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云散流云

　　转眼间光阴横过，舞妜记着君姑所言，来到雪凝宫地宫下黑湖，施灵力于那无形结界之上，直到不厌其烦地尝试过几十次，耗费了两个时辰，潮汐将过之时，才总算找到了结界。

　　舞妜心内欢喜，赶忙加力施为，终于找到了结界薄弱处，便一劈而过，看到了那黑湖水面上，睁着大眼看着自己的二三十个美人鱼身怪。

　　舞妜定在空中，将袖中水晶缸内的君姑放出来。

　　那二三十个美人鱼身怪一见君姑，便立马亲热地大声换起来：

　　“哎呀！是君姑哩！”

　　“君姑！君姑！”

　　“君姑回来了哩！”

　　声音尖细，此起彼伏，与舞妜脑海中那道声音又重叠在一处，画面愈加清晰了几分，只是终究还差了一点点，看不太准确，听不太清楚。

　　君姑也迫不及待地从那水晶缸内跃入黑湖中，与一帮姐妹重逢相拥，喜极而泣。

　　半晌才抬起头来，在众美人鱼身怪的簇拥之下，双手抵胸向舞妜谢道：

　　“君姑在此再一次谢过公主救命之恩！使君姑能重回故土！与众姐妹团聚！”
　　“公主？莫不是凰族公主？”君姑旁一美人鱼身怪惊呼道。

　　“是的。繁姑，这次君姑不幸中的万幸，在那人界街头遇到公主，君姑觉得莫名熟悉，便用灵识主动呼救，没想到公主回应了，便立时救了我哩。要不是这样，君姑早就死在异乡了哩。好险！”
　　说着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

　　繁姑目瞪口呆了半刻，才如梦方醒般，便立时双手交握抵于胸前，冲舞妜道：

　　“黑湖巢宫穴居灵鱼一族下任族长繁姑拜见凰族公主，君姑三生有幸，能得公主救命并将公主带来黑湖。繁姑今日率领吾族族人来迎公主入巢宫做客。”

　　身后的二三十个穴居灵鱼见此，立马做出同样手势，向舞妜道：“吾等欢迎公主前往巢宫做客！”

　　舞妜忙摆手，“免礼！尔等无需如此多礼。如此，君姑已将前情告知吾一部分了，吾那小仙婢青苔还在尔宫中吧？今日既然有幸相遇，那便不多耽搁时间了，请尔等即刻带吾前往巢宫！”

　　“是！”于是美人鱼身怪一行便飘飘荡荡地带着捏了个避水决的舞妜往黑湖深处游去。

　　一路分水前行，来到了巢宫。入了结界之处的大门，服过水灵子。一路前行来到主宫逸莱宫，那穴居灵鱼族长灵姑刚刚得到其他先行穴居灵鱼的通报，侍立在淡淡夜明珠光芒笼罩下的宫门前，笑意盈盈，一脸激动地缓缓下拜：“穴居灵鱼族第四千七百二十五任族长灵姑欣闻凰族公主破除先祖结界，驾临巢宫，率领巢宫上下族人，在此迎接。”

　　“免礼！凰族与穴居灵鱼一族本是故旧知交，勿须如此多礼！”舞妜连忙摆手，上前扶起灵姑，在接触到灵姑双臂的一刹那。

　　许多画面，人声涌入脑海中，舞妜数万年来关于幼年模糊的记忆碎片瞬间拼凑成型，当年人事在脑海中清晰得宛如昨日。

　　灵姑起身来，却见到舞妜脸色瞬时大变，欢欣，惊异，悲伤，愤怒各种情绪交织，浑身颤抖，连忙托起舞妜送至逸莱宫主榻上，挥手让众人退下。

　　过了好一阵，舞妜才缓过来，刚刚与灵姑相接触的那一刻，舞妜关于过往模糊的记忆全部清晰地回复。看着眼前按捺着焦急担忧情绪，轻抚着自己额头的灵姑族长，舞妜心中生起一股亲昵之感，竟不自觉地绽开绝美笑颜，看得灵姑呆愣了一瞬。

　　“灵姑，我刚刚碰触到你的时候，将一切过往都想了起来。反应过大，没有吓着你吧？”舞妜起身，坐在软榻之上。

　　“怎么会？穴居灵鱼一族自搬到这黑湖，就没有一日不在等着与公主重逢之日。灵姑三生有幸，竟然能够帮公主恢复记忆并亲眼见到公主笑。”灵姑笑眯眯地回复道，眼角还噙着泪光。

　　“自七万年惨剧之后，今天我可是真正的开心。雾嶷山上自从族人故去之后，就不再有家的感觉。自从在玄冰之地修炼数万年之后，我便鲜少回去。近来我被天帝安排到这极渊雪凝宫镇守边界，却不知这原来是天意注定让我重遇故人。舞妜心里真是高兴！”

　　舞妜这时已经身上已看不到丁点属于原本那个冰冷美人,戎边大将的特质，任灵姑拉着自己的手，笑语盈盈，重新变成了七万年前那个单纯快乐无忧的小公主。

　　灵姑拉着舞妜双手，就座于逸莱宫绣蹋上，就数万年来凰族与穴居灵鱼一族的渊源秘辛前前后后，清清楚楚娓娓道来。

　　加上自己脑海中原有的记忆，舞妜渐渐将困扰了自己七万年的迷题从迷雾中分析出答案。

　　七万年前那一场惨剧。凰族作为神仙界为数不多的上古神族，本不用亲自上战场，却因着凰族本性博爱仁慈，不忍看五界苍生受苦，于是以九霍为首，作为神仙界主力征讨堕魔之兵。

　　那堕魔之兵原本是五界之人积聚的内心黑暗化形而成的毁天灭地之鬼怪，最先发起于鬼界黑暗之境，随后以摧枯拉朽之势为祸五界，引发五界大乱。

　　大战前提，五界各界为战，却因为堕魔之兵身怀暗黑魔功，又兼九命，五界各自竭尽心力最终还是功亏一篑。最后决定联合应敌，将堕魔之兵逼至人界，鬼界边界的暗黑森林里。

　　在五界合围之下，堕魔之兵借着暗黑森林作为掩护，竟与五界抗衡了连续半年，五界损兵折将，堕魔之兵凭借九条命，却不减实力。

　　彼时，五界盟军与堕魔之兵对峙于暗黑森林，却未料堕魔之兵在暗黑森林里无意中窥见了关乎五界存亡的灵脉，堕魔之兵以灵脉作为手中大王牌，将五界盟军逼得动弹不得，无计可施，眼见五界毁灭就在须臾间。

　　这时神仙界的上古神族——凰族见到这样绝境，便由当时的凰族族长云苍，也就是舞妜之父，提议与堕魔之兵谈判，先拖延几日再做打算。

　　本来堕魔之兵乃五界黑暗力量化形而成，灵识不开，顽固不化，一心只要毁灭五界，重造一个天地。

　　那日凰族之内，包括族长云苍，大祭司九霍，还有族内七大使一齐出动与那堕魔之兵谈判，未料灵识未开的堕魔之兵竟然看上凰族之人的风姿绝世，要求五界以凰族作为交换换得灵脉的掌控权。

　　当时的五界首领商量半日，最后竟然容忍了堕魔之兵的无理要求。凰族本性仁爱慈和，不忍见苍生受难，在此危难之际，也大义献身。

　　不过那堕魔之兵乃是五界之人内心黑暗欲望所生，凰族之人被交换去，下场悲惨可以预知。

　　于是，凰族族人在全族大会之后，决定以一族之力与那堕魔之兵玉石俱焚，换得灵脉主权，五界苍生的安宁无事。

　　那大战的最后一日，本是交换灵脉与凰族人的仪式举行之日，战场上的凰族人本着一心赴死的决心，在堕魔之兵达成心愿，得意忘形的那一刹那，以上古神族全族的神力集中起来，与有九条命的堕魔之兵一起魂飞魄散，共同湮灭于天地之间。

　　从此留下了凰族之人为五界苍生大义献身的美名，却掩盖了五界首领拿凰族全族声名性命来交换灵脉的肮脏交易。

　　舞妜原本也是不可幸免于难，幸得母亲的灵宠，舞妜的贴身侍女——穴居灵鱼云姑以一身的灵力修为保得当时尚是年幼孩童的舞妜免于灭族惨祸，却也从此陷入昏迷，封闭在玄冰之境中数万年，方才能够重新入世。

　　舞妜虽是幼年经历了此番变故，但是脑海中却从未抹去当年的惨景和身边亲人的惨烈赴死的决心和悲哀。

　　这世上太过美丽的事物，总是让人生出想要毁之而后快的黑暗欲望，这便是博爱慈悲，惊才绝艳的凰族的宿命悲剧。

　　那些脑海中记忆的碎片与灵姑所述的往昔联合在一起，得出了一个比表象更加不堪的事实。舞妜的心里，对苍生的博爱不忍与对永失亲人孤独存世的痛与恨交织，心内激荡不已，眼中又现赤红，胸中如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胸口，大口大口喘气。

　　这数万年来的苦苦思索，追寻，却最后寻来一个比残忍更残忍的真相，使得舞妜不堪重负，再次濒临崩溃。

　　灵姑见此，花颜失色，赶紧抱住颤抖着倒下的舞妜，连声呼喊：

　　“公主公主，你不要激动，你不要悲愤，你还有我，还有穴居灵鱼一族，你不要吓灵姑。凰族本是极其聪慧通透的，你怎能一时不忿，急火攻心。你作为凰族公主，凰族唯一的后人，这样子怎能让逝去的爹爹娘亲以及所有的长辈安心。你醒醒，醒过来！”

　　灵姑摇晃着进入走火入魔状态的舞妜，含泪大喊着。

　　“傻孩子，可怜的傻孩子，你以后不再是孤身一人了，你还有我们穴居灵鱼一族所有的姐妹作为后盾，你以后不需将一切都自己扛着。凰族能力如何通天，也抵不过年年岁岁堆积起来的枷锁重压啊。你以后不能再这么强撑了，傻孩子。”

　　灵姑拍着已经平静下来，陷入昏迷状态的舞妜的瘦弱身躯，喃喃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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