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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小姐小姐!许家来人了!您看怎么办?”一个小丫鬟风风火火的冲上阁楼,气愤的挥舞着小拳头,仿佛只等欢宜一声令下就要去关门放“包子”。
陆欢宜无奈的放下手中艰涩难读的书,揉揉额角:“是那个许一诺的许家?”
“嗯嗯嗯嗯嗯!就是那个许负心!”巧儿肥嘟嘟的小脸上尽是愤忾,“小姐小姐!要不要包子去揍他!”
“包子”是陆欢宜几日前出府偶然救下的一个小乞丐,当时他正在跟一群小混混打架,小小的身子灵活而敏捷,在一群明显比他年长的混混中间闪躲着。虽然瘦小敏捷,怎奈对方人多势众,身上已是伤痕累累,吃了不少亏。
陆欢宜让陆昭出面救了他,本想给他些银两打发掉就好,不料这个瘦弱的孩子,在挨打受欺时还一副倔强,不肯服输的神情,此时却捧着手中的银两委屈的哭了起来。
欢宜本就很欣赏他倔强的性子,当下问清他已无亲人养顾,便带了他回府。
包子说,他的名字,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位授他一套拳法的先生取的,因为他的脸圆圆的……
这是什么恶趣味的先生啊……
想到包子的名字,陆欢宜不禁嘴角抽搐。
“去见见。”欢宜起身,越过愤怒的丫头向外走去。
“啊?嗳…小姐等等我吖……”巧儿没想到欢宜竟是这种反应,愣了一愣,随即跺跺脚无奈的追上去。
“孽子!跪下!”
陆府的会客大堂里,许家老爷子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一双铜铃似的眼睛紧紧瞪向堂中跪地不语的人。
这许家公子,看背影,倒是身姿不俗……欢宜心中暗忖。
“欢宜来了?你且坐下。”许老爷子看到不疾不徐缓缓踱来的陆欢宜,立马一副慈父神情。
欢宜沉默的看着堂中“喧宾夺主”的一老一少,微微挑了下眉头,步调不变的踱至一侧椅子,坐下。
巧儿跟在陆欢宜的身后,一副沉静乖巧的样子。
这丫头,平时咋咋呼呼的,可真遇着事,也是很会“装摸做样”的呢!欢宜心中莞尔。
抬抬眼,巧儿立刻会意,走至后堂布茶。
堂上少年由始至终一言不发,静静跪在那里,脊背挺直,不卑不昂。
欢宜颇为赞赏的瞟去一眼。
墨发高束,肤色微深却更显得活力不羁,凛眉飞扬,双目微阖,鼻挺唇薄,一身劲服更衬身材修长。
“啧啧,好一副少年侠客的帅气派头,难怪那陆欢宜一见倾心,被退婚后萌生去意。”欢宜不禁在心中嘀咕。
“欢宜,如今这孽子许某人给你拎来了,之前的混言蜚语欢宜你不要放在心上,要打要杀,怎样解气你怎样来!”许家老爷子一副自家女儿受辱的模样,恨恨的瞪了一眼跪在地上闷不吭声的长子––––许一诺。
欢宜看着许老爷子眼中不假遮掩的关切维护之意,心中对这个性子耿直的长者实在是讨厌不起来。看得出,他是真心喜爱“陆欢宜”这个儿媳的。
无奈叹了口气,收起先前看热闹的心思,欢宜伸手接过巧儿给自己端来的花茶,恭敬的送至气得吹胡子瞪眼的长者手中。
“许伯伯莫要生气,欢宜何德何能,得长者如斯喜爱维护,欢宜谢过。”欢宜垂眸,屈膝一礼,“不过您既然也说了,怎样处置全由我来,不如听听我的意思。”
转身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陆欢宜缓缓开口:“我听闻这位……呃……许公子,已有心仪之人,常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况且陆许两家的婚事本就是当初家父与许伯伯酒后戏言,并无媒聘信物,如今既令公子已觅得佳偶,陆家断没有毁人姻缘之理。所以,许伯伯,”欢宜站起,慎重一礼。
跪在地上的少年眼神微闪,心中不知转过几个念头,却抿抿唇仍是不语。
“我知许伯伯顾念当年家父对您的救命之恩,所以不愿欢宜委屈。姑且不说您和家父多年相交的知己情谊,就是单单只论这么多年来您对陆府生意上的看顾,天大的恩情也该还清了。家父在家时常念,许伯伯仁义,当年于他不过是举手之劳,竟得您多年来肝胆相照,家父心中不胜唏嘘。教导我和阿昭要尊您敬您,不可挟恩邀报。”
欢宜顿了一下,看看许廷威欲言又止,万分纠结的神情,接着道:“家父曾许诺欢宜,十八未嫁则许我自求姻缘,我与令公子虽因家父与您的酒后醉语而戏定终身,不过如今既知令公子已觅得真爱,我府又怎可“挟恩邀报”,毁人姻缘。况且,这样强求来的婚姻,欢宜却是不愿!”最后几字,欢宜掷地有声。
“欢宜啊……”这个当年一手创立名扬四海的威远镖局的总镖头此时竟喏喏不知何言。他心中本就万分愧疚,一边是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儿子,一边是他几乎看着长大的准儿媳,他空有一身蛮力和武艺,碰上这等家务事却是左右为难,取舍不下。
如今欢宜一番话,竟是将当年的亲事归为一派“酒后戏言”,大度的做出了让步,他心中既感动又心疼。
“唉……陆兄当真许你婚事自主?欢宜莫要为难,我……唉……”徐廷威看看倔强的儿子,再次愁眉无语。
“自然是真的,欢宜不敢妄言。阿昭!”欢宜扭头,示意躲在门后的陆昭。
陆昭咬着唇不情不愿的走出来,一双眼恨恨的盯着许一诺挺直的脊背。
“父亲许诺时阿昭也在现场。阿昭?”欢宜定定的看着他。
陆昭咬牙:“是真的!” 愤然冲了出去。
“许伯伯,如今误会已释,我自修书一封于家父道明详情,令公子也可另行婚配。我不放心阿昭那孩子,先行告退,您自便。”欢宜礼数周全,转身离去。
“阿昭?”欢宜好奇的往前探探身子,一株长势良好的小草迎风摇曳……
从前厅出来就不见陆昭踪影,却原来是躲在这里看……小草?……疑惑的拍拍蹲在花圃里的陆昭,“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姐……对不起。是我害你忘记了一切……”陆昭低着头。
“嗯?”欢宜收回研究那株小草的目光,失笑着狠狠揉皱陆昭满脸的内疚:“傻瓜!”
“呜……姐……”陆昭不满,却没有扯开她肆虐的手。
轻轻将胡思乱想的萌弟拥入怀中,“不,是你救了我……”欢宜低声呢喃。
“姐?”陆昭疑惑的挣挣,想要抬头看看欢宜,最终作罢,闷闷的出声:“如果你记得,大概就不会这么轻易的放手了……”
陆昭清楚的记得五年前的某一天,陆欢宜曾悄悄出去过一次,回来后却是满怀心事,魂不守舍的样子,开始整日锁在自己的小楼里读书作画,而且自那年起,欢宜就再也不准丫鬟们整理她的书桌书柜。
本来陆昭整日大大咧咧的什么也没多想,可是后来有一年,他自街铺中淘回一方上好的端砚,兴冲冲的拿来想向喜爱文墨的姐姐邀功,不想碰巧赶上欢宜不在楼中,他本搁下砚台打算离去,却毛手毛脚的碰落了桌边的画轴……
那卷轴里画的,可不正是威远镖局年少有为的许家公子––––许一诺!
不仅如此,欢宜的书柜里有一处姐弟二人一起琢磨制作出的暗格,他偷偷打开看过,里面满满的都是那个少年的意气勃发的脸….…
自此,他便知晓了欢宜的心事。所以才会在初闻许一诺要退婚时,冲动之下险些铸成大错……
姐姐是那么的喜欢那个人,这么多年,那么深刻……
欢宜揉揉陆昭的脑袋,扯扯唇角终是什么也没说。
其实最近,欢宜总能感知到脑海里那些属于“她”的一些影影绰绰的记忆,不多,也不是每天都有,大概是某些事情记忆太过深刻,以致在脑海中也划上了刮痕,所以阿昭说这句话时,欢宜面上一片平静,心中却是另一番风暴:
不!就算没有被马车冲撞,“陆欢宜”也还是会离开的!或许还是以更决绝、更刺痛人心的方式离开!
因为她的爱情死了,这对于一个鲜少离开自己闺阁小楼的温婉少女来说,无疑是残忍的!
她守着一份不为人知爱恋痴痴的等了五年!
五年,从得知婚事后故意从许家的威远镖局路过时第一次看到他,她就将他埋在了心底,像一粒生机勃发的种子,在少女虔诚等待的两千多个日日夜夜里,慢慢枝繁叶漫……
他是她蜕变征程中的太阳!可惜,这个五年前离家求学的少年,丝毫不知她的情谊,他遇见了另一只“蝴蝶”的绽放……
所以,“陆欢宜”迷茫了,她死在了自己从十三岁就开始慢慢织就的“茧”里,来不及“化蝶”……
也因此,那马车失控朝她冲去时,她根本,没有想过……躲……
而同一时刻的另一个空间里,失足坠楼的林宜心中具是对生的渴望……
相恋七年的男友一句“累了”,便决绝的坐上了飞往加拿大埃得蒙顿的飞机,留她一人独自面对各方追问。
呵……三十岁,除了回忆,她一无所有。
不过是想学人家借酒浇愁才逃到天台上去的,谁知醉眼迷离,竟一个踉跄扑出了低矮的护栏……
坠落的瞬间,林宜无比悔恨,为了那样一个绝情的男人,她竟要血肉模糊的荣登明早的新闻时报!?不!她才不要这么窝囊的死去!!!
或许是对生的渴望太过执迷,或许是时间空间的神奇交错,或许是上苍想让两个可怜的女子各得其所,或许只是一场分不清主次的梦……
无论如何,“林宜”和“陆欢宜”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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