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浦晨曦

　　初夏，阳光很刺眼。我迅速地关好窗户，忍不住虚叹一声，真的好热。脱下厚重的宫装，立即感觉到身体清凉了许多，解开了内衫的前两个纽扣，伸手从床头小柜上抓过来一把扇子，缓慢且悠闲地扇着风。
　　但是~~~~~~风好像也是热的。不过，庆幸还好，当值是轮流制的，总是把我排到傍晚的时候再当差，所以这太阳正大的时候我就可以不用出屋了。
　　起了身子，手臂仍然还是不停地扇着风，虽说我是比现在外面当值的人好得多，但是真的还是好热好热！
　　我深呼吸一口气，举起桌子上的冰冻过的橙汁，咕噜咕噜，一大口被我吞了下去后，这才感觉到了身体舒服了一点，拿着手帕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又用力扇了扇，口中念叨着：“下场雨吧，下场雨吧，下场雨~~~”
　　忽然房门被咚咚敲响，不可能是小桃和阿蓝炎，她们现在都还在当值呢！除了她们，还有谁会来敲门？应该就没有了吧~~
　　我一边想着一边缓步走了过去，站立在房门前轻声问道：“是谁呀？”
　　门外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道：“知礼。是我，十三阿哥。”十三阿哥，胤祥，他来干什么？
　　我怀着一许疑问，缓缓打开了门，道：“十三，这么热的天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话音刚落，看见门外站立着两个人影，一大一小，大的是十三，小的是~~~“十六？”我便惊呼了一声，接着微笑问道：“十六，你怎么也来了？”
　　“我~我~~”十六看见了，我脸忽然出现几许嫣红，像是害羞又有些不像是。
　　我耐心问道：“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十六头扭转到一侧去，闭上了眼睛，才开口道：“云裳，你的衣服~~~”
　　我的衣服怎么呢？好好的呀！侧过头望去站在一旁的胤祥，发现他也是低着头，假装干咳了几声，至于脸色有些看不清楚，好像比胤禄还有点红。怎么呢？忽然低头才发现我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薄的内衫了。
　　低呼一声，连忙闪进门内，有些慌张地把宫装套上。才喊道：“我可以了，你们进来吧！”
　　略了略，十三面色平静地带着脸还有些微红的十六进来了。我歉意一笑道：“不好意思。”
　　两人都没有接话，气氛稍显得有些尴尬，我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冰冰的橙汁，道：“这天气热，你们喝点水，解解渴吧！”
　　十三微微向我点点头，十六举起杯子，小抿了一口，猛然道：“云裳，这个味道，是那次你曾经弄给我喝过的。很好喝。”
　　我微笑着点点头道：“好喝就多喝一点吧！”十三也点头道：“恩，不错，满解渴的，酸酸甜甜的，别有一番滋味。”
　　我淡笑着接受了他的评价，转而问道：“这么热的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胤祥微颔首道：“也没什么，就是十六弟有些想你了，叫我带他来看看你。”
　　“就因为这样？”我转过头询问十六。
　　十六微微点头道：“云裳，我都好几个月没见过你了，当然很想你了。就求十三哥带我来了。”
　　我温文一笑，抬起手来，乎尔想揉了揉十六的额头，猛然间不小心对上十三的眼睛，才明了现在这个动作很不合时宜，僵硬的手臂停在了半空中，收不回来，也伸不出去。
　　时间缓缓地流逝着，十三也稍显尴尬，干咳了几声道：“十六弟，我有事先走了。你待会自己一个人回去行吗？”十六略略想后，点点头道：“十三哥，你有事的话就先走吧·！我待会可以自己回去的。”
　　十三略略点头，对上我满带歉意的眼神，忽然一笑，示意没事，有些调凯的语气对十六道：“你们慢慢聊吧！惠舒和绮玛（十三的俩福晋）都还在御花园等着我，我若是晚去了，还真不晓得该怎么收场才行！”十六笑了笑。
　　十三站起了身，对我们略施一笑，款款大方的样子走了出门，还不忘记替我们都关好了门。
　　十三一走，十六便窝着我的怀里，神情似乎有点失落地慢慢道：“其实十三哥的两个福晋都是皇上亲自赐婚的，你肯定也知道十三哥实在并不喜欢他的福晋，圣旨下来的时候他其实是很想退婚，甚至是离开，不想再做皇子了。但最后十三哥还是笑笑地接受了。”十六并没有说其中的原因，我也没有细问，只是淡然地听着听着他说话，胤禄咬咬唇，嘴角逸出似无奈的微笑淡淡道：“十三哥得到的自由已经比我们兄弟多得太多了~~多到了让我好羡慕好羡慕。”
　　我把十六的脸扳正了过来，有些一板一眼地问道：“有多羡慕？”“很羡慕，很羡慕。”“比如说呢？”“羡慕到我可以拿任何东西去换。”“任何东西？任何代价？”“对”胤禄毫不犹豫地就点头了，我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酸酸，但仍然微笑着轻道：“那如果是你亲人的生命呢？”
　　“除了你和十五哥之外我就没有亲人。”胤禄幽幽地望着我答道：“所以我想我还是不敢去交换。”
　　“胤禄”我轻唤着他的名字，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不言语。
　　忽然胤禄挣脱我的怀抱顽皮着道：“死云裳，想热死我呀！”
　　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伤心，便顺着他的话语接口到：“就是想把你热死怎么样？看着可爱十六阿哥变成人干的样子铁定特别有趣！”
　　胤禄乎尔没有答语，傻傻地看着我，我感觉有些奇怪，正待开口问时，他突然伸出手来，把我耳边丝丝垂发绾到耳后。胤禄的手的滚烫滚烫的，烫地似乎感觉到有些不真实，我乎尔也伸出手碰了碰他的额头，也是一样滚烫地不行。
　　“该死！”我低声咒骂了一声，立即问胤禄：“十六，你是不是发烧了？”
　　胤禄的头摇地像波浪鼓一样答道：“那有，怎么会！是因为天气热的，对，是因为天气太热。”胤禄辩解道。
　　我的手欲再探，却被他往后一缩而躲开了：“云裳，我真的没事。”
　　毕竟我还是比他大，伸手一抓，他就被逮过来了，胤禄紧忙道：“云裳，我真的没事，真的。”
　　“别动”我低声呵斥道，温热的手又重新覆上了他的额头，滚烫地厉害。“不会是热伤风吧？”我小声自言自语道。
　　胤禄：“什么，云裳，你说大点声，我听不到。”
　　“该死，我是说明明你就是在发烧，为什么要过来看我？难道你不懂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吗？怎么不好好躺在床上休息，这大热天你跑来跑去，难道就不知道这样做会加重病情的吗？真该死！”我从来没有骂粗口的经验，大声吼了胤禄之后，愣了五秒种，随即才反应过来我在干什么？
　　不由分说地就把胤禄拖上我的床铺上休息，自己出了房门，在院子边上打了一盆水，端进屋，把胤禄的汗巾从他袖口中搜了出来，侵湿，不言语地为胤禄覆上冷汗巾。
　　胤禄任由我摆弄没说话，待我整理好一切的时候，他才微笑着望着头上的瓦盖，缓缓开口道：“云裳，你知道吗？其实生病被人照顾的感觉还蛮好的耶！”
　　我白了一眼他，沉下声道：“等你烧退下来后，我们再慢慢讨论讨论你生病的原因好了！”
　　“别，别，云裳，我发烧跟来看你真的没关系。我发誓！”胤禄有些无辜地道。
　　“那是什么原因？”我开口问道。
　　“云裳，其实有些事还是不要刨根问底地比较好。”胤禄淡淡地冷声道，脸上还挂着一点似有还无的疏离。
　　我没有了声响，是呀！这个皇宫里，什么都不知道活得应该比较长久吧！胤禄是在为我好。可是心中好像闷着什么东西似的，不舒坦。
　　我默了默眼睛，不再追问下去。给胤禄又重新换上湿冷的汗巾，胤禄好像觉得刚才的话说得有些过了，便伸手拉了拉我的衣角，双眼凝视着我，低声试探性地唤了一句：“云裳~~”。
　　我的右手覆盖住了胤禄的眼睛，喉咙有些哽咽，声音装作低沉道：“别说话，快睡觉，乖乖地睡一觉就好了。睡吧，睡吧~~~~”
　　或者是因为我的吩咐，或者是因为很累的原因吧，当我的手再度离开胤禄眼睛的时候，他的双眼已经合上了，鼻子里发出声声轻微的鼾声，均匀而流畅。
　　我微笑着仔细观察着睡着以后的胤禄，圆圆可爱的脸庞，漂亮的轮廓，小而巧的鼻梁，还是长长的睫毛似有似无地抖动一样。
　　轻叹一声：“十六真希望你不要长大，保持现状就好了。可是现在的你，其实也已经长大了。”宫中的形形色色的故事他也全部明了，人情世故他也知道。甚至不该由他进入的领域，他也进入了。他是这样，十五也是这样。忽然好恨好恨密贵人，真的好恨！
　　不爱他们，就不要把他们生下来，他们只是为了巩固她地位的需求品，只是她一步一步的奠基石，他们对于她来说就是一枚普通的棋子，高兴的话就可以拿来用，不高兴的话就可以被抛弃在一边。
　　手指紧抓着床铺的木边，深深地被挖出了三条痕迹，咔嚓一声，我低下头看起，中指的指甲断了，指度微微生疼。
　　看了看收回了手，又伸了出去给十六捏紧了被子，望窗外，太阳光正盛，我虚叹息着。
　　揭下十六额头上的汗巾，伸手出去摸了摸，还好，并不是那么烫了。把汗巾又往冷水里侵了侵，拧干，给十六再敷上。恩，差不多了。等一会儿，十六回寝宫后，再让太医去瞧瞧，抓两副药吃吃就应该没事了吧！我垂下了眼帘，在心中默想着。
　　我起身端起已经温湿的水，准备出去倒掉。走出了门外两三步后，乎尔听见屋里好像有什么声响，放下脸盆，转过身，透过门缝想仔细瞧瞧。
　　十六醒着的，面容上还挂着丝丝疲倦，他小心翼翼地起了身，望外探了探，随即皱了皱眉，想动却又不敢动，发出一声低而轻微，淡淡的叹息。
　　我愣住了，随即反应了过来，轻手轻脚地跑了过去，把脸盆里的水都倒掉，轻轻地打开了门。屋子里的胤禄依旧是一副熟睡的模样，嘴角稍稍扬起，看起来他好像睡得很香而且很熟，但是那不均匀的呼吸声却揭露了他并没有睡熟的事实。我缓步走了过去，到床铺边上坐下，闭上眼睛，轻拂着胤禄的脸庞，淡淡道：“有什么事你就问吧？不必装睡了。”
　　感觉到胤禄的睫毛扇了扇，可能是睁开了眼睛，他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云裳，我只是想问你，你在水月居的那两年里过得好吗？”
　　我依旧闭着眼睛，轻点头道：“很好，不用伺候主子，也不必自称奴才，自由自在，更不必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很平静也很单调的日子。但也是很快乐的日子。我曾经在那里面病了大半年，也是里面的人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我，没有他们我根本就活不下来。可以说在里面的日子我很幸福。”
　　“云裳”胤禄低唤着我的名字，才缓口道：“照你说的这样的生活应该真的很幸福。其实水月居，它是宫中一直都是一个禁忌，宫中的嬷嬷们告诉我那里面住的是孝庄皇太后生前的贴身宫女苏麻拉姑，但是谁也没有见过。水月居里一年到头都是完全封闭的状态，不容任何人进去，就连送菜送米也只是从门缝中送进去，除了过年的那一个月而已。皇阿玛下了旨说是苏麻拉姑喜好安静，谁都不许去打扰苏麻拉姑。可是真的是这样吗？除了十二皇兄，十二皇兄一直都是由苏麻拉姑抚养长大的，当然也很亲近苏麻拉姑了，但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苏麻拉姑这几年从再也不见十二皇兄了。宫中一直都有不少的传言，可信的不可信的都有一大堆。那次，你说要被调走了，我本能地要拒绝，可是当我听说是皇阿玛亲口把你调去水月居的时候，我却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利，苏麻拉姑，一个迷一样的人物。我无法拒绝，后来听说苏麻拉姑归西了，水月居中的全部奴才都陪葬了，水月居这个迷一样的宫殿也被拆除了。我以为你也~~~当我知道你还活得好好的时候，我本能地想高兴，可是为什么，就晚了一步，你就又被分配到了德妃娘娘这里。两年前我没有能力，两年后我又没有运气。”胤禄自嘲地笑了笑，又道：“云裳，你是我姐姐。但是我却没有能力保护你，你讨厌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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