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工少年部2Pu

　　梁宽是那少年的名字这点我还是记得的。

　　至于为什么总有被他留意很久的感觉连我自己都说不清，只是很纯粹的直觉。说来我在Pu街也住了四年，这里的住户好说歹说都认识我这个人，因由之前跟阿勉在一起已遭人话柄，再来阿勉自杀一事更是传得极其神韵，真真什么热闹都往我身上撒，这害我差点成为名人。

　　我回过神朝金毛猫摆了摆手，它高昂起头颅，张嘴似叫了一声，便摇晃着细长柔软的尾巴，优雅地向我走来。

　　这是一只高傲的、慵懒的动物。往时与它有过几面之缘，阿勉尚在之时，有一次将从自家屋檐上跳落在地的它抱抓在怀里逗玩，我在一旁立着，眼里却把金毛猫瞄了个遍，许是我目光太猥琐，它扭过头来冲我懒懒喵呜一声。我微怔，有些反应不过来，脑子在想着学它猫叫呢还是说人话的同时，手已被它咬在嘴里，却不是真的咬下去，只是用牙齿轻轻摩擦我的表皮，我见痒敲了它脑门，趁它松口之际抽回手，呐呐地对阿勉说：“它咬我呢。”

　　“喵～”它叫道。

　　我继续对阿勉说：“把它放下吧，人家到吃奶的时间了。”

　　“……喵～”它用力挣开阿勉的怀抱，一下子跳得老远，“喵”的又低低叫了一声就跳到对面屋檐上，几个跳跃便消失在天幕之下。

　　阿勉望着猫君消失的方向说：“似乎……连猫都不敌呢。”

　　突然感觉脚上有些粘和湿濡，我回过神往地上看去。金毛猫已来到我脚边乱蹭一把，黏答的口水舔在我的脚裸上。我蹲下身将它抱在怀里逗弄它的下巴，见它很是享受的眯起眼睛，喵叫了几下，就趴着不动，长长的尾巴在空中晃荡，划出一条条优美的弧线。

　　我抱着它站起身，打算这样走过去还给那个少年的，没想手机在这时候叮叮作响，连带的把瞌睡着眼的猫给吓着，挣开我圈揽的臂弯，纵身一跃，便跳到对面屋檐上，墨绿色的猫眼看了我一眼，便又懒懒俯下身趴睡起来。

　　平时我就很少跟动物玩，见它这样也就不再理会，背过身缓缓踱着步子往屋里回去，一边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你好。我叫李立联。”我说。

　　对方静了静，先是咳嗽一声，接着便听到一把苍老低沉的声音说：“是阿联吧，我是阳叔。”

　　刘阳河？

　　我微惊，登时提起神，竖起耳朵努力听对方继续说：“跟你直话说吧，这次找你是关于我小女儿的事，我们可以出来谈谈吗？”

　　他小女的事跟我的事？我立时想到将在十月假的相亲，也只这事跟他女儿扯上干系。我不晓得叶阿姨是怎么跟刘阳河谈成的，现在人家要先过过眼，我也无话可说，而且还是陪着笑脸阿谀一番才好。

　　“可以。”

　　我用肩膀压着手机听电话，手脚已忙着做饭，眼看陈少茂快回来，怕是又抱怨还没饭吃之类的。就在我从冰箱里拿出小鸡翅膀的时候，刘阳河便说：“就现在可以吗？顺道让我好生瞧一瞧你长大的样子吧。”

　　现在啊——我迟疑的看着时钟上的十一点二十六分，现下这个钟点出去肯定是要应酬一下的，吃顿中午饭再磨个下午茶，说不准晚上再吃上一顿也说不定呢。老人家的那种心思我多少了解，即使不是太看中的后生但好歹也是个可以拿来教训的晚辈，这足够老人家过瘾了。

　　刘阳河见我迟迟不回话又说：“我也有十来年未见过你了，这回当真要把你瞧个仔细。唉，人老了就总有点心挂挂的感觉，想到谁就想见谁来着。”

　　听他这番话下来，我脸发热，好似已被说成“你别太不给脸了，瞧你个脸是给你面子，再不识抬举别怪我辣手摧花”那般，即烦闷又生厌，却还是和气说：“阳叔您这话说得真是．．．．．．能见得你一面是晚辈的福，那我该去哪见你？”

　　“哦哦。”刘阳河说，“白景楼２号区第三间雅房。”

　　我无声做了个倒抽气的夸张动作，眼睛直直盯着手里的鸡翅苦笑说：“好的，我现在就去。”

　　至于为何要抽口冷气那是因为白景楼不是个简单的地儿，准确说来那是一家上层人士才有资格去的酒楼。上层人士在那里被诠释得及其精妙，有钱有权有势那是其次，他们那里更加看重的是人本身的气度，风雅，素质，涵养，能被认同并入得其内的人都是社会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虽已多年未见刘阳河，但对他背后的复杂人脉还是有一定的了解。也许刘阳河不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但他绝对是一个社交人才，其中白景楼的老板是他的同窗，连着城里城外的人物有不少都是他年轻时所结交的友人。

　　而我能见他一面确实是修来的福气，不过于他而言就不是了。

　　像我这种人，如同墙上的泥，见一眼就想踩一脚的感觉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也不准备自取其辱，惹别人看笑话。

　　想到这里，午饭基本算做好，确定陈少茂回来能吃到午饭后，我就急急换了身衣服，当找鞋子穿的时候看着掉色严重的皮鞋感伤了一把，还他妈的不想被人辱，其实我就把自己给辱得牙酸了。穿了整整四年的皮鞋就是舍不得丢，现下还得靠它穿得体面一点还真有点强人所难。

　　把破鞋子穿上摇头叹息，抚平发堵的心口，就走出屋外。一边锁上门，一边将２号工房的门牌挂到门顶上，顺势擦掉又粘了不少的蜘蛛网，便把手揣进裤袋里，佯装潇洒的模样缓缓向市区的白景楼赶去。

　　由于怕刘阳河等得不耐，中途截的直赶。

　　等我去到白景楼已是中午十二点三十六分钟。我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满脸尴尬的紧跟在服务员身后，直到他把刘阳河说的雅房的门推开后，我就看到一个精神极好的老人朝我和蔼地笑了笑，而一旁的服务员也在这时离开，留下我一人独自面对。

　　我含蓄地走过去，立在桌子的另一端微带谄媚的语气说：“很久不见了，阳叔。”

　　“哦呵，是阿联吧，坐吧。”他说。

　　我做足样子坐到他的对面，我们相视一会，他那毫不掩饰的目光直直落在我身上。半晌，他似乎把我打量得差不多便又说：“小时候瞧你就觉得长大一定是个俊孩子，现在一看，比想象的还要俊几分。对了，听淑婷说你自己开了家美工工作室，这生意做得还行吗？”

　　卢淑婷是叶阿姨的姓名，不过我是管主姓一方的叫法来称呼她的。

　　叶阿姨跟刘阳河说的这番话不太妥当，一来我的２号工房尚未成型，更不用谈有没有生意往来的业务了；再来我个人所攒取的零钱只够维持那破房子的费用和平常的开销，现在还不到要立足于社会的时候，还差了很大很长的一步。

　　我不想对任何关注我前景发展的人说大话，老老实实交代情况，不过在我提及到２号工房的前身是２间明坊时，他神情微变，这倒是让我见怪了。

　　“啊——方才我失礼了。”他恢复神色，慈祥的面孔望向窗棂外，缓声说：“２间明坊在艺术界可也算有名头，不过没人晓得它在哪里，现下听你这般说那真是个环境不好的地方。四年前啊，２间明坊出了个天才画手，可惜在名声大噪之时竟英年早逝，当真令人扼腕叹息。”

　　隔着桌布，我将右手搭在左手上，止住发抖的迹象，点点说：“是啊，那样的天才．．．．．．死了真是可惜。”

　　我们闲聊着阿勉生前的一些光辉事迹，随后刘阳河又提起六年前的某一画手如何厉害之流，我听得有些犯困，恰巧这时服务员上菜，不然得要说到猴年马月啊！等午饭吃得差不多了，我知道该入正题的时候，便端直腰骨，准备做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没多久，刘阳河擦擦嘴角，搁下餐巾对我说：“说来我是老来得女，家中两个闺女都比我自己重要，所以宠得性子都不大好，万事还请你多忍耐包容。”

　　他顿了顿，唏嘘低叹一声又说：“我大女性倔，才出了那桩事。”

　　那桩事自然指未婚妈妈了，恐怕芝遥是打算抱着跟阿勉生的骨肉就这样过一辈子。我不是没同情心的人，但对阿勉跟芝遥两个人做出来的糊涂账真真无法忍受，就算把牙齿磕嘣了也无法解恨。

　　脑子一边疯狂地想着为什么芝遥那么不忠于爱情，一边又深深责备自己的恶毒，末了，感伤地垂下眼睑，掩饰住眼中的悲凉。

　　由于心思一下子想得太多，以至于刘阳河后面又说了什么话也不太清楚了，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跟在他身侧去往“丽人馆”。

　　丽人馆不算出名，却也小有名气，是家中规中矩的画馆，馆内陈列着不同时代人物所作的画，当中真假难辨，毕竟有不少临摹一流的伪画家占据一定的市场。不过对我来说，临摹是临摹，这本身只是一种兴趣，要是我也用这种手段谋生的话不至于这么拮据，但人生会因此而停滞，再无作为。

　　看着一幅幅从眼里闪过的色彩绚丽的画，我内心如浪淘过境般很是不平静，扑鼻而来的陈尘木香的味道比之Ｌ-Ｃａｔ所展现的画展要更高一层，这就是老一代人与新一代人之间的较量。

　　据调查分析来丽人馆最多的年龄段就是五十岁到七十岁，而刘阳河喜欢来这里也就很好解释了。

　　离开丽人馆，天色已昏黑一片，街景的霓虹灯光闪烁不停。我与刘阳河两人再把晚餐解决后才分别。老实说跟刘阳河见的这个面见得有点古怪，说是跟我谈，却也没多谈什么，寥寥几句，便把话题扯到大老远去了，也不知他想的什么。

　　心里反复琢磨刘阳河意图的同时，也跟着打的回去。

　　回到Ｐｕ街已近九点，从街头往里走十来步就是２号工房了，却从的士下车后往街里望去，发现家中漆黑一片，而对面的街灯老实吧嗒的把我家门口照得橙黄橙黄的，就这么一眼，陈少茂疲乏的面孔直直打入眼底，我看得心口发紧，连忙走上去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说：“我Ｘ了，青少年你在啥折腾什么劲儿？”

　　陈少茂闻声抬抬眼，隔了会，才悠悠站起身，转过脸朝我莫名一笑，吊高眼眉，阴阳怪气地说：“我还能折腾出什么哟李立联！你出门跟我说一声会死啊～啊？电话短信也可以啊！你妈的知不知我以为你被人口贩子给拐去东北当苦力．．．．．．”

　　我顿时发笑，拍拍他的肩，一把拐进屋内说：“得了少年，虽然很想称赞你丰富的想象力，但时候不早了，我去洗个澡，啧啧——一身庸俗的香水味，太讨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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