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豆腐西施

　　小竹子在天未亮的时候就被豆腐揪着耳朵从床上拉了起来，一路揉着眼被揪着后领子拖到豆腐铺子，珣柔把他揪到平常自己坐的位置上，不咸不淡留下句给我看好铺子就走了，小竹子迷迷糊糊地看着珣柔黑臭臭的表情，不明所以地嗯嗯了几声，等人走后就趴在一旁呼呼大睡起来了。

　　小竹子正梦到偷了隔壁老李家的老母鸡抱在家里敷鸡蛋，好不容易母鸡下了个圆滚滚的白色鸡蛋，小竹子喜滋滋地正要去摸，老母鸡突然咯咯尖叫，护犊子一样飞过来举起鸡嘴就朝他脸上狠戳，戳的他哭爷爷，跪在地上求鸡神法外开恩，老母鸡哼哼几声，突然化身为一只猛虎，啪地一巴掌就朝他脸上招呼过来，打得那叫一个振聋发聩，等小竹子晕乎乎晃过神来，猛虎又一爪子拍过来，一掌直拍他天灵盖，拍得他一个趔趄，终于摔了个四仰八叉。

　　小竹子痛得一睁眼，正好对上豆腐水灵灵又恶狠狠的，一张倒过来的脸。
　　“死竹子，老娘要你看铺子，你就是这样给我看的？”珣柔一巴掌不解气，拎小鸡一样把竹子从地上拎起来，挂在了门墙的钩子上。显然这钩子小竹子已不止一次被挂在上面示众过，这会儿竹子的睡意完全被赶跑了，在空中胡乱挥手踢脚，龇牙咧嘴，“臭豆腐，死豆腐，你怎么可以又这么对待你竹爷！快放竹爷下来！听到没有？珣斯，珣斯，快叫你姐姐把我放下来！”
　　珣斯忧心忡忡地看着小竹子在空中张牙舞爪了一会儿，扯了扯珣柔的衣角，小声道，“姐姐，我、我想回、回家。”
　　珣柔一语不发地看着珣斯，珣斯被姐姐奇怪的目光弄得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因为有点儿心虚，于是慢慢面色绯红起来。小竹子看两姐弟完全把自己无视了，两只爪子在空中飞舞得更猖獗，试图逮住近处珣柔的一小段衣角。
　　珣柔把注意力放在珣斯的脸上，一个不察就被小竹子抓住衣袖口，这才回了头看着那棵被挂在门口的竹子，珣柔甩了甩衣袖，指着后面道，“死竹子，老娘今天非把你剥一层皮不可！”
　　竹子顺着珣柔的手指往后面看了一眼，但因为被钩子挂住，只能拿个眼风扫到点边边，却正好捕捉到一块被人恶意从摊子上推下来砸的稀烂的白豆腐。小竹子呛住，他回头面对珣柔变得恶狠狠的脸，忙咽口唾沫，堆出一堆谄媚的笑容：“水豆腐，嫩豆腐……好姐姐，您肚子大的能撑船，就饶了小的一回吧……”
　　“你说谁肚子大？”珣柔立刻夹住了竹子圆圆的小鼻子，竹子忙告饶，瓮声瓮气地道：“小竹子有眼不识泰山，小竹子不是故意的，珣柔大美女，珣柔姑奶奶，珣柔老祖宗……啊啊，我的鼻子，珣柔女侠饶命啊！别扯了！再扯竹爷的鼻子就没了！珣柔别扯了啊救命啊！珣斯快救我！你姐姐要谋杀我啦！”
　　珣斯再次忧心忡忡地看了看拼命尖叫的小竹子，扯了扯珣柔的衣角，支支吾吾道，“姐姐，我、我饿了，我想吃你做的牛、牛肉面……”
　　珣柔抽空回看一眼珣斯，不知怎的眼神有点儿凉幽幽的，珣斯忙低着头看自己的脚丫子，那鞋面上有姐姐亲手缝的一朵梨花，珣斯拿脚拇指从里面戳了戳那朵梨花。接着耳边听姐姐仿佛叹了一声气，等珣斯抬起头时，姐姐已经飘进了房屋里，开始弯下腰收拾地上的一摊狼藉。
　　珣斯看了眼仍旧被挂着的小竹子，对方已经元气大伤地呼着气揉鼻子，珣斯同情地再看了他一眼被夹的尖尖的红鼻头，跟着跨进屋去帮姐姐收拾。
　　手刚碰到地上的一块烂豆腐，珣柔却隔开了他的手，珣斯惴惴地缩回手，珣柔抬头看他一眼，轻声道，“地上脏，姐姐来就好。”
　　珣斯扁了下嘴，站起身，去帮珣柔拿了簸箕过来。

　　等收拾好了铺子，天色已经不早，至少太阳落山了，小竹子终于得到大赦，不过珣柔警告他仍旧是戴罪之身，须得将功补过，否则一个月不给他吃蒸鸡蛋。小竹子本想不满地哼哼鼻子，但眼珠子抹到内里收拾整洁的屋子，心虚了会儿，讪讪地抓了抓脑门上的黄毛。
　　回家的路上，小竹子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脑子转啊转，走了几米远才突然想起哪出问题了，他惊悚地回头一手指住珣斯的鼻子，“你！”
　　珣斯搔搔头，小竹子瞪大眼，“你不是在董家的么！”
　　珣柔面不改色飘过去一把拍掉小竹子的手，拉住珣斯的手，“走了，姐姐回家给你做牛肉面吃。”
　　然走到距家不到八丈远的白桥时，三个人在桥中央停住了脚步。小竹子搔搔胳膊，盯着四合院内冒起的一股青烟试探地问，“豆腐……你走前是不是……煮啥东西忘了熄火啊？”
　　白桥下的明河水波潋滟，小竹子发现在染着夕阳红的波光交映下，豆腐那一张平静的脸有种奇异的扭曲感。……是因为照在她脸上的明河波光太动荡的原因？
　　珣柔深吸了三口气，面色十分镇定，但珣斯觉得姐姐捏得自己的手指好疼！珣柔开始拖着两个家伙往家走，先是很规律正常地走了几步，接着脚步放急，一步急过一步，在三丈远时珣柔已经拔足奔跑了起来，一脚踹开了门，院子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黑烟，咚咚咚几步朝厨房跑，再一脚踹开门，里面霎时扑出滚滚浓烟。珣柔再次深吸三口气，后面跟着的两个家伙瞬间感觉母老虎的咆哮一触即发。
　　这时从密布的烟雾里走出一个修长的身影，慢慢地从模糊到清晰，直到和三个人面面相觑。那个人发丝凌乱，此刻捂着嘴愣愣对视，脸上也有几块黑乎乎的，曾一身飘飘的白衣如今也布了许多炭灰，就像刚从泥地里打滚出来的野人儿一样。小竹子和珣斯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白颜卿显然没料到此刻有人会回来，而且一回来全都回来了，她狼狈地咳嗽了几声，像是掩饰什么一样，眼神有点儿飘忽：“我，我用不来你们的厨房……不小心就把它给……”
　　到了后面她都不想再说，有种任人鱼肉的凛然，看向了珣柔。不光她看向珣柔，剩下的两只也惶恐地看向珣柔。
　　然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珣柔只是在之前深呼吸六次后就端的面色平静，她平静地推开了白颜卿，平静地吩咐珣斯和小竹子去打水来，平静地钻进了厨房收拾残局。
　　整个过程，小竹子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太诡异了。
　　小竹子手抖地提着水桶扑灭了最后一簇火焰，然后和珣斯默契地互相搀扶住小手，颤巍巍地站在平静的珣柔后面，和她一起看着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草房。
　　而白颜卿此刻站在三人的不远处，有点儿懊悔地皱着眉，搭着脑袋垂目看着自己的右手。
　　珣斯和小竹子虽然在看厨房，但注意力更多地留给了站在后边的神仙姐姐。特别是眼角余光看到神仙姐姐有点儿狼狈，有点儿落寞地这样站着，两个家伙更是不忍心不放心不安心不宽心，一个劲扭动着身子朝后面瞟。
　　“竹子。”
　　突然被点名，正在偷窥的小竹子身子一绷马上立正站好，脑门上淌下滴心虚的汗水，却发现豆腐没看他，目光盯着那片废墟，又仿佛根本没聚焦，口中道，“去醉仙楼买几个菜，打包回来。”
　　小竹子揩了汗水，答允了飞快地逃离现场。
　　珣柔这时呼了口气，像吐出凡间的一口浊气一样，她侧头瞧了瞧旁边的珣斯，发现弟弟正抠着自己的手指头，目光胶在一处，珣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太阳穴突突地刺疼。
　　于是转过身，直直地朝那处地方走过去，珣斯看姐姐过去了，屁颠颠地跟着。
　　白颜卿见两人过来了，顿时把右手放下，不过还是被眼尖的珣柔看出了端倪，珣柔在她面前停下盯着她的右手看了许久，直把白颜卿看得千万个不自在，偏偏珣斯还大叫了一声，“啊！神、神仙姐姐，你、你流血了！”
　　白颜卿脸上有点烧，想到自己堂堂天下第一的剑客，竟然在切萝卜的时候划破手指。
　　不过珣柔可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想法，自己嘴角挑起点儿满意的笑，说了句“果然笨手笨脚得厉害”，就错开她的身子径直进屋里去了。白颜卿还没出现什么表情，珣斯先愧疚得涨红了脸，因为他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引得神仙姐姐被姐姐骂了。
　　珣柔跨过门槛时回头，见弟弟的脚钉在原处，红着脸呐呐瞧着那只白眼狼，珣柔翻个白眼果断地转回头，眼不见为净。
　　“那、那个，神仙姐姐，珣斯听、听姐姐说你来了，很、很高兴！”
　　白颜卿抬了头，冲珣斯扬个有气无力的笑，不过已经让珣斯很满足了，他高兴地挥了挥手，又马上道，“你、你等着！”说完一溜烟跑进了屋子，过了一会儿拿了绷带和药酒来，又兴高采烈地去打了盆水来。
　　白颜卿从始至终没说话，途中抬眼瞧了瞧堂屋里的动静，珣斯端水过来时正好看到，露出憨憨的笑容，白白的牙齿咧开一条缝，“我、我拿这些东西是经过姐姐同、同意的。其实她、她也很关心你！是、是不是？”
　　白颜卿动了动有点儿裂疼的手指头，抿唇不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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