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涯

　　静花坳。
　　“哥！晴姐姐！柳大哥！”早已在院门口等候多时的宋婉琪远远看到他们，惊喜地迎了上去。
　　萧芸儿听见声响，也在小巧的搀扶下激动地站起身，脸上尽是雀跃的表情：“哥！宋哥哥！可晴！你们总算回来了！”她转而又紧张地抓着小巧的手问道，“小巧，他们是不是都安然无恙？没有人受伤吧？”
　　“没有没有，小姐放心吧，少爷和大伙儿都好好的。”小巧笑着拍拍芸儿的手，示意她放心。
　　独孤月和邵景阳闻声也从房里走了出来。
　　邵景阳乐呵呵地说：“看你们的表情我就知道，东西到手了，对不对？”
　　“不负众望，我们拿到了《天珏神功》。只可惜《地煞神功》被司徒夜抢了去。”柳怿寒从怀里取出秘籍，呈到邵景阳和独孤月面前道，“请师父和独孤前辈过目。”
　　“唉，我们有什么好过目的？你自己放着吧。”邵景阳推开秘籍，半开玩笑地说，“号称天下第一的武功秘籍落在了你手里，你还怕没人来抢着看么？”
　　“《地煞神功》丢了不要紧，他们贪心想要得到《天珏神功》，自会再来找你们的。邵老头说得对，天下间正邪两道不知有多少人觊觎这武功秘籍，你们以后更要小心才是，不要轻易露宝。”独孤月道。
　　“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邵景阳问。
　　“为免夜长梦多，我打算尽快赶回柳家堡。至于如何对付迷霄宫，等见了爹再商议。”柳怿寒顿了顿，望着夏可晴、宋冕、宋婉琪又道，“你们意下如何？”
　　“嗯，好，事不宜迟，今天稍作休息，我们明天一早便起程。”宋冕赞同地点点头。
　　“我没意见。”夏可晴淡淡地笑了笑。
　　“好，就这么定了。”邵景阳大咧咧地说，“晚上我和老太婆为你们饯行。”

　　崖下。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楚唯端着药碗，看着站在窗前侍弄玉汀兰的叶思瑶说道。
　　叶思瑶转过头，淡淡地笑了笑：“这株兰花很漂亮。一直忘了问你它的名字。它叫什么？”
　　“玉汀兰。”楚唯缓缓地开口，走到她面前，递上药碗，“该吃药了。”
　　“谢谢。”叶思瑶笑了笑，双手端着药碗，一饮而尽，而后目光又重新落在了玉汀兰身上。
　　“暮秋时节，万物萧瑟，唯独它依然吐蕊绽放，清香四溢。它真得很坚强，对不对？”
　　楚唯不语，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他知道，她绝不会只是在说花那么简单。
　　“你知道它教会了我什么吗？”叶思瑶抬眼望了望他，脸上漾着笑，“只要不放弃，只要肯坚持，终会获得上天的怜惜，即使在不适合的花期，依然能绽放美丽。”
　　楚唯静默了一会儿，蓦地推开窗户，将那株玉汀兰暴露在凛冽的寒风中。秋风如刀，无情地鞭笞着玉汀兰柔弱娇小的身躯。
　　“你干什么？这样它会死的！”叶思瑶惊叫着要去护着玉汀兰，却被楚唯伸手拦在身外。
　　“它本不该有这样的花期，只不过屋内的温暖让它有了错觉和幻想，以为上天是眷顾它的。可是它却从未想过，现实是无情的，梦终究是梦，终究是要醒的。”
　　看着被冷风摧残的玉汀兰，叶思瑶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为什么你要这么残忍？……为什么非要打碎它的梦？……”
　　楚唯静静地看着她，一语双关地缓缓开口道：“我只是想让她知道，勉强是不会幸福的。在不适合的花期盛开，终究会受伤。”

　　一轮清月悄悄地藏在了云层背后，阴霾的夜更加迷离。

　　“芸儿，这两天眼睛感觉怎么样？”宋冕轻轻地问道。
　　“已经不痛了。”萧芸儿摇摇头，浅浅地笑了笑。
　　“你不用担心，婉琪一定会把你治好的，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宋冕安慰道。
　　“宋哥哥，没关系的。就算治不好也不要紧，虽然我看不见你，可是我的心里刻着你，比看见的还真实。”芸儿轻抚着他的脸庞，幽幽地开口。
　　“芸儿。”宋冕握住她的手，轻轻落下一吻，郑重地说，“我会永远陪着你，不会再离开你，不会再让你受伤。不会……绝对不会……”

　　宋婉琪坐在房间里，静静地抱着一个白瓷坛，手里握着□□珠，那颗似乎还残留着韩缜余温的□□珠。
　　“韩缜……我们要回家了……明天我们一起……回家……”她微笑着喃语，眼泪顺颊而下。

　　夏可晴坐在窗前，手里抚弄着白玉短笛，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发怔。
　　明天，明天就要出静花坳了，而苍尘就在坳外等候着，等候着她的信号，一如那天在夏家堡时，从她的白玉短笛中婉转流淌出的那曲《雪舞天涯》。
　　明天，是她期待已久的终结，也是她向往已久的新生。
　　“咚咚咚。”门外响起三声轻叩。
　　夏可晴放下短笛，起身前去开门。
　　“怿寒？”有些惊讶，有些欣喜。
　　“看到你屋里还亮着灯，就知道你还没休息。所以……过来看看……”柳怿寒微微笑了笑，又似乎有些窘促。
　　“进来说话吧。”夏可晴笑了笑，把他让进屋，然后关上了门，“找我有事么？”
　　“嗯……其实，今天是有东西要送给你……”柳怿寒从怀里取出一件用绛色绫绸包裹得好好的物什，看着她认真地说道，“上次因为误会，你没有收下它；后来又接二连三的发生了许多事，也无暇顾及儿女私情。如今我们已寻得秘籍，明天也将起程回柳家堡，所以今晚，我将它重新、正式地送给你，证明我对你的承诺绝非虚言。待我们回到柳家堡之后，我就向爹禀明，你就是我今生唯一想娶为妻的女子。”
　　夏可晴红着脸望着他，望着他深邃眼眸中流露出的深切情意，嘴角不自觉地漾起甜蜜的微笑。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海誓山盟，可她真觉得这一刻便是天涯海角、矢志不渝的海枯石烂。她接过红缎包裹的玉佩，像是捧着一块稀世珍宝，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娇俏地笑道：“上次竟然都没有看到它的庐山真面，这次可一定要好好看看。”
　　说着，她便一层一层地轻轻掀开红缎的角，脸上的笑像盛开了一朵花。
　　可当最后一层红缎掀开，玉佩完整地出现在她的眼前时，夏可晴忽然觉得心口一阵揪痛，仿佛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剑似的，脸上的笑容霎那间凝固了，眼里的光亮瞬间就燃烬成灰。
　　毫无征兆的，她的向往，她的爱情，一切的一切，突然间就走到了结局。
　　“你说……这玉佩是你柳家的……传世之宝？……”夏可晴尽量平稳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却无论如何也平稳不了颤抖的心。
　　“嗯，是柳家代代相传的。”柳怿寒回答道，却也发现她似乎没有刚才那么高兴，便怯怯地问道，“看你的表情，是不是……不喜欢？”
　　“呃？不，不是……喜欢……我，很喜欢……我只是诧异它的形状……很特别……”夏可晴掩饰地笑笑，可笑容却是那么苍白勉强。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为何脸色如此苍白？”柳怿寒担心地问。他总觉得她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没，没什么……突然有些头晕，可能是这两天太累了吧？”
　　“头晕？我去找婉琪来给你看看吧？”
　　“不，不用了，又不是什么大病，何必麻烦小琪呢？我休息一晚上就没事了。”夏可晴连忙制止他。
　　“真的不要紧么？”柳怿寒仍旧不放心她。
　　“真的，不要紧的。”她努力扯出一丝笑。
　　“那我便不打扰你了，明天一早还要赶路，你早点歇息吧。”
　　“嗯，我知道了。”她点点头。
　　柳怿寒深深地望了一眼夏可晴，转身走出房间，并替她关好了门。
　　夏可晴怔然地坐下，左手拿起桌上的那块状似一半太极阴阳鱼，浮刻着一条出云龙的玉佩，呆呆的好一会儿，然后右手从怀中摸出一件物什，缓慢地，颤抖地凑近它——
　　那也是一块玉佩，一样的色泽，一样的质地，一样的吊饰，一样也是一半太极阴阳鱼的形状，所不同的，只是它上面浮刻的花纹，是一只飞天凤！
　　两块玉佩合拢，就像两条太极阴阳鱼相融，契合成了一个圆，严丝合缝！

　　回忆。
　　“娘，这块玉佩好漂亮啊。”洛雪依着洛烟岚，兴奋地把玩着她腰间坠下的一块玲珑剔透的玉佩，“可是它的样子好奇怪。”
　　“这玉佩本是一对的，这块凤佩只是其中一块。”洛烟岚淡淡地笑了笑， “这是最爱娘，也是娘一生最爱的人送给娘的。”
　　“是……爹么？”洛雪有些胆怯，又有些期待地问道。
　　洛烟岚宠溺地看着洛雪，微笑着，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是爹？！真的是爹？！娘啊，爹爹长什么样子啊？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呢？为什么他不来看娘？为什么他不来看我呢？”洛雪又欣喜，又撒娇地说道。
　　洛烟岚的脸色陡然一变，起身走到一旁，沉默不语。她始终还是无法碰触痛及一生的伤口。
　　洛雪看见娘亲阴沉的脸色，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拉拉洛烟岚的裙衫：“娘，不要生气了，我再也不问了，我什么都不问了。”
　　洛烟岚缓缓转过身，看着洛雪尤怜的样子，叹了口气，蹲下身，轻抚着她的脸蛋幽幽地开口道：“娘不生气，乖。”
　　她取下腰间的玉佩，递给洛雪道：“既然你喜欢，就拿去吧。”
　　洛雪怯怯地摇摇头。
　　“从今以后，只有你才是娘最爱的人，所以这块玉佩娘送给你，你好好留着吧。”
　　“娘！”洛雪紧紧抱着洛烟岚的脖颈，“洛雪也最爱娘！”
　　“乖女儿……”洛烟岚抱着洛雪小小的身躯，眼角不经意地留下一滴清泪。

　　——“这是我们柳家的传世玉佩，我爹交给我的时候说，要我将来送给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这玉佩本是一对的，这块凤佩只是其中一块。这是最爱娘，也是娘一生最爱的人送给娘的。”
　　抑制不住的，夏可晴突然失声痛哭，泪如泉涌。
　　她曾设想过许许多多阻碍她的人或事，娘，宫主，幽冥使者的身份，迷霄宫和武林联盟的血海深仇，难以逾越的正邪对立……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命运竟然开了一个如此大的玩笑，隔在她和柳怿寒之间无法翻越的鸿沟，竟然是……血缘？！
　　一刹那间，所有的一切在她面前变得支离破碎，破碎到根本就没有再拼凑在一起的可能……
　　夏可晴泪流满面，紧紧地咬着嘴唇，直到嘴里尝到一丝血腥味。
　　滴在衣襟上的泪，也流入了她胀痛欲裂的胸口……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窗外冷风即动，烛影摇曳，红色的烛蜡一点一点地往下淌着，像一滴滴浓酽而绝望的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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