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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姐……姐……”梦里,有人在哭,小小的,隐忍的……
“姐……我错了……姐……”少年轻轻的啜泣,声音哽咽。
欢宜心中忽生不舍,他……怎么了?心中这样想着,便睁开了眼睛。
白色的……床幔?是的,床幔!心中一惊,直觉的想要转头,还来不及看清床边正暗自啜泣的少年,一股钝痛竟自后脑袭来,“嘶……”不假思索的抬手向后脑摸去,“姐!”欢宜抬起的手被人截在半道,少年身子前倾,紧紧握着她的手,“姐……”他口中呜咽着,再说不出其它来,只是固执的,紧紧的,抓着欢宜的手。这样一双温暖的手,似乎将主人的紧张无措毫无保留的渗了进来,渗进了她的心里。
好像突然间就没那么疼了。
欢宜慢慢舒展开因骤痛而挤成一团的脸,渐渐看清了眼前的人。
萌宠啊!这是欢宜看到陆昭时的第一个想法。
少年并不知此刻躺在床上的已不是他的姐姐,他急切的抓着欢宜的手,委屈而无措的看着她,一双圆眸蓄满泪水,一眨眼便落了下来,清澈而纯粹。他似想抬手擦擦,却又不舍得放开欢宜的手,抬起肩膀蹭了一下,效果不大。欢宜看着他傻傻的孩子气,心里微微酸了一下,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抹掉他漫至嘴角的眼泪,轻声安慰:“没事了……别哭。”虽然从看清少年簪起的长发时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被自己发出的陌生嗓音惊了一下。少年垂眸孩子气的用脸庞蹭蹭她拭泪的掌心,随即抿抿嘴角,改用一只手握着欢宜,另一条胳膊从她背后环过,将她扶了起来。
欢宜借着他的力量坐起,半靠在床辕边,微笑的看着他,“姐……对不起……”少年跪坐在床前的脚踏上,轻轻将头埋在了欢宜怀中,声音闷闷的道歉。欢宜楞了一下,茫然的看看怀中的脑袋,笑容愈发温柔灿烂了。
似乎,有个弟弟也不错!
温柔的抚了抚他的脑袋,欢宜柔声问:“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歉意的冲少年呆滞的脸庞笑了笑,她斟酌着开口:“嗯……我好像……有些事记不太清了……”
两秒后,少年松开她的手,“噌”的站起,大步向外跑去,雕花木门被撞得来回摇摆着,一如欢宜略显不安的心跳。难道,他看出什么了?还未来得及深想,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噔自门外传来。不是吧?!这么兴师动众的……抓妖孽?
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半掩的门扉,等待着接下来的未知。先进来的依然是那个萌宠少年,他身子微侧,一边疾步迈过门槛,一边看着身后催促:“快点儿吖尤师傅!我姐她……你快!快给她看看!”说话间,已拽着一位白须老者走至床前。他蹲下身子,仰着头一脸担忧的安慰欢宜:“姐,别担心,尤师傅肯定能治好你的!”
欢宜抬眸,冲老者微微点头:“有劳先生。”老者抚须一笑:“欢宜小姐客气了。”他行至床侧的绣墩坐下,吩咐蹲在一旁的少年:“陆昭。”少年因为一心紧张着姐姐,并未发觉师傅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他,急急的翻出手中药箱里的腕枕奉上,“去,吩咐厨房熬碗粥来。”尤师傅一边示意林宜将手放到腕枕上,一边吩咐道。见陆昭仍一动不动的盯着欢宜,他屈指扣向他的脑袋:“还不快去。”陆昭揉揉脑袋,“啊?哦!”片刻迷茫后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林宜沉默的伸出手腕,一语不发的看着他。“阿昭很内疚,”尤师傅慈祥的看着她:“得知许一诺要退亲,他替你不忿,执意要去许家理论,你父陆其绅携妻陆氏林漫出游未归,你不愿事情闹大被双亲知晓后担心,急急追出家宅,不料被一辆受惊的马车冲撞,后脑受伤,昏迷至今。”
这个尤师傅……不简单!从进屋到现在不过短短十几分钟,却有意无意的让她知晓了很多,与“她”有关的人和事。
欢宜看着他的眼睛,却生不出防备之心。那是一双充满智慧,和仁慈的眼睛,她感觉的到他的善意。
尤师傅将腕枕收进药箱,抬手小心的查看她头上的纱布,“阿昭抱你回来的时候,你满脸都是血,他吓坏了,眼睛通红,像只受伤的小老虎,差点儿要了老头我的命。”
尤师傅语气里竟有一丝委屈!欢宜忍不住红着眼眶笑起来,却带动了头上的伤口,脸又挤成了一团。“别乱动!”尤师傅佯怒的瞪她,她却是不怕他了,可怜兮兮的扯扯他垂在自己额前的胡须,不等老头瞪眼,将头拱进他怀里,轻声呜哝:“爷爷……谢谢您。”
尤老头儿哭笑不得的摇摇头,轻轻拍拍她的背,“孩子,一切自有定数,莫怕。”
尤师傅是三年前来到陆府的,一身医术十分了得,奇怪的是这样一个医林圣手,江湖上竟无人知晓!
陆其绅待其极为尊崇,本欲为其独辟小院,不料尤师傅竟相中了陆府后的一座山林。于是陆其绅便命人在府后的山林中搭了座竹屋,供尤师傅日常居住
尤师傅不仅善医,还善武,所以陆其绅才会让陆昭拜在尤师傅门下。不过尤师傅拒绝了,虽然仍会在陆昭去后山时指点武艺,却执意不肯受陆昭一拜……
久而久之,陆家的一老一少也就习以为常了,府中上下一律尊称其为:“尤老爷子”,陆昭则称其为:“尤师傅”。
可实际上,尤师傅除了善医善武之外,最擅长的,却是:观天象。这一点,才是真正的无人知晓,包括陆其绅。
当日,看到陆昭抱着欢宜惊惶失措的冲进他的竹楼时,尤师傅便知: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尤师傅本名尤悒心,年少时其父母得一老道指点,知其一生坎坷,薄情淡利,寂寥无终,便狠下心把他送进了无羁山修行,了断尘缘换其一生安稳。
或许是尤悒心命中当有此劫。二十八年后,尤悒心的师傅无了道长仙去,尤悒心便独自离开了无羁山,于是不久后,他遇到了那个后来为他而死的女子……
尤悒心本就对人情世故十分淡薄,再加上他于无羁山上修行多年,与男女之情上可谓一窍不通,所以虽救下宋娇,并怜其无处可去收留她在身边,却未作他想。可怜那宋娇也是一位性情坚韧的女子,竟是无怨无悔的在他身边呆了十年!十年如一日的为尤悒心侍弄衣食,心力交瘁,郁结于心而亡。
尤悒心在那女子死后,才惊觉她的深情已在点点滴滴中渗入他的生命。可逝者已去,就算他自此医术,一身本领又如何?这一生竟未曾为她做过些什么,甚至连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不了解……这样昏昏噩噩的生命,再长又有何用?身边竟没有留下一个人。
万念俱灰之下他以秘术窥得天机,得知百世千转后的宋娇婚姻美满,却有一个独女难逃命中大劫,他夜观天象知道此劫可破,却是应在今生今世……
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继续支撑自己活着的理由,他费尽心力,推算出此女的劫数与生机,于三年前确定位置在凤城。机缘巧合之下他住进了陆府,却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日救回“欢宜”,他便知自己天眼已落,再无异能,身子也隐隐有亏,可他却轻松了很多。
终于能为一个人,做些什么……
小欢宜,莫怕……
尤老爷子对外的解释是:陆欢宜磕坏了脑子。
欢宜咬牙:您就不能文艺点儿称之为“失忆”么!……
得知向来温柔聪慧的姐姐,竟失忆到连琴棋书画这些基本技艺都不留一分的程度,陆昭痛悔不已,遂开始了鞍前马后,随叫随到的奴役生涯。
虽然看着陆昭好好一个萌宠少年,如今却总作出一副操碎了心的老妈子神态有些不忍,不过,既然连尤师傅也不知道真正的陆欢宜,究竟是如她这般复生在另一副躯壳上,还是已经香销玉殒了,又或者,一碗孟婆汤,早已重新开始……
这样的解释,反而是对大家最好的结果。
镜子中的少女有着温润的鹅蛋脸,圆圆的大眼睛眼尾上挑,稍显媚态,小巧的鼻子,鼻尖微挺,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双唇带点肉肉的孩子气,唇色浅薄,大概是因为久病初愈。这张脸陌生而熟悉,与林宜之前的容貌相比,七分相像,却因为这张脸上过分的稚气,七分减了两分。欢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唇角微勾,一颗梨涡在唇侧若隐若现,“你好,陆欢宜!”
欢宜打着失忆的幌子明目张胆的适应着这个环境,这个身份,这个朝代。
陆昭则沉浸在“姐姐终于安然的醒来”的喜悦和“姐姐失忆到近乎白痴”的茫然中,欢喜而纠结着。
陆府上下则胆战心惊的应对着大小姐随时随地冒出的问题和每时每刻都在找姐姐的阿昭少爷……
总之,在陆府贪玩的二老将归未归的这一片混乱中,谁也没有发现,躲在后山竹楼里的尤师傅,不见了……
好吧,这个不负责任的老头儿,撒手溜了。
看着空荡荡的竹屋,欢宜承认自己其实很担心他,救回自己,尤爷爷一定费了一番功夫,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这份恩情,教欢宜怎么还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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