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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筑者。
[終わりの世界から。]
来自终结的世界。
塌陷了整个泡沫般的宇宙,我一个人来自那个铅灰色的世界。
默片里无声的互相微笑被剪辑成燃烧的灰烬,混进那些不可避免的似成相识,从深海被打捞。
只是为了再次触碰到你的恒温,从这里开始了我的旅程。
——那么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不是你的你和不是我的我,还能再次互相微笑么?
++
[III.]
构筑者。
SHIRAISHI'S POV
BGM:恋人を射ち堕とした日- SOUND HORIZON
——那一天,我第二次杀死了我的[恋人]。
蜜色短发,总是眉眼笑成弦月的那个孩子,向我伸出手。
那个明明就软软靠在沙发上再也不会醒来的人,向我伸出手。
那个被焚城的烈焰带走了再也不会回来的FUJI KUN,向我伸出手。
[不修正不行,错误的故事一定要被修正的。]
什么是真实。
什么是幻象。
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
为什么回来。
我想要你回来。
你怎么可以回来。
[因为,我那么那么,喜欢你。]
++
[01.]
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
落樱,假日公寓,薄红的落樱,东京的假日公寓,大片大片薄红的落樱,大阪的假日公寓,大片的薄红色,红色的假日公寓,莲华,火焰……
PROFESSOR还在说着什么……
我的脑海忽然燃起整片整片的火海,那是点着了整个旧仓库的花火。
私人假日公寓,火光中映出FUJI KUN软软靠在沙发上的脸,青白青白的。
——我知道,他再也无法醒来。
仿佛点燃一张泛黄的照片,他的脸一点一点逐渐化为黑色与红色的星辰。
滚烫的,从我手中随着风流飘向不知明的空间。
流火,千亿高热的恒星物质陨落。
在呛人的黑色烟雾里,我向那逐渐消失的星尘伸出手,我喊着他的名字。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然后,我看到有个棕发穿牛仔背带裤的孩子,用一世纪的时光转过脸来。
那孩子脸色苍白,喘息着,蓝色的瞳孔因惊讶和恐惧而骤缩。
一瞬间,几百摄氏度的红莲从我脚底像潮汐般退开去。
这里是PROFESSOR的病房,我就坐在他的书桌边。
我的额上,脖子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不自觉抚上右手,那里刚才起就熔化般的从骨骼向外辐射高温。
我定了定神,试着活动一下手指,它们还在。
书桌上叠着几张稿纸,密密麻麻红蓝黑三色的笔迹,全是算法和图形。
——我想起来了,PROFESSOR在给我和NO.6的GUMMI BAERCHEN讲解多维宇宙,我们都喜欢听他讲这些,只是大脑有时候实在维度有限。
三张稿纸的量,叙述者和听众都有些疲惫,于是我们聊起别的话题。
我挣开PROFESSOR紧紧箍住我的手臂。
而那孩子顿了顿,终究跑出门去。
我的世界,撕裂黑色的天幕,炸开白色的高光度的恒星——我想起来了。
我要去见我的[恋人],我要去车站接他,几点几分,约好了的,我不可以迟到。
我对着镜子把整个衣柜从顶到底全部倒空,我把所有的衣服换了一件又一件。
我把日程上全部的计划在脑海里像PRESENTATION之前记台词一样,默背了一遍又一遍,马克笔标记的各种动作和表情,初日也是千秋乐,仅此一次的剧本。
全部都记起来了,他的样子,他的事情。
堆叠了整年份的想念,我就要见到我的[恋人]。
——我喜欢得五脏六腑都在发痛的FUJI KUN。
他在我的每个幻象里不断被莲华带走,又不断重铸起青白的永远无法醒来的容颜,
而这一次,他最后一次从死寂的灰烬里筑起青白的容颜。
他从终结的世界回来,没有微笑。
++
[02.]
我写下我的故事。
我写下我和他的故事。
我写下我和他过去的故事,现在的故事,未来的故事。
我写下SHIRAISHI KURANOSUKE和FUJI SYUSUKE的故事。
我是我故事里的主人公,以我为中心,辐射出故事的整个世界。
那些必须长篇大论描述的风景,那些几个单词即可带过的风景——我生活过的正在生活的以及将要生活的历史,被我的原子笔一页一页记录成字符,堆叠在书柜和大脑的最顶层。
也许你要问我,如果这个世界只是我写下的故事,那不就成了《圣经旧约》的《创世纪》了么。
而我大言不惭代理上帝耶和华——从人类限定的生死里跳脱出来,站在物外的视角看着这个世界从混沌中无理由地诞生了光与暗,花与树……
不,不是的,但我确确实实写下了[我的故事]。
——但我设定我的[身份]是[人类]。
我将沿着[人类]应该被设定的轨迹一步一步走下去,从出生开始就在胸口插上白花,走在参加自己葬式的道路上。
但是生命毕竟在[人类]的视角看来,是个漫长到精彩又无聊的过程。
比如看着我的故事的你,你也是我故事里的人物,而我也只会用一句话写下你的事情——某年某月某日,那个读着我的故事的人,露出了看宇宙人的表情。
你只会用三秒不到的时间读到这句话,那不代表你的名字叫做[那个读着我的故事的人]而生命只有短暂的三秒。
相反你有你自己的[身份],可能有父母兄弟,可能为写不完作业纠结,可能为在图书馆抢不到自习位子一气之下蹲进STARBUCK装13结果借着WIFI狂下游戏堕怠掉了整个大好时光,也可能整个北半球的冬季都睡在靠近北极圈冰冷的帐篷里观测极光……然后在成为欧巴桑欧吉桑的年纪散成一堆粒子成为极光。
总之,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存在——看得见的看不见的,被发现的尚未被发现的——都是我的故事里的人与物,它们是[存在于此的风景],但我不会再写到它们了。
——因为这和我这个主人公没有必须记叙的联系。
而那些不断拉长了篇幅,必须要记叙的漫长到精彩又无聊的过程。
——想必我也不需要再解释下去了,对吧。
++
[03.]
于是在主人公生命的第十三个年头。
故事的一位关键人物出现了。
名字是,FUJI SYUSUKE。
被设定的[身份]——主人公的[恋人]。
有着蜜色的柔软的发,笑起来像只补眠了整个冬天的熊仔。
他该被主人公用慵懒的关西腔唤作[FUJI KUN]。
——我唤他[FUJI KUN]。
我们在专为国中一年生举办的网球新人赛上初遇。
但是我们并未有很深的交集,甚至两个人的学校都没有作为对手对战过。
但我需要记住了这个人,因为他是个被设定为各种意义上很难让人不去注意的人。
我想他也注意到了我,我给自己的设定是无限趋近[完美主义],这样的角色通常有种大质量的恒星气场,经过我轨道的天体,若是没有强大的逃脱速度,恐怕十之八九就要被俘获为行星。
所以我在四天宝寺中学基本占据人气榜前列,在网球部也是次期部长候补。
圣瓦伦汀有吃到腹泻的手制巧克力,柜子里有读不完的粉色信封的情书——总之就是通常意义上每个学校都会有的那种拥有FAN CLUB也经常莫名招ANTI的[人气物]。
好吧,其实我对被搭讪这种事情的应对还是很苦手的,毕竟作为[人气物],时时表现出[啊,原来还有这样青涩的一面啊]的反差萌新鲜感十分必要。
这里,你恐怕又要站起来提出异议。
自己的事情,想要完美就往完美里写,想要脑残就往脑残里写,这还不全凭你一支原子笔。
——所以说你逻辑又混乱了。
因为我是[人类],在人类这个的大前提下,任何完美都必须有大批的铺垫在背后支持着。
只是那些努力有些必须写出来告诉你,有些先隐藏起来,像纪录片一样剪辑了以后再告诉你,或者永远不告诉你,让你随便猜吧,反正你的猜测再怎么不靠谱,也不会影响到我的故事企划。
那么我们回到主人公和FUJI KUN的事情。
他的出现就是要让我的情绪出现波动。
让我的大脑大量分泌多巴胺。
让我在一个人的夜晚注意到自己还没有恋爱过的事情。
让我体验什么叫做喜欢得五脏六腑都在发痛。
——当然了,这是以后的事。
新人赛上,我只是对这个少年产生了兴趣。
作为以后可能要遇到的对手,必须重点给予关注的人物之一。
他是那种灵气的风之子,纤瘦的手腕蕴藏着游龙戏凤的巨大潜能,人类总是会关注拥有强大力量而与形象产生反差的角色。
而我,也具备能吸引他注意的必要因素——趋近于没有破绽的基础网球,以不变应万变,这和他时常灵感乍现借助天时地利人和不断进化的球风正好互克又互补。
可是我们的队伍都没有获得优胜,反正冠军是谁并不影响我和他的故事。
——新人赛只是也仅仅是制造让我和我的[恋人]相遇的契机。
我们在盛夏的蝉鸣与汗水里相遇,记住对方的相貌和名字,让它们在心里慢慢发酵,那些白色泡沫一下一下涨满,爆开,消失……
我在以后的几周内一直一直体会这种溢满了某种液体的心情,爆开,消失,再溢满,直到夏休结束,新学期开始,一周三个电话十封MAIL已经不能将这种消失后的空虚填补。
我买了一只棕色的小熊公仔,我看着它想着FUJI KUN的事情——会说的,会做的,会想的。
为此还被妹妹YUKARI经常性地吐槽为[一遇到FUJI SAN的事情就像写宇宙人生态观察REPO一样变得很让人反胃]。
到这里,我也只能猜测他也正在经历类似于我的心理变化,毕竟[人类]是没有办法通过语言文字或是表情肢体动作以外的途径了解其他人的想法的。
对于主人公来说[未知]的事情,要通过各种线索网络让主人公知道才行。
——最好的办法就是,FACE TO FACE。
于是我顺理成章带上我的原子笔,坐上了去往东京的新干线。
我在这短短的学期中多次往返东京与大阪的路程,有时是周末,有时周中就翘了课。
但是我不能立刻说出我是为了见他,毕竟在这个冒着灰气的大都市,捕捉恋情就像徒手捉蝴蝶一样,不能握得太紧,否则会折断它脆弱的翼,而松开,则会放跑它们。
——你们肯定也想吐槽,两个人没有积淀就莫名其妙的互通了心意,莫名其妙就从[知道名字的人]一下跳到[恋人关系]吧。
所以我准备了各式各样的理由,比如陪我的同班死党KENYA去东京找他的表哥,或是作为次期部长,陪同那个不负责任成天把撂挑子挂在嘴边的现任联系各种比赛或是联谊的杂事。
然后抽出一个下午或是一个晚上的时间,约FUJI KUN出去吃东西唱K桌游吧或是保龄球电影院看LIVE什么的。
总之就是做一些普通中学生能想到的,能互相提升好感度的接触。
但是我很快发现,我的故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走向失控。
主人公依旧不断从FUJI KUN的口中得知信息,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组合起来已经不是我想要的那个发展方向。
我狠狠撕扯我的右手,那里因为黄金护手的原因一直被绷带好好包裹。
我挠它捶它拍它,想让它按照我的设定继续写下去。
——但是不行,我写不下去我写不下去我写不下去。
似乎有人在篡改我的故事,或者说有人操纵了我的右手,让我去写下他的设定。
我,的,故,事,失,控,了。
主人公深信不疑的那个世界。
——失,控,了。
++
[04.]
我深信不疑的那个世界像狂风中的帐篷,歪歪斜斜支起重心不稳的框架,一只白蚁的位移即可使其坍塌。
那些存在于此的风景,原来是那么陌生那么陌生的存在。
我不允许我的故事出现不明不白的衍生物,于是我把那层书柜的全部笔记搬出来,从头开始一个字一个字排查。
我把FUJI KUN传达给我的信息全部用马克笔标出来,像定期整理课堂笔记一样,重新誊写一遍——必须找出来,到底是哪个句子的歧义导致了这一切。
——于是我明白了。
是那些我没有记叙的事,是那些过着自己人生的人。
他们已经不知不觉从四面八方聚集到了我的身边,和我产生了各种各样的[联系]。
不是说,任意拨打五个电话就可以认识美国总统么?
于是就有这么一个人,先于我和FUJI KUN产生了[联系]。
而我,是通过了FUJI KUN才和这个人产生了[联系]——那种主人公抗拒的[联系]。
知道了原因,我松了口气。
——没关系,这是我的故事。
FUJI KUN依旧会讲这个人的事情,而我已经学会微笑着去听。
无限趋近完美主义的我不允许故事出现过于偏差的设定,所以我在思考回旋的后续。
无疑主人公要在那个人之前向FUJI KUN告白。
我可以把我的台词缝在那只棕色的小熊公仔上送给他。
要让FUJI KUN把我的存在当成一种习惯。
我写了删,删了写,终于决定冬休的时候邀请FUJI KUN来大阪玩。
我告诉他我可以租下一间假日公寓,整天整天陪着他。
我们可以利用四天宝寺的网球场练习,绝对不会因为玩物丧志而身手退步。
两个人的圣诞节,甚至还可以窝在一个被炉里一边吐槽红白歌合战一边跨年。
第二天打着哈欠,把脸埋在三层卫衣的兜帽里,互相支着等在新年参拜的长队中,一边提醒对方千万别就这么站着睡过去。
电话那头的FUJI KUN轻轻笑起来显然很高兴,问我可不可以和他的家人一起来,如果是假日公寓的话,人多才比较有趣。
我想了想,觉得可行,在他的家人面前展现出良好的形象,确实是很重要的STEP。
于是我要去见的我的[恋人],那种快要融化了的心情。
我要去车站接他,几点几分,约好了的,我不可以迟到。
我对着镜子把整个衣柜从顶到底全部倒空,我把所有的衣服换了一件又一件。
我把日程上全部的计划在脑海里像PRESENTATION之前记台词一样,默背了一遍又一遍,再一次确认马克笔标记的各种动作和表情,初日也是千秋乐,仅此一次的剧本。
可是,就像主人公无法预料他掌握范围之外的事情一样,我看到FUJI KUN背着登山包和相机包,和他的姐姐YUMIKO SAN弟弟YUTA KUN一起等在出站口向我招手,而大件的行李被另一个人放在推车上推着。
——我认识这个人的,FUJI KUN多少次和我说起这个人的事情。
说的时候,微笑起来眼眉弯弯像弦月一样,有薄薄的光线透出来。
我知道那种笑容,我可以用很多很多讲法来描述的笑容。
多少次,在我想起他的时候。
我的面部一定以奇怪的表情僵硬着。
——这就是家人,他们是家人,他们已经是[家人]。
他们在我的故事没有记叙的地方已然成为了家人。
我想我该让主人公做点什么。
可思考回路的突然阻断显然让我想不出符合[身份]该做的事情,于是我什么都没有做。
我不能看不到他笑的样子。
我依旧可以带着他们去我租下的假日公寓,可以整个冬休和FUJI KUN在一起,可以告诉FUJI KUN——我喜欢他喜欢得五脏六腑都在发痛。
——但我是[人类]。
就像绞尽脑汁的捏他不被客人接受的冷场一样,我一个人站在舞台中央嘴角扬到极限,内里五脏六腑还是像搅进洗衣机一样揪成一团。
搞笑艺人的抑郁症几率实在太高了。
我只能在每天每天和他们分开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一遍挠着自己的右手。
——我怨恨它怎么就这样受到了诅咒。
++
[05.]
不修正不行,错误的故事一定要被修正的。
我的完美主义不允许错误的发生。
我挑出我和FUJI KUN相遇的那一本故事。
我一遍一遍阅读,想着怎么的修正才能避免错误的发生。
我没日没夜地阅读,短短的几天已经把那本子翻得卷起了边,眼窝也开始出现阴影。
母亲很快发现我每天晚上都在熬夜,把本子摊得到处都是,即便白天,也会一个人喃喃自语些她听不懂的东西,表情一会愉悦一会悲哀,像个入戏太深得了抑郁症的俳优。
她看着我眼窝下越来越深的阴影,终于决定每晚很早就赶着我洗漱,九点钟一到强行拉掉电闸。
在那之前她一直以为我只是单纯喜欢写故事,就像我给学校广播台投稿我的连载故事一样。
我告诉她,不是这样的,他们都是我故事里的人物,[身份]是[父母],任务就是抚养我,让我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成长。
而学校广播台的连载故事同样是整个故事的一部分,这个部分构成了主人公性格和生活的一个侧面。
我知道她根本没懂我的意思,只是认为我又暂时代入了我写的某个故事,从故事的角度告诉她这些。
我依旧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睡,而第二天还要去和FUJI KUN他们会合。
我把自己关进浴室,我望着的镜像思维停滞了很久才认出那是自己——血丝从眼角渐渐爬上眼白,额头也不再光洁。
不行不行,于是我把刘海扒得比平时更低,想了想,又悄悄用母亲的瓶瓶罐罐勉强遮一遮倦容——好吧,违和感依旧。
但我必须珍惜FUJI KUN在这里的三个星期,即便[人类]的力量无法让时光逆流。
我的故事还是会继续,我要更加努力地构筑后续。
在四天宝寺球场练习的那天,我和他组双打对阵KENYA和FUJI KUN的弟弟。
第一局就一连丢了三个球,而且责任全在我。
FUJI KUN问我怎么了,如果实在身体不舒服的话,不用勉强自己陪着他们。
我摇摇头,回了他一个自认为相当ECSTACY的笑容——你们玩这么HIGH,别想甩开我。
于是FUJI KUN立刻举手表示我们这一组认输,一个转头就是吩咐场边正在喝着运动饮料的那个人出门去买杯热牛奶。
我的胃一下从底部烧了起来,沿着食管一路往上,我的喉咙烧得我想大声喊叫。
我忽然站起来——果然我还是回家休息一下吧——我说完转身就走。
FUJI KUN追上来几步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只是轻轻提醒我路上小心,回家记得打电话或者MAIL他报个平安。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要回去继续研究我的故事。
不修正不行,错误的故事一定要被修正的。
为了防止母亲每晚强制熄灯,我特意绕到不远的便利店买了火柴和一大把蜡烛。
所有插座都被母亲神经质般地监控着,我找不出空隙来给我的应急灯充电,甚至我的手机用完最后一格电力之后就会彻底沦为黑砖一块,连听首歌都不可能。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还没有被禁足——恐怕也离禁足不远了吧,我想。
我把火柴和蜡烛偷藏在我放笔记的那一层书柜,只有那里是安全的。
一把从小时候起就一直用的白色的玩具密码锁挂在那里,我知道那锁很容易被剪断。
但是没关系,我还有很多白色的密码锁备用。
——我必须给我的世界层层上锁,我受够了那些防不胜防的入侵者。
四壁围拢的黑暗里我点着三根蜡烛,把它们用滴下的热蜡油粘在我的地板上。
我摊着笔记反复读,反复改,五颜六色的笔迹不断补充新的段落又涂掉,用回形针夹上新的纸片又撕掉……
已经可以背下每个我和FUJI KUN初遇的细节了,简直就是4D全息影像,包括天气温度和湿度。
——他就站在球场上,风扬起他蜜色的柔软的发,而我隔着绿色的防护网远远地看着他逆光里越来越远的深色背影,只有轮廓亮得炫目。
我向着FUJI KUN的方向伸出手。
——不要离开我。
夕阳熔化了,垂下粘稠的赤色的光,滴下来烧得大地一片红莲。
绿树,钢筋混凝土的城市,FUJI KUN逆光的轮廓,也熔化了般烧起来逐渐消失到大气里去。
不对,那是热烫的蜡油。
——我碰倒了一根蜡烛。
安静的火焰瞬间狂暴起来,引燃了地上摊着的那本笔记。
我的瞳孔映出红莲越发扭曲的形态,几秒之后才彻底反应过来,赶紧跳起来狠狠踩了几脚,总算扑灭了微型火事且没有惊动最近越发敏感的母亲。
可是那本笔记已经辨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我捧起那些黑色的残骸,看着它们碎掉了从我指间窸窸窣窣落到地板上。
——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我写的故事。
没有我写下的我和他的故事。
没有我写下的我和他过去的故事,现在的故事,未来的故事。
没有我写下的SHIRAISHI KURANOSUKE和FUJI SYUSUKE的故事。
我跪在地上拾起那些幸运逃脱了火焰的有字纸片,骨节生了锈控制不住地颤抖,像吱吱嘎嘎卡死了的风磨转轴。
我吹灭了剩下的两根,捧着那些记忆的残片一个人坐在一室的黑暗中。
我的思维像发条快用尽的老爷钟,每一下都会用更长的时间苟延残喘。
哒,哒,哒,哒……
——G END。
++
[06.]
G END。
狂暴了的火焰。
——忽然,我明白了。
这才我写下的故事真正的姿态。
这才是SHIRAISHI KURANOSUKE和FUJI SYUSUKE的故事真正的姿态。
我累了,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我累得连挪两步,挪到床上盖上被子合眼睡过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于是我[咣]一声在地板上摊平,脑浆和血液在颅骨下嗡嗡海啸了一阵,终于像台四个磨尽花纹的没气轮胎架起的早该报废的破车,支撑不住,散了一地丁零当啷的零件。
我的头从内部辐射着疼痛,黑暗中甚至辨不出自己清醒着还是在做梦。
如果我在做梦,那么请不要叫醒我,我已经累得就要彻底坏掉了。
让我休息一下吧,为了真正的[PERFECT G END],我还有很多要做的。
那么在那之后会怎样呢——不知道。
就像我们降生的这个PERFECT WORLD,它的边界之外又是什么呢——不知道。
我的父母是药剂师,我想我也许可以从他们那里偷点什么,只要有一定的催眠作用就可以。
但母亲在发现我那些被她认定为怪异举动的行为开始,就禁止我靠近他们那里一步。
这我都预料到了,因为他们存在于我的故事里,他们和我的关系是真正的血亲。
但是没关系,知道我在学校投稿的连载故事叫作什么?
——《毒草圣经》。
就像我的幼教读本,是母亲那里得到的植物图鉴一样。
同龄人里能比我更了解这些无口生物的家伙,不会超过一只手可以表示的数目了。
我还是可以轻易找到我想要的。
——那些很常见的地味的植物,比如路边的景观用夹竹桃。
我只需要把它们的汁液加入某个料理,只要多加一些味道更重的调料便不会被注意到。
FUJI KUN从某种意义上是个十足的味痴,我知道的。
其他人倒是不敢保证他们舌头的敏感度,不过,一点点花椒相信可以稍稍起到麻痹作用。
我还可以用聚餐时的大人气桌游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我只需要把他们都困在那间假日公寓,混凝土四壁的最后栖息地。
我知道我们会聚餐,因为那是我写的故事。
——FUJI KUN会提议的,大抵他还是一个温和的人。
我只需要用手机最后的电力给他打一通电话。
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软软的愉悦的声音终于伴随[咔]的一声轻响从那端传来。
他还惦记着上午我提前离开的理由,问我经过一个下午的休整,有没有恢复成他认识的那本PERFECT BIBLE。
我的心脏在那一刻猛地越过某个界限,差一点就让手机自由落体。
但它很快就失了重落下来,浮于死水的平面。
于是我告诉他,残念啊家里有点事,我可能在他们离开大阪之前不能再和他们聚会了。
——而剩下的,在我终于意识到真正[PERFECT G END]的时候,就准备好了。
++
[07.]
那一日,天空飘起大雪,我的视野白茫茫,光亮得可怕。
背包里满满装着那些世界的终结,我一个人从这块铅灰色的天空移到那块铅灰色的天空下。
我抱着那只棕色的小熊公仔,我的[恋人]。
我再也传达不到的心意,我喜欢得五脏六腑都在发痛的FUJI KUN。
以防万一我还是剪掉了假日公寓的电话线。
虽然我不认为那个剂量的夹竹桃汁液,还能让他们有行动力。
我当然有给自己备下足量的份额,但是我不能和他们一起。
我的脑海里充斥着呻吟,像灵魂伸出双手不停撕扯着喉咙。
空气里全是胃酸的味道,我觉得我的胃也要整个翻了过来。
我等着他们逐渐停止挣扎,我到底害怕看到满身火焰的怪物向我扑过来。
我从背包里拿出大把的蜡烛,白色的,我点燃它们,看着它们沿着窗帘一路燃到屋顶。
我抱着我的小熊公仔跪在FUJI KUN的身边,他已经靠着沙发失去了知觉。
这一次我终于可以大声喊出来,我缝在小熊公仔衣服上的句子。
——めっちゃ好きやねん!!!
——我用尽力气喊出来。
高温与热浪,呛人的烟雾却立刻堵住我的气息,往我的气管里灌下去。
我喊不出声,代替告白的只能是一阵猛咳。
我的视野暗下去。
最后看到的就是沙发上FUJI KUN青白的面容。
——这就是,世界终结的故事。
++
[08.]
可是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那不是我写下的故事,不是不是不是。
到底是谁一而再再而三操纵我的右手写下这些失了控的故事。
啊,难道是他……其实就是他吧。
——FUJI SYUSUKE。
我喜欢得五脏六腑都在发痛的FUJI KUN,我的[恋人]。
从那个蝉鸣的夏日相遇开始,他就掰开了我握着原子笔的手。
火焰吞噬了他,吞噬了他的姐姐和弟弟,吞噬了他的那个人。
而他,从终结的世界回来,没有微笑。
因为我活了下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活了下来。
母亲说,是邻居看到窗口有浓烟才把我救了出来,那个时候我趴在公寓楼的楼梯上,身上多处烧伤还伴有轻度食物中毒,一只手还紧紧攥着烧掉了一只耳朵的小熊公仔,手指掰都掰不开。
可我一点也不记得,也许我没有喝完自己份的毒药,也许是[人类]这个[身份]求生本能,让我在那样神志不清的情况下选择了生存。
——总之,我逃了出来。
而我本该在那个时候就和他一起灰化了散进大气。
那就送我去警署吧,可是刑法对我无效。
我在这一年的四月才会满14岁,即便FUJI KUN的父母起诉,我也最多劳教。
不过,普通中学生活从此结束了吧。
即使还能回到学校,即使未成年人保护有一定的效力,被熟悉的人认出来变成全班全校排挤的对象只是时间问题。
[人类]就是这样,不管了解不了解真相,一定会要找到可以ANTI的对象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观还是白色的。
抽屉里会被钉上钉子么,储物柜里也会满满的贴上[死ね]的纸片吧——用绷带想也知道,那些胆小鬼可不敢留下笔迹而全部用报纸上的签字,哼。
不过网球部的大亲友们会支持我,我知道的,但是他们会保持沉默吧,毕竟和我走得太近而一并招黑可不是反抗期标榜MY PACE这么简单的事情。
——好吧,这就是主角待遇。
但我是[人类],说不在意的话,测谎仪也会银指针偏转过度而坏掉吧。
所以说,父母把我送来了[箱庭],某种意义上决策英明。
我甚至刚刚意识到,我在这里认识了设计那间公寓内部装修的蹩脚设计师。
于是我该给他颁发一枚奖章么,还是写一封感谢信——为了没有烟雾报警的公寓。
[不修正不行,错误的故事一定要被修正的。]
我走进FUJI KUN的房间,约他第二天打网球。
然后,我让他去我的房间取我那只耳朵被换成其他布料的小熊公仔。
我对他说我想起了很多事情,特别是那个小熊公仔的故事。
我知道我的脸上像塑料薄膜一样蒙着薄薄的笑意——他的微笑。
我说如果是他的话,没关系的,请一定听一听好么,但是找不到的话,就不说了。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吧——めっちゃ好きやねん,我喜欢你。
但是他不会找到的,它终于和它失去的耳朵一起被地狱的莲华带走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有盖的小药瓶,里面装着夹竹桃的汁液。
——[箱庭]的管理者,他们迟早会为在苗圃里种下夹竹桃而后悔。
我把汁液混进他的保温杯,这个味痴不会注意。
他总是那么那么相信我,总是对我微笑,将眼眉笑成弯弯的弦月,像只冬眠睡饱了的熊仔。
——[叮]一声。
我的小药瓶和他的保温杯轻轻相碰的脆响。
CHEERS, FUJI KUN.
——这一次,我们一起离开。
WE'LL BE GET OUR PERFECT G END.
-构筑者。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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