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涯

　　一路上，所有人似乎都变得沉默寡言了。叶思瑶也没有了之前的喜悦。刚刚在路边小憩的时候，她看得出夏可晴一脸装作不在乎，却又心不在焉的神情；而怿寒哥哥也是，虽然在她身边，跟她说话，可是眼神却总是透过她停留在另一个人身上，很专注，也很苦涩。她实在是不甘心，两人既然已经变成现在这副局面，到底还有什么东西让他们彼此放不下的呢？
　　队伍在一条河前停了下来。
　　这条河很宽，有几十丈，烟波浩淼，幽暗静谧，笼罩着一种虚无的空寂，然而就是这种出奇的死寂反而让人心生不宁。
　　“静花坳……”夏可晴小声念着河边一块青石上刻的字。穿过静花坳，就到陰陽山了，她的任务也即将完成。只是……她稍稍转过脸望了望柳怿寒，心里有些怃然。事成之后，她是选择回师门，还是选择留下？若是回师门，她能放下心里的他么？可若是留下，她还有留下的借口么？
　　“哇，这么宽的河！我们要怎么过去啊？”芸儿皱了皱眉道。
　　“以我、宋冕、韩缜和可晴的轻功过河应该没问题。”柳怿寒目测了一下，沉声道。
　　“那就好了，正好你们四个轻功好的带我们四个一起飞过去。”芸儿莞尔道。
　　“飞？你想得太简单了。”柳怿寒泼她冷水道。
　　“怿寒哥哥，你的意思是不能带我们一起么？”叶思瑶问道。
　　“河面太宽，河上又没有落脚点，以我们的轻功勉强尚可过河，但要带人的话是不可能的。”夏可晴冷然道。
　　“哎呀，这有什么难的？天无绝人之路嘛！你们看，我发现了什么？”韩缜在不远处喜笑颜开地对众人叫道。
　　众人凑过去一看，原来草丛里竟然躺着一副竹筏！
　　“哈，这下不用愁了，用竹筏过河不就成了？”芸儿笑道。
　　“不行。”柳怿寒和夏可晴异口同声道。话一出口，两人也自觉惊异，互相望了望，有些局促。
　　“不行？怎么个不行法？你们到是说说啊？”芸儿倒是对他们的反应颇感兴趣，两人果然还是心有默契的。
　　柳怿寒见可晴不语，便说道：“你们看这里僻静荒凉，了无人烟，为何会平白无故的有一个竹筏？事有蹊跷，我们不能大意。”
　　“那怎么办？我们既不会轻功，又不能坐筏，要怎么过河啊？”宋婉琪有些着急。
　　“其实我的意思是，你们就不要过去了。穿过静花坳就是陰陽山，越接近陰陽山，危险就越大，我想你们还是不要冒险的好。”夏可晴说道。拿秘籍只要有宋冕和柳怿寒这样的高手就够了，带上他们反而会很累赘。
　　“不行，我们八个人一条心，同生死，共患难，你们不能丢下我们的！”芸儿急道。
　　“对对对，小姐去哪儿，小巧就去哪儿，小巧也不害怕！”小巧连忙说道。
　　“夏姑娘，我知道你是为他们好，可是之前我们才受袭，把他们留下恐怕会更危险。”宋冕再三权衡后说道，他担心司徒夜不会善罢甘休。
　　“既然如此，那我们只有借这个竹筏一试了。”夏可晴望了望宋冕和柳怿寒，三人微微点头。
　　“刚刚不是还说不行么？你们确定……”韩缜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怎么？你还不相信他们么？”宋婉琪倒是豁然地先踏上了竹筏。芸儿、小巧和叶思瑶也随后小心翼翼地登了上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缜冲另三人说道，“只是……为什么我也要跟她们一起坐？我自己可以过去的嘛，你们分明是瞧不起人！”
　　“知道你轻功好才让你陪同的，万一有什么意外的话……”夏可晴看了一眼宋婉琪，似笑非笑地在韩缜旁边低声说道，“你也可以及时的英雄救美啊。”
　　“啊，是啊，保驾护航，责任重大，我韩缜当然是义不容辞的！”韩缜了然于心，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放心，还有我们三个呢。”柳怿寒淡笑地说着，运气于掌心，然后推出双掌，只见两道凌厉的掌风袭出，打在竹筏与水面的临界处，推波助澜，竹筏便顺势向河对岸平稳滑行而去。不一会儿，就到了河中心。
　　“看来柳大哥他们是多虑了，这竹筏没什么问题的嘛！”韩缜松了一口气道。
　　“好象……有点不对劲……”叶思瑶沉吟了半晌，道，“你们有没有觉得竹筏底下有动静？”
　　“你这么一说，好象是有点……”宋婉琪话音未落，竹筏突然间从她脚底下散了架，一根根的竹木好象失了控一般朝四面八方飞散而去。婉琪“啊”的大叫一声，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摔进河里了。韩缜连忙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带进怀中。
　　岸上的三人见状，立刻施展轻功，如蜻蜓点水般踏波而行。宋冕抱住芸儿，可晴拉住小巧，柳怿寒揽住叶思瑶，分别踩上一根竹木，出掌向水面一推，继续朝对岸滑行而去。韩缜内力不深，只好搂着宋婉琪以每一根竹木为落脚点，凭借自身轻功跳跃前行。
　　芸儿依在宋冕的怀里，微微扬起头，看他侧脸俊美的弧线，心扑通扑通的直跳。这是她第一次和宋哥哥靠得那么近，近得让她恍然有一种幸福的眩晕感。如果这只是梦，她真希望永远沉浸在梦里，永远不要醒来。
　　叶思瑶靠着柳怿寒，一种久违的温暖让她有些意乱神迷。怿寒哥哥在她心里的分量是无人可替代的，就算他和夏可晴藕断丝连也好，余情未了也罢，她都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复合，绝对不能。
　　宋婉琪突然间被韩缜搂着，有些慌乱无措，却无可置否的又有一点小小的开心。其实，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没有那么讨厌他了，相反，她好象还渐渐习惯了和他吵吵闹闹、抬杠顶嘴的日子，习惯了他没正没经，玩世不羁的腔调，习惯了他紧张自己、疼惜自己的眼神。难道……这就是喜欢么？婉琪有些犹疑不定。不，不会的，不会的……
　　待众人平稳落在岸边，宋冕和柳怿寒分别松开怀中的人，神情淡然，什么话也没有说。芸儿和叶思瑶不免有些失落。虽然也不知道该期待对方说些什么，可是心中仍是说不出的惆怅。
　　宋婉琪一落地，便挣出韩缜的手臂，对他的关心之语也充耳不闻，敷衍了事，让韩缜百思不得其解。记得在客栈遇袭那天，她都还和自己共进退，怎么一眨眼就变了呢？这女人的心思真是难懂。
　　耳旁传来一阵水声，众人回头一看，河中一片散乱的竹木，隐隐还有点点黑影在水波间跃动。
　　“莫非是……鬼魆鱼？”宋婉琪喃喃道。
　　“你是说藏匿在阴冷的深水幽潭之中，以鬼魆草为食的鬼魆鱼？”夏可晴问道。
　　“晴姐姐也知道？”宋婉琪又道，“我曾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过相关的记载。鬼魆草是一种水生植物，扁平柔韧，性寒，有剧毒。平日接触不会怎样，但若人的伤口与其接触，它的毒性便会由伤口侵入，迅速蔓延，不消一刻钟，人便会全身溃烂而死。而这种毒惟有以它为食的一种黑鳞鱼的血才能解，所以这种鱼又被称为鬼魆鱼。不过这种鱼本身却并没有毒。”
　　夏可晴微微点了点头。鬼魆草与鬼魆鱼由于生存条件的限制，属于比较珍贵的提毒原料，她在迷霄宫也只是听娘曾经提过，没想到今日竟然有幸一见。她看了看河面上漂浮的一些残零的草屑，道：“看来，那竹筏是用柔韧的鬼魆草结绳编扎而成，一旦竹筏下水，鬼魆鱼便会蜂拥而来，啃噬绳结，令竹筏散架。”
　　“天啊，这做竹筏的人分明是害人嘛，早知道就不坐了。”韩缜嘟囔道。
　　“其实我们也是抱着一种尝试的心态，若这个竹筏没被动过手脚，让你们平安过去也就罢了；若是不幸出了意外，也可以作为落脚点，帮我们安全过河。你以为我们三个人没把握，会贸然让你们坐上去么？”宋冕道。
　　“与其说做竹筏的人居心叵测，我反而觉得这更象是个恶作剧。”柳怿寒若有所思道，“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过来了，大家小心一点，继续赶路吧。”
　　众人点头，朝树林中走去。
　　“哈哈！一个、两个、三个……一共八个人，这下有得玩儿了！”远处的树梢上蹲着个灰色的人影，喜笑颜开地心道。
　　柳怿寒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身回看，但见树影微晃，并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迹象，便又转身跟上其他人。

　　树林里薄雾冥蒙，轻烟缭绕，虚虚实实，令人看不真切。众人在林子里绕了半天，却始终像是在原地兜兜转转，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这里果然很邪门啊，鬼影子还没见着，就先‘鬼打墙’了。”韩缜抱怨道。
　　“嘿嘿，要是这么容易就被你们走出去，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躲在树上的人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心里偷笑道，“你们慢慢转吧，看你们这次有没有刚才那么走运！”
　　“不用转了，这样瞎转，我们一辈子也出不去！”柳怿寒淡笑道，随即朝空中一抱拳，又道，“在下武林联盟柳怿寒，不知何方高人，可否现身一见？”
　　夏可晴讶异地望着柳怿寒。树林里有人？她竟然丝毫都没有察觉？
　　藏在树上的人也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他分明把声息隐藏得很好，再加上烟雾弥漫，这小子怎么可能察觉到他的存在？对，一定是蒙的，就是要他不打自招，他才不会上当呢！
　　树林里仍是一片寂静，连鸟叫声也听不到。
　　“哥，你真的确定这鬼地方有人么？”芸儿有些心怯地问道。
　　柳怿寒望了芸儿一眼，又道：“阁下，我们只是借道，并无擅闯滋扰之意，还望阁下指条明路，让我们走出这迷林阵。”
　　夏可晴顿时恍悟，原来这里并不是单纯的迷宫，而是布了一个阵，难怪他们走了半天，即使找准了方向也走不出去。雷昊与冷微雨相熟，必定知道一些阵法，自然也会教柳怿寒一些。只是她不明白柳怿寒为什么会出此言，既然对方布下迷林阵，又怎会轻易告之破阵之法呢？
　　“小子，既然知道我布了阵，我又怎么会这么傻，告诉你出路呢？”树上的人终于沉不住气了，大声反问道。声音有些苍老沙哑，却仍掩不住浑厚的气劲，回荡在整个林间，竟分辨不出来自何方。
　　“所谓擒贼先擒王，依晚辈拙见，这个阵惟有擒住同在阵内的布阵者方可破除。前辈功力深厚，身在暗处，又得天时地利，晚辈自知不易；而晚辈又知道前辈并无恶意，所以才斗胆请求赐教。”柳怿寒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没恶意？何以见得？”老者不屑地问道。
　　“想必前辈从河边就开始盯上我们了吧？倘若想加害于我们，为何不趁着竹筏散架，大家毫无戒备之心的时候攻击呢？还有，我们在这迷林阵里转了有一个时辰了，若前辈真要加害我们，又岂会干等这么长时间却按兵不动呢？”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我在附近的？”老者又道。
　　“是风。”柳怿寒淡笑道，“静花坳与晚辈从小生长的地方有一个相似之处，那便是静，且是静之极，甚至连风似乎都是静止的。晚辈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自然会比别人更加容易留意空气中的些许细微变化。其实，前辈留下的痕迹微乎其微，晚辈只能察觉到有人，却并不知此人身在何处，所以碰碰运气。不过看来，前辈并不是个沉的住气的人。”
　　那老者听了这句话差点没气得跳脚。这小子果然是蒙的，他竟然还是上当受骗不打自招了。这事儿要是被独孤月那老太婆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
　　“哼哼，小子，有点小聪明，不过想要我告诉你出路，先看看你们有多少斤两再说！”老者话音未落，只见树林的四面八方突然飞射出数十枝利箭，快如闪电般直奔众人呼啸而来。柳怿寒、夏可晴、宋冕和叶思瑶连忙分散不同方向，用各自武器拦截着，保护其余四人退至一处安全的地方。哪知那四人还未跑出几步，突然有三张被落叶覆盖的大网从地而起，分别网住了婉琪、芸儿和小巧，把她们吊在了半空中。与此同时，左右两方冲出两个布满大铁钉的方型竹架，如钟摆一般，同时朝中间撞来。柳怿寒和夏可晴见状，连忙纵身一跃，一剑将铁钉竹架劈成了两半，而宋冕、韩缜和叶思瑶则趁机想把被困的三人解救出来，却还未接近，就被又一批急驰而来的利箭逼退了。叶思瑶一落地，就措手不及地被另一张凭地而起的大网网了起来，而韩缜则一脚踏进了陷阱，右脚被绳索套住，倒着悬吊在半空之中。
　　那躲在暗处的老者哈哈大笑：“怎么样？我的‘天罗地网’好不好玩儿啊？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哦，这网从里面是挣脱不开的，你们越挣扎，这网只会收得越紧。”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像个孩童见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一般。
　　“喂！老头子！你太过分了，为什么她们可以坐在网里面，而我非得被一根绳子倒吊着啊？你知不知道这样子……很难受啊？！”韩缜憋着脸说道。
　　“死韩缜，你以为我们愿意在网里坐着么？”宋婉琪费劲了力气也挣不开“天罗地网”，反而网收得越来越紧，只得乖乖不动，嘴上却忿忿反驳韩缜。
　　“呵呵，我怎么知道会有这么多人陪我玩儿呢？只有四个‘天罗地网’，你这臭小子就将就一下啦，吊吊而已嘛，我马上就会放你们下来的，不过……”老者说着，舞动双掌，用内劲将那些利箭吸引在半空中，又反向一推，箭矢便一根根毗邻顺次地倒插在地面上，锃亮的箭尖反射出银色的光。他又笑道，“恐怕你现在反而不想下来了呢。”
　　“啊？！你不会是……？！不要啊，我可不想变成刺猬啊，我还没有为我爹报仇，还没有成亲生子，还没有……”韩缜一见那些竖起的箭，魂都快吓飞了，可惜他的话还没喊完，便觉得绳子突然一松，身体直线下坠，而婉琪、芸儿四人也被那老者射断了绑在树干上的绳索，朝下落去，吓得她们闭上眼睛大叫。
　　柳怿寒三人要去接五个人肯定是来不及了，更何况他们五人之间还隔有一定的距离。于是他们便反去追绳索的断裂处。柳怿寒一个腾越，左右手分别拉住韩缜和小巧的绳索，宋冕也就近分别拽住芸儿和叶思瑶的绳索，而夏可晴则拉紧宋婉琪的绳索，让他们不至于落下去，被地上的利箭刺穿。
　　“哈哈，这下都被我制住动不了了吧？别松手，千万别松手哦，否则他们变成刺猬，可就不关我的事了。”老者大笑着，终于从树上飞身而下，出现在他们面前，沾沾自喜道，“看我用四张‘天罗地网’，一根绳索就困住了你们八个人，服不服啊？”
　　柳怿寒他们扭头去看那老者，见他约莫六十岁的年纪，头发花白，疏髯炯目，下巴微微前翘，一身粗布灰衣。
　　“你不是说他没恶意么？就算是开玩笑，这玩笑未免也太大了点吧？”夏可晴没好气地冲柳怿寒说道。
　　“哎，小丫头，这小子没说错啊，我的确没想置你们于死地，只是很久都没有人来陪我老头子玩儿了，难得你们这么多人，当然要玩得刺激点啰！”老者摸了摸稀疏的髯须，眯起眼笑道。
　　“玩儿？！”众人差点没被他的话噎死。
　　“那你玩够了吧？还不快点放了我们？老人家，前辈，爷爷，太爷爷，太太爷爷……”韩缜哭丧个脸叫道，他不知道柳怿寒他们能坚持多久，可就算他们三个能坚持住，万一这绳子坚持不住怎么办？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啊！
　　“好吧，只要你们说个‘服’字，答应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可以考虑放了你们。”老者眼睛骨碌一转，坐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说道。
　　“如果我们不答应，你是不是就以为我们束手无策了呢？”夏可晴缓缓开口道，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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