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浦晨曦

　　暖和的风徐徐地吹着，已然是二月份了，御花园中，万物复苏，景致迷人。德妃坐着亭中，望外望去，一片遥绕的绿色，德妃品着香茗，徐徐才开口道：“又是一年了，今个的什么日子了？”
　　一旁执扇的春姑答道：“回主子的话，今个是初六啦，再过两日就是宫女们的家人来探亲的日子了。”
　　德妃缓口道：“那今年就你去吧，好像你也好几年没见过亲人了。”
　　春姑缓笑答道：“谢主子恩典。不过，再过一年奴婢就满岁数，可以被放回去了，就可以长长久久地见到亲人了。今年的恩典奴婢斗胆还是请主子赏给其他几位宫女吧！”
　　德妃听罢后，盖上茶碗，道：“你说的也对，那就，那就~~~”德妃一边说着一边向站立在左右的宫女瞟了几眼，被瞟到的宫女心中狂喜，表面上还是垂下头，不漏什么声色。
　　“那就，知礼，你去吧！”忽然一下子被点到我，周围宫女都有些惊讶还带着点儿忿忿之色，我忽然有点晃了神了，继而马上跪下轻声道：“奴婢谢主子恩典。”
　　“恩”德妃缓缓点了点头道：“起来吧！”我起身，回复原位。
　　德妃对春姑道：“上报内务府，通知知礼的家人。”“是，主子”春姑道。
　　家人？我脑袋里忽然出现了一些零碎的片断，我这里的家人？有些记不清了，那个冷漠的阿玛，那个有时强悍有时软弱的额娘，还有那个小我三岁的妹妹，两位姨娘~~~~~一切的一切都很陌生，毕竟我只在那里住了十几天，比起紫禁城内，我恐怕还是比较熟悉紫禁城。
　　不过，去看看也无妨，去看看。
　　清晨，声音有些嘈杂，我被带来了这儿，周围都是形形色色不同的宫女在这儿候着，等一会儿，宫门开后就可以见到自己亲人了，据说在宫门外有一排整齐的小房子，宫女们就在这房子里会见自己的亲人，有半个时辰的见面时候，而后就又必须要回来。
　　嘈杂的声音不绝与耳，有哭的，有笑的，还有闹的，她们应该是很高兴的吧！毕竟这一年一次的机会实在是难得。但对于我来说，却又是一次磨难，我缓步前行。看见宫门边上有太监走了过来，周围的宫女们都是一阵欣喜。
　　领头的太监清了清嗓子道：“静一静，各位都静一静。”略过了两三分钟，大致都安静了下来。那太监继续道：“各位，等一会儿就要开宫门了，可要住守规矩，时辰到了，要快点赶回来，知道吗？”
　　“知道了，公公，快开门吧！”“是呀！是呀！公公，我们都清楚得紧呀，还是快快开门吧！”“对，公公，我额娘还是外面等着呢！您快开门吧！”领头太监道：“咱家都知道你们心急，不过还是得提醒你们一句，知道吗？这是规矩。小滴答。”一声唤后，一个名叫小滴答的太监，弓起身子，大喝道：“开宫门啦~~~~”随着声音，宫门被缓缓地推开了。
　　宫门外，站满了形形色色不同装束的人，“额娘~~”“阿玛~~~”一声声唤道。领头的太监道：“各位别急，一个一个地来。”说着从袖口中拿出一叠卷薄，翻一一页，缓缓念开了：“储秀宫的秋红。”“来了”说着一个宫女急忙跑出了宫门，眼尖地从众人群中找出了一位年老的妇人，年老的妇人望着她，两人相拥而泣。
　　“乾清宫的侗燕~~~” “来了。”
　　“洗衣局的霞梅~~~” “来了。”
　　“太和殿的苏芫~~~” “这儿呢！”
　　“永和宫的知礼~~~”领头太监叫了一声没人答应，又紧接着叫了一句：“永和宫的知礼~~”我缓过神来答道：“这儿呢！”说着应声走了出去，双目茫然，还没有意识到怎么回事的时候，忽然，远处一声叫道：“云裳~~”我望了过去，是我那个额娘，我跟着走了过去，她也跟着小跑走过来，到了我面前，又是一声唤道：“云裳”。我淡笑着，跟着叫了一声：“额娘。”眼前的她跟三年前没多大的变化，感觉上差不多，只是两鬓长了些白丝。
　　她伸出手来，欲抚我的脸颊，道：“云裳，你瘦了。”我抓住她伸过来的手，淡然地笑了笑道：“额娘，我们还是进屋去谈吧！”
　　“好，进屋去谈，进屋去谈。”
　　一进了屋子，额娘立即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的：“云裳，你日子过的好不好呀？在哪儿当差呀？有没有人欺负你呀？”一口一个“呀”字。
　　我耐心地给她倒了一杯茶，才缓缓开口道：“额娘，我过的很好。在德妃娘娘那里当差，也没有人欺负我。”
　　她握紧茶杯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额娘还给你做了些你以往最喜欢吃的香酥饼，你来试一试，看看额娘的手艺变没变？”
　　说着急促地解开她一直随手提着的包袱，取了出来。刚刚打开油纸包，我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蔗糖的味道，皱了皱眉头，还是伸手取出一块，轻轻咬了一小块，咀嚼着。
　　额娘问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我强颜欢笑道：“很好吃。”
　　额娘露出笑容，道：“那你就多吃一点，多吃一点呀！”“恩”我答应了一声，又把香酥饼放在嘴边，慢慢地咬了一口。
　　额娘微笑道：“都三年没见了，吃东西变得秀气得多了，女儿家这样就好。”我听罢，不置可否。额娘又继续道：“云裳呀，你进宫这三年里，额娘特别惦记着你，你阿玛也挺想你的。”
　　我淡淡一笑，不言语，额娘可能察觉到了我的生疏，突然变得有些尴尬，没话找话，道：“云裳，我仔细听那位公公念名字，念了半天也没听见你的，突然这么忽悠一瞧呀，你就站在前面，可把我高兴坏了。可能是人老了，耳朵也背了，听也听不清楚了。”她自嘲道
　　我默默道：“额娘，不是你耳背了，德妃娘娘给我改了名字，叫做知礼。”突闻我这一言，额娘眼神变得有些异亮道：“德妃娘娘还给你改了名？哎呦，垂蒙德妃娘娘给你改了名，那不是说明德妃娘娘还挺重视你，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你怎么不早说呀？”我淡淡一笑，自己的名字都保不住，这样的耻辱也可以被她说成是喜事？我无奈地在心中悲叹。
　　“云裳，哦，不，知礼，额娘忘记改口了。”她有些欢喜道，接着尽管察觉到了我的生疏，仍然是嬉笑着说着，念着我不在的这三年中发生的一些事，尽管我毫无反应，她依旧固执地说着。
　　忽然她话锋一转道：“知礼，你妹妹梦裳今年也十三了，正好今年也是该选秀的时候了，初选差不多都要打点好了，你妹妹若是有辛能被留到最后一关的话。你既然在德妃娘娘那里，你给看看，能不能给帮帮忙呀！就算就不能够在宫中做个主子，好歹也得跟个阿哥，不是？你弟弟快定亲了，若不让你妹妹找个好出路，你弟弟也不能够找个好姑娘呀？再说了，知礼，你妹妹长得可漂亮啦！跟你十三岁的时候长得有七八分像~~~”她继续徐徐叨叨地说着。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吧！我在心中冷笑，但依旧答道：“额娘，你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的。”
　　她一怔，没想到我接了她的话，随即又笑眯眯道：“这样就好了，知礼，若是真办得成，你以后被放了回来，也能过得安稳一点儿，不是吗？”
　　我恩恩呀呀地回答着，额娘接着说了两句便实在是没有话了，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接着是长久的沉默，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就这样坐着坐了半盏茶的功夫，她才面有难色道：“知礼，额娘要早些回去了，你也知道，你妹妹的事也要多处打点，不是！你可别怪额娘不能再继续陪你了。”
　　我淡淡笑着说：“额娘，没事的，你就先回去吧！”她点点头，转而把桌子上打开的油纸包又重新包好，递给我道：“这个香酥饼，你拿着，饿了的时候也可以拿出来当零嘴吃吃。”我接过，不语。
　　额娘出了屋子，对我挥了挥手道：“知礼，你就先回去当差吧！额娘走了，好好保重自己。”“我会的。”我淡淡答道，她虽然不是我的亲妈妈，虽然她也贪心也虚荣，但是她也是真正关心着我的。
　　毕竟我这个身体里流着和她相同的血液，血肉相连呀！前些天才跟胤禛讲过的大道理，怎么自己却忘记了呢？我摇头自叹，望着额娘远去的背影，我忽然开口道：“额娘，等一下。”
　　远处的背影一愣，随即又有些欣喜地转了过来。我小跑了过去，气喘吁吁地突然拥住她，对她说道：“额娘，明年也来看我好吗？”
　　她笑笑道：“好，额娘明年一定会再来看你的。” “还有，额娘，我不喜欢您叫我知礼，您还是叫我云裳吧！”额娘抚着我的额头道：“好，我的云裳，我的云裳！”
　　其实，这个额娘的怀抱其实也挺不错的，满温暖的感觉。
　　眼前，一池碧水，鲤鱼在水中游动着，‘鱼戏莲叶间’忽然想起了这句话，可惜呀，现在没有荷叶，更没有莲花。
　　我呆呆地望着湖水，想着。
　　忽然，头被用力敲了一下，“谁呀？”我反应极快地抓住来人的手，让他不能脱逃掉，另一只摸了摸额头。我抬头一望，连忙松开那只被我抓住的手，起身福了一福道：“十三阿哥吉祥。”
　　胤祥把手背在身后，问道：“这里没有其他人吧？”
　　]我抬头望四周望了望道：“回十三阿哥，这里除了奴婢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胤祥戏谑地笑问：“那你怎么还叫我十三阿哥？”啊？我呆滞了一秒钟，随即又反应过来，叫了一句：“十三”。
　　胤祥温文地笑了笑，伸出手来轻抚着我额头上的包，道：“这样叫才对嘛！”我连忙退了两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道：“十三，我想问问，我求你让我妹妹在选秀时落选的事，有进展了吗？”
　　胤祥点头微笑道：“你不说我早就忘记了，不过我早已在忘记之前都办好了，你妹妹会在复选的时候被刷下来，这样做可以吗？”
　　我转而微笑道：“谢谢你。”
　　胤祥笑着道：“不用，反正刚好有这个权，能帮一点儿就帮吧！你说是吧？”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垂下眼帘，不知该如何做才好，我知道他根本就不想要这些特权，可是这些都是与生俱来的，他能够改变吗？答案是不能，既然是不能，那就再乐观一点吧！
　　我望着眼前的一池碧水，窒了窒，叹了一口气。
　　点心间内，我狼吞虎咽着新出笼的点心，又抓起一个，猛地咬下去一口，使劲嚼了几口，皱了皱眉，忽然间，手中的点心突然脱离了我的掌控之中，我不满地叫了一声：“老爹，还我，我还没吃饱呢！”
　　老爹道：“我可不要你再继续糟蹋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点心。”“老爹，我哪有糟蹋点心，我只是饿了，你让我吃嘛！”我道。
　　老爹又道：“是吗？丫头你说你没有糟蹋，那你说说这点心是什么味道？”
　　“这，这点心是甜甜的，软软的味道。”我随口胡编道。老爹听闻后问道：“还有呢？” 我咬紧嘴唇道：“没了，我只吃得出这个味道。”
　　老爹修然叹了一口气道：“丫头，这点心是用来开味的，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咸的，好不好！”
　　“老爹，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让我独自吃吃点心就好！”我木然道。老爹摇摇头，道：“丫头，你有什么事就告诉老爹我好不好？别憋在肚子里，会被憋坏的。”
　　我淡笑着，缓缓开口道：“老爹，我今天帮我妹妹改变了她的命运，让她免受宫闱之苦。” 老爹道：“就这样？” 我点点头道：“就这样。”
　　老爹修然一叹道：“你就为这事发愁呀？还浪费了我那么多的点心，你呀！真该好好打打。”“不是的，老爹。我一直都认为自己的命运应该由自己来决定。可是我却剥夺了我妹妹这个权利，她只能乖乖地让我改变她的命运，我是不是很可恶，很对不起她呀？”我闷闷道。
　　“丫头，你多虑了。”老爹慈爱地摸着我的头发道：“你是她姐姐，自然是有责任帮她清理着她以后要走的路，让她的路要好走些，走得更远些。这是你身为姐姐的责任，也是你的义务。如果你不这样做的话，反而才是你的不对。所以你妹妹也不会怪你，只会感激你的。”
　　我望着老爹，他说话一直都这么让人受用，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他才又伸伸懒腰笑着道：“你这丫头吃点我那么多的点心，害得我又要来重做。不管了，来帮着我重做，要是做不完的话，你今天就别想回去。”
　　我领命道：“是，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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