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愚

　　大致是干了多年粗活的缘故，月鸾虽然纤瘦，但身体底子觉得好的不得了，在深秋的湖水过了一遍，也只在船中打了几个喷嚏。回到周家后，喝了下人端来的姜汤，睡了一觉，隔日醒来，竟然神清气爽，一点事都没有。
　　相较之下，周子珏那厢便惨烈许多，本就大伤未愈，身子较之平常自然虚弱许多，落了湖水之后，腿伤再度裂开不说，整个人又染上风寒。折腾了好几日才勉强恢复点。
　　起初几天，子璟因为心疼大哥，总是拉着月鸾一同待在周子珏房中。于是，不知怎么回事，端茶倒水擦伤喂药，竟然莫名其妙都落在了月鸾头上。
　　月鸾倒不是嫌麻烦，她本就是个勤快人，这等小事做起来，当真只是小事。可问题是，周家上下最不缺的就是灵巧丫鬟，周子珏两个侍妾伺候人的本事显然也不差。照料周家大少爷，自然不应是由她这个弟媳来做。
　　她甚至已经隐隐感觉出，碧禾和宝莲两人的不满。
　　如果不是子璟一直在左右，她自己都会生出点不好的错觉。

　　于是，过了几日，待周子珏身体状况好了大半后，她便在子璟去大哥房里之前叮嘱他：大哥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他还有许多正事要做，不要总是打扰他。
　　周子璟的概念中，大哥确实一直都异常忙碌，时常忙得做出晚归，甚至一两个月不见不着他的面，也是稀松平常的。听了月鸾的叮嘱，他便牢记在心，不能打扰大哥做正事。
　　两人一早到了周子珏房中，此时的周大少爷，已经能行动自如，坐在桌前翻着账簿之类的玩意，下人端来汤药，他自然不好再假月之手鸾喂自己。
　　子璟同大哥打了招呼之后，看着他自己端着药喝完，高兴地嘻嘻笑道：“大哥身子好了要做正事，子璟和阿鸾去玩了，不打扰大哥。”
　　说完，也不等周子珏回答，拖着月鸾的手，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周子珏放下手中青瓷药碗，看着离去的两人背影，墨色眼眸若有所思地微微眯了起来。

　　“二少奶奶！”月鸾正在别院院中教子璟玩棋子，张管家匆匆跑了进来。
　　“张叔，有什么事？”月鸾抬头见他有些匆忙，奇怪地问。
　　“是这样的，这几日正是周家与名下商铺清账的日子，大少爷这个样子怕是不方便，他让老奴请你替他去。”
　　“我？”月鸾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是啊！”张管家将手中姨爹票据塞在她手上，“大少爷说你拿着这些，直接去就行。”
　　月鸾为难地看了看手中的票据：“可是我都不知道那些商铺在哪里，更不认识那些商铺的人？怎么去清账？”
　　“这个没关系的，你坐周家的轿子去，那些掌柜都认识。去了直接出示这些票据就行。”
　　月鸾不确定地还想开口，张管家又接着道，“二少奶奶，您就别犹豫了。大少爷这是信得过你，要不是他身体有恙，肯定也不会让你去做。那些掌柜个个精明的很，如果这些帐这几日清不完，怕不是又要拖上好一阵。您就快去吧，轿子都已经在门口给您准备好了。”
　　到了这个地步，月鸾也实在不好推脱，只得硬着头皮，攥好票据，迈步出门。

　　“阿鸾，我也要去。”她刚转身，周子璟已经跟了上来，从后面拉着她的手。
　　月鸾正想说“好”，张管家却拉住子璟道：“我的二少爷，二少奶奶是去帮大少爷办正事，您去添什么乱？您在家等二少奶奶回家就行了。”
　　子璟虽不懂事，但也知道正事二字的含义，他手未放开，脸上已经有了点委屈之色：“可是子璟想和阿鸾一起去。子璟会很乖的。”
　　张管家一副嫌他不懂事的语气：“二少爷，二少奶奶去做正事，哪有功夫顾着你，您还是待在家里吧。”
　　月鸾见子璟不情不愿的模样，抽出手拍拍他的脸：“子璟听张叔的，阿鸾很快就回来。”
　　子璟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可怜兮兮地点头：“那阿鸾要早点回来。”

　　要去的商铺在城中最负盛名的商业街，月鸾鲜少进过这些高级铺子，自然有些诚惶诚恐。
　　不过，因为她身后跟着几个周家资深小厮，手中又有正当票据，前面几家铺子的掌柜，虽然对她的身份不甚清楚，但也配合地与她一起对账。
　　只不过到了一家金银铺时，这掌柜却开始不买账。他端着架子，看了看她身后的小厮，又装模作样检查了下票据，慢条斯理，又很不以为然地道：“我们金银铺来往数额巨大，不似一般铺子。平日清账都是周少爷亲自来的。姑娘今儿是头回来，看着面生，也不知是周家什么人？在下怎么知道是不是骗子？”
　　月鸾被他质疑的语气，弄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就要开口表明自己身份：“我是……”
　　“她是周家少奶奶。”她才张口，话已经被身后的一个声音截了去。
　　“大少爷。”本来傲慢的掌柜立刻在脸上堆满笑容，“您来了。”
　　周子珏从后面走上前，沉着脸对这掌柜道：“以后少奶奶会常来，你不得怠慢。”
　　掌柜谄媚笑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少奶奶驾到。我马上把账簿呈上来。”
　　月鸾有些疑问地转头问周子珏：“大哥，你怎么来了？”
　　周子珏脸色尚且有些苍白，语气淡淡的漫不经心：“我怕你头回做这种事有问题，所以就过来了。”
　　“那后面的大哥可以自己做了？”月鸾当然想就此甩手走人。
　　周子珏眉毛轻挑：“当然不行。我这身体能走着就不错，还做不了费神的事，你继续，我在旁边看着就行。”
　　月鸾也没多想，尽职尽责地同他一齐，完成了余下的任务。

　　本以为事情只此一桩，哪知周子珏竟然是有了一就有二，有了二就有三，所谓是得寸进尺大致就是这个样子。有了这个开头，周子珏开始让月鸾帮他做各种所谓的正事。
　　他的理由非常充分，一来是他身体尚未痊愈，二来是月鸾如今是周家一员，理应分担。
　　月鸾觉得做点事无可厚非，但每回做事，都是同周子珏一起，而且还越来越早出晚归，她不得不开始觉得有些不妥。
　　而在某一次，被外面不知情的人误以为是周家大少奶奶之后，她方才意识到不是不妥，是很不妥。
　　比她更烦恼的则是周子璟，自从月鸾进了周家后，他几乎没有同她分开过。可是现在，他的阿鸾越来越少陪在他身边，每回他在院中画了好久的圈圈，天都黑透了，星星都上来了，阿鸾才姗姗来迟地回来。可是大哥总是告诉他：阿鸾在帮他做正事，子璟要乖，不要缠着阿鸾。他只好老老实实地，每天早上巴巴地送她出门，再望穿秋水地等她回来。

《公子不愚》
傻小子也有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