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染繁露

　　皇上默了默，看向我：“繁露，你怎么说？”
　　我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置可否，只问道：“不知十皇妹所言有何物证或其他人证？”
　　大概是早料到我会有此一问，朝臻得瑟得忘了身处何地，竟冷哼了一声，随后从袖中掏出了一块玉饰。我隔得稍远，只看出围绕在云纹里的是一个“秦”字，应该是丞相府信物。
　　“这块玉佩是我在他们私会地点捡的。”朝臻将其递给父皇，转头间还有空觑我一眼。
　　我蹙了蹙眉，据我看来，莫染好像并不喜欢以秦三公子自居，甚至言行中处处暗含疏离，他会将这样一块象征身份的玉饰带在身上吗？若不是他的……我望向朝臻。
　　皇上捏着那块玉石观摩了几眼，缓缓开口道：“听闻丞相早年曾偶然得到一块上好的玉料，因其纹理请得能工巧匠做成玉佩四块传给四子，而这云纹——应是秦二公子所有的罢。”
　　朝臻猛地一震。
　　我不禁觉得好笑又有些可怜。只为情之一字，她不惜捏造罪证也要将我推下火坑，可她难道没有想过，若此罪名成立，倒霉的就不会只有我一个？况且所谓“天子之女应当为天下表率，赏功罚过于天下之先”根本就是骗骗黄口小儿的冠冕堂皇的屁话，哪个皇亲贵胄犯事不是所有人给遮着掩着？这淌浑水太深，和其他人相比，我的小小出格又算什么呢？即使不为袒护我也势必要维护皇家颜面，到那时对我不过小施惩戒，却致使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平白犯了皇上的忌，既是因他生妒，最后却因妒害惨了他，这就是她一心追求的结果？
　　朝臻措手不及，企图分辨道：“父、父皇，儿臣忽然想到，丢玉佩的人也不一定就与这件事有干系。”
　　皇上道：“若果真是秦二公子，倒也算不上外臣，朕这几日正好有意除他为正五品御前带刀侍卫。”我怎么觉得皇上说这话有其他的意思，应该是我多想了。
　　皇上都如此说了，这件事也该到此为止了吧。但是朝臻不干，又是一副咬人的小兽样：“九皇姐与人私会实乃我亲眼所见，父皇定不能轻饶！”
　　她这样说我就明白了，她也不是做事莽撞之人，呈上一块写有秦字的玉佩不但可以震慑秦葶苈还可让我乖乖就范，事后再推给他的兄弟随便哪个，我为了保全秦葶苈必不敢出言澄清，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要不是阴差阳错用了云纹，确实不失为一石二鸟的好算盘。
　　“繁露，你亲口告诉朕事情的经过究竟如何。”
　　我本打算抵赖到底，朝臻突如其来的一句“皇姐的那件氅衣还在露华宫放着吧”让我不得不转口道：“昨晚我独自于御花园中饮酒作乐，忽然想起自相府归来已多日不曾见过二公子，便着人去请，我们就闲聊了几句而已。”父皇都说了秦葶苈不是外臣，我自然得顺坡下驴，对不起了啊，秦二公子！
　　朝臻又不乐意了：“你撒谎！秦二公子光风霁月，我以身家清白担保他必不会做出此等龌龊事。”
　　“皇妹此言差矣，闲聊赏月怎是龌龊事？”想坑我又想保住心上人，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你……朝臻恳请父皇给个公道！”
　　皇上沉吟片刻，开口道：“臻儿既要公道，就不能仅凭一面之词，来人，宣秦葶苈前来觐见。”哎呀，这下好了，我要如何自圆其说？
　　一叠声的“宣秦葶苈”传开，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见穿着墨色缎子衣袍，腰束玉带的贵公子轻摇玉扇，缓步行来。清浅的日光偏过重重廊柱轻柔地打在他皎皎如中秋之月的面庞上，更衬得目若秋波，薄唇轻勾，不羁和风雅便水乳交融于一体。什么时候看到他，他都是这般赏心悦目，叫人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我和朝臻失神的片刻他已入殿行完了礼，这时才知，他走得并不缓慢，只是太过优雅才给人以缓步的错觉。
　　皇上道：“秦爱卿请起。适才朕与两位公主闲谈，说起你们相府公子的信物是难得的冰种翡翠玉佩，公主们十分好奇，不知爱卿可否将玉佩取出让公主一饱眼福？”
　　秦葶苈抱拳一笑：“皇上此言着实折煞微臣，臣等家传之宝在公主眼中怕不及日常的小玩意儿。承蒙皇上与公主看得起，微臣本该二话不说双手以呈，可是实在不巧前两日刚刚不慎遗失。”
　　我一惊，那玉佩居然是真的！朝臻又是从何得来的？
　　皇上命内侍将玉佩传给秦葶苈：“宫人们在御花园捡到一块玉佩，爱卿看看，可是你所有？”
　　秦葶苈接过一看，惊喜道：“正是，多谢皇上！”
　　皇上道：“繁露说这是你丢的，朕原先还不信，你又怎么会到御花园去？”
　　秦葶苈侧身向我看来。我顿时手脚无措，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不要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啊，微臣许久不见九公主，着实想念，于是昨日就进宫求见。可能是那时丢的。”我一怔。秦小狐狸与我对视的眼闪着熠熠的光亮，别有深意地朝我一笑。这样的话由他说来竟是自然无比。
　　“你、你们……父皇……”我深深叹惋，朝臻的清白被秦葶苈给毁了。
　　“既如此，这件事也就水落石出了，臻儿莫再多言。”皇上打断朝臻道。
　　朝臻大概是头一次被皇上如此对待，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红肿了眼睛，重重“哼”了一声，连跪安也不管了就冲去殿去。
　　皇上视而不见，只道：“秦爱卿也下去吧。”
　　秦葶苈丢给我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告退了。我茫茫然，皇上要说什么？
　　“那个人是谁？”
　　我更加茫然。
　　父皇冷哼一声：“别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没说出实情，连秦葶苈都在帮你说谎？”
　　此言一下，不啻五雷轰顶。我连忙俯首求饶道：“是繁露一人之过，二公子是看在往日情分上才出言相帮，请皇上勿怪！”死就死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皇上语气缓和了些：“既然他愿意帮你，你又这样维护他，为何你当初不愿嫁给他？”
　　“禀皇上，繁露没有维护二公子，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愿牵累他人。”我大义凛然。
　　“哦？那你又为何承认是他？”尼玛，皇上才是天上地下无人能及的老狐狸，这一针见血得还能更狠点吗？
　　我咬咬牙道：“繁露认错，请皇上责罚。”
　　父皇不知为何叹了口气：“露儿你该知道，只要你嫁给秦葶苈所有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
　　又是这个！皇上究竟为什么老揪着这个不放？胸中忽然涌出一股意气，我繁露要么不嫁，嫁就不能把婚姻当筹码，起码在我可以把握的时候誓要顽抗到底！“繁露不知，繁露只知道对症下药，什么样的矛盾就用什么样的方法解决，什么样的过错就该受什么样的惩罚。”
　　皇上没有说话。良久，他终于开口道：“也罢，既然如此，朕就罚你随繁树一道去北齐为质，以儆效尤。”
　　原来皇上早就打算让繁树去做质子！呵，好，就让我们孤苦伶仃的姐弟俩做个伴儿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