脸上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小桃领着我上前去道：“姑姑万福，知礼已经领来了。”
　　春姑瞄了小桃一眼，随即道：“那行了，你可以下去了。”
　　小桃福了福，转身欲离去，与我擦身而过时，突然小声嘀咕了一句：“你还真走狗屎运了。”语气有些轻藐的意味，但里面包涵更多的还是嫉妒。
　　我不落痕迹弯了弯嘴角，她这是在向我挑衅吗？未免也太夜郎自大了一点吧！
　　小桃离去后，侧殿里就只剩下了我和春姑，我略向她施了一礼，淡淡道：“姑姑万福。”
　　“恩。”春姑微点头，指指旁边的椅子，示意让我坐下。
　　我颔首，也不再多客气地坐下。春姑抿了一口茶碗里的清茶，随即才慢慢开口道：“知礼，你知道我今年多大岁数了吗？”我垂下眼帘，答道：“听姑姑您提起过，您等明年开春就满二十五了。”
　　春姑满意地笑了笑道：“你还真是蛮聪明的，怪不得德主子还指名要你。”我睁大了眼睛，装作疑惑不懂的神情。
　　春姑接着道：“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是在德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着的，我若是明年满二十五后，开春后离了宫，德主子身边不就是缺了一个人嘛。我问了问德主子，看看主子有没有中意的奴婢可以升上来替我的位子，德主子想了想就说了你。我觉着你，也挺聪明的，这事便这样定下来了。”
　　我默默地听着，装作一副欣喜至极的模样道：“谢谢姑姑提拔之恩。”
　　春姑摆摆手道：“不用，要谢的话你也应该谢谢德主子。改明呀，你就不用在外面当差了，就跟着我学着就行了。房间呢，也给你重新收拾出了一间单间，一个人住着也比较好点。你看这样行不？”
　　我淡然道：“知礼没有异议，一切都由姑姑做主。”
　　春姑微笑着道：“你这个人还真是乖，听话。德主子就喜好你这样规矩乖巧的丫鬟。那你就先回去收拾收拾，我嘱咐了小桃叫她带你去新屋子。”
　　“小桃？”我无意识地重复了春姑刚才说道的名字。
　　春姑温文道：“知礼呀，小桃是有那么一点不待见你，你也别往心里去，她就是那样一个人，也不算坏，只是心直口快了一点。”
　　我淡淡道：“春姑，我没事的。”
　　春姑点头道：“这样就好。”
　　我默然着，春姑以为我害怕小桃吗？既然她是这样认为的，就让她这样继续认为下去吧！当一个弱者对我来说的确是好得多。
　　我向春姑福了一福，继而转身离开侧殿。
　　风忽然轻轻地吹了起来，闷热了一整天了，终于凉快点了，我解开颈子边上的纽扣，通通风，的的确确要好得多。
　　我走进了屋子，小桃正坐着自己床铺上，斜着眼看着进来的我。
　　我默了默眼睛，转而走到自己床铺边上，找了一块旧布包摊开放在床铺边上，随即开始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小桃瞄了两眼，接着道：“知礼哦，你还真是好福气，才进来永和宫几个月就可以被升为德主子的贴身宫女了，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恭喜你呀！不像我们，都已经在这儿呆了三五年了，还是个低等的宫女，真是没有你的好福气呀！”语气酸酸的。
　　我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跟她说话根本就是在浪费我的时间，而且就算是浪费了时间跟她说，她也不会清楚。
　　小桃见我没反应，以为我有什么心虚，继尔又有些嘲弄道：“知礼，你长得还真是我见犹怜，尤其是你的那一头黑发长得可真好，都不像我们满人了，倒是比较像那个汉人的姑娘家。你还真别说，以后说不定会有哪个皇子皇孙看上你的，你阿玛好像也是个四品的典仪官，你以后若是当个庶福晋也是绰绰有余不是吗？如果，你真有发达的那一天，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孤苦可怜的人儿~~”
　　我仔细听着小桃那一声又一声的哀道，捏紧了自己的手，把包袱打好了解，转身对小桃说：“我可以了，你能走了吗？”
　　小桃正吃着瓜子，听着我这样说，呸呸呸地吐掉瓜子壳，一脸笑容道：“我怎么会不能走了呢！就算不能走了，不还是要带你知礼姑娘过去，不是吗？”
　　我淡然不语。
　　小桃打开了门，背对着我道：“跟着我走吧！”说着就走了出去。
　　我正欲跟上，眼角忽然看见桌子上我刚刚胡乱绣出来的‘万绿丛中一点红’，伸出手拿过来看了看，竹撑子已然被拆卸掉了，娟帕也被人用剪刀剪得七零八碎的，不用说，被人动过了。
　　我忽悠一笑，摇摇头，这些人玩的把戏也太幼稚了吧！
　　接着又翻了翻，看了看娟帕，随即把娟帕塞进包袱里，外面忽悠地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知礼，你快点好不？”
　　我耸了耸肩，没有异议地跟了上去。
　　小桃伸手从自己衣兜里摸出一把钥匙，咔嚓一声，面前这间房间的锁被打开了，小桃推门而入，道：“就是这了。”
　　我随即跟着走了进去，看了看，四处看了看，摸了摸桌子，伸手一看，我微微笑了笑，还算是比较干净，我也不用自己再打扫一遍了。
　　小桃望了望我，把钥匙塞进我的手里道：“现在我把你给送过来了，钥匙也给你了，对吧？”
　　我扇了扇眼睛，想看看她到底想说些什么。
　　小桃眉毛一挑道：“那我现在就走了，晚饭你如果想吃的话就到原来的地方来领，不过，我看你这么兴奋的模样，应该是笑也笑饱了，应该是不想吃了吧！放心，我会让他们少端一份来，所以你也不用来领了。”小桃说完后，转身出了屋。
　　我摇摇头，无奈失笑着，想饿我一晚上是吗？这种事也真是太幼稚了。忽然觉得看着小桃这样得意地整整我，也蛮好玩的。
　　我打开窗户，晚风拂过，额头上的刘海被吹地四处飞扬着，我半眯着眼睛，在心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看着手指半残断还未经修补的指甲，乎尔我从旁边的桌子上找到了一把快生锈的剪子，一个一个地把修长十指上的指甲都剪掉了。
　　这样就好了，真的好了。
　　房间里有淡淡的檀香味，我深吸了一口进去，感觉脾肺都舒服多了，靠着窗台边的椅子上坐下，手指按住隐隐作疼的小腹，以前每次来的时候除了觉着不方便之外也就没什么了，到了大清每次却都会痛经，真不知道是身体的原因还是心里的原因？不过，什么原因现在对于我来说，都不算是很重要了，重要的是还真该死地痛。
　　细细的汗珠出现在我的额头上，晚饭没吃，现在更觉得痛了。扶着椅子边，走到桌子边上，伸手提过茶壶，想倒一点热茶暖暖胃，摇了摇茶壶，轻轻的，里面没有任何的水声，看样子是没有水喝了。
　　强撑起身子来，走到门边，打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踉踉跄跄地走了一段路后，我才有些茫然，我到底要去哪儿？我可以去哪儿？
　　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腹部的疼痛感好像轻了一些，又连忙往前走了两三步，停着了一棵大树边上，一只手用力抓紧树干，粗粗略喘了几口气。老爹？对，就去找老爹。
　　我猛地一站直身体，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又继而往前方走去。
　　御膳房，御膳房在哪儿？不会吧，我不会又犯路痴病了吧？天空的颜色暗淡了下来，马上就会完全黑了。我也没提灯笼，到那时，可就真是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我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还真是没用呀！
　　我不是什么有毅力的人，亦不是顽强的人，只是一个不服输的人。所以我想做的事，不会失败的。
　　我眯起眼睛，笑了，淡淡地微笑了。
　　御膳厨房的点心间门外，我费力地敲了敲门。依旧是那浓重的口音问道：“谁呀？”我俯在门扇边上，低声答道：“是我。”老爹打开门，随着引力，我踉跄了一下，随之也扑倒在老爹的旁边。老爹连忙把我扶起，猛然道：“丫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不会是生病了吧？”
　　我无力地摆摆手道：“老爹，我没事，把我扶进去休息一会儿就行了。”老爹依言，把我扶了进去，放在椅子上坐下，给我倒了一杯温水道：“丫头，喝点水，润润喉咙。”
　　我点点头，一口气喝下大半杯。老爹耐心地又问：“丫头，现在怎么样了？”我微笑着道：“老爹，我好饿呦！”老爹问道：“没吃晚饭？”我点头。“这丫头，真不听话。”老爹笑笑说：“等着，老爹给你做些糕点吃。” 我再点头，表示同意。
　　老爹看着吃下第三个莲容包子，再次连忙给我倒了一杯水，我接过，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老爹拍了拍我的肩背，道：“慢点喝，慢点，小心被呛到。” 我依言。
　　老爹看着我，叹道：“又有什么事？说吧？”我缓口道：“我被调去做德妃的贴身宫女了。” “恭喜。”老爹道。“可是~~”我无奈笑了笑：“有人嫉妒着我。”
　　老爹翻了个白眼道：“就为这事？你不理不就完了吗？”
　　我淡淡道：“问题不是这个，而是我不懂德妃为什么突然把我升上去做她的贴身宫女。”“这个问题嘛！有些复杂。”老爹道。
　　我点头道：“所以我觉得很烦。”“那就不要理，安安分分地做事，就什么事也没有了。”老爹说着。我眼一睁道：“这也的确是个好法子。”老爹：“其实很多事都很复杂的，丫头，你其实也不必想那么多，走一步算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知嘛！~”对呀！我又何必理，船到桥头自然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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