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倒影

　　中午仍旧是蹭了邻居家的饭，付子墨在把洗衣机接好，等着看到它正常的运转了，又半逼迫半强迫性质的把吴煜赶到床上睡午觉后，才拿了袋子准备去市场买牛蒡骨。
　　牛骨汤还是原来一哥们儿在他骨折的时候给他煮过一锅而第一次喝到的。纯白的汤撒上些香菜味道真的很赞。只可惜那时候没什么钱，不然煮点儿牛肉放进去会更美味。当然这也只是从他哥们儿那儿听来的，至于真正味道是什么，付子墨一直是秉着一种向往的心情想象着。本想着以后哪天真的被撂倒就大手一挥把余钱全拿出来一次花个够，可却发现等真的快到时候想真正潇洒一回了，自己根本就没余钱。所以在本着给人做饭就做到尽善尽美的原则下，付子墨从吴煜那里多拿了些钱，准备买些牛肉一块煮进去，也顺便圆回自己的梦。
　　似乎混混当久了就真的改不了那啥，一进菜市场那种带着兄弟过来占良家便宜的感觉就又出来了，付子墨也没宾着，上来就和大爷大妈一顿胡侃，单脚蹬在摆着肉的柜台边上，一手挎着袋子，一手叉腰，挑挑那堆，扫扫这堆，一路下来总之有种快把买菜大妈看傻，卖菜良家搞哭的趋势。
　　回来路上付子墨是打心里替吴煜感谢自己，一样的菜量只花了一半儿的钱，在这时代已经太不易了。

　　菜市场离吴煜的家不算远，在他蹑手蹑脚打开房门的时候洗衣机还在转着。去卧室溜了一圈，看吴煜是真的睡着了，就悄悄关了门，来到厨房又把厨房门关上，付子墨很讨厌因为自己而把别人吵醒，或是其他。
　　翻出高压锅把切成块的牛肉一点点倒进去，盖上盖子开了火慢慢炖着，付子墨站在灶台前一动不动盯着锅，好像已经能想象出又烂又有嚼劲的熟牛肉似的，嘴角夸张的向上提起。
　　期间又切了葱花，牛蒡骨本应该泡的再久些，但说好晚上吃，估摸了时间，付子墨把骨头捞出来，打算剁成几段儿好下锅。

　　‘砰、砰、砰、’吴煜是被一种斧头砍在木头上似的巨大声响吵醒的，摸索着下了床，还差点儿撞到门。有些不知所谓，莫非是家里进了贼？
　　“我草！”
　　“付子墨？？？你在哪儿？”如果说吴煜之前是被噪音吵醒，那么现在就是被付子墨一声粗口惊醒了，带了点慌张小跑着出了卧室，却不知道付子墨究竟在哪里。
　　“呃没没没，没事儿，你睡你的。”
　　想着TMD你都吼成那样了让我怎么睡，吴煜找到了付子墨所在的位置。不想再用自己的头去测试亲吻木门的几率，吴煜将手伸了老长——果然，厨房门也是关着的。
　　打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吴煜皱了皱眉：“怎么了？”
　　“呃我买了条鱼，活的刚开完膛，呵。”付子墨觉得幸亏对方看不见，他攥着自己源源不断流血的手，疼的表情快要哭了，这种丢脸样儿果然还是越少人看到越好。
　　“鱼？你自己开？”吴煜靠在门框上，给鱼开膛？
　　“呵呵呵呵，这样便宜。”TMD我应该去哪儿止血啊，付子墨声音笑着，表情哭着，心想内位爷他就不能赶紧离开这儿？
　　“那你叫唤什么？”依旧没有抓到那个让他别扭的点，吴煜不停的发问。
　　“啊！我是忽然发现我忘买香菜了，我得赶紧去买，我说你赶紧回去不然在沙发不然在床上好好待着，我马上就回来！你别动啊！什么都别动！我马上！”忽然想到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街口有个小医院，付子墨一边紧攥着自己的手，一边不断嘱咐吴煜不要乱动，一边忙着关火关煤气，一边祈祷自己可以不要在到达医院之前就因失血而亡。
　　然后，冲了出去。
　　——是的，付子墨在剁牛蒡骨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削在了自己的手上。

　　吴煜仍靠在门框边，和付子墨擦肩而过的刹那血腥味儿最重。
　　——杀鱼，怎么没有鱼腥？

　　付子墨流血一向很难止住，他一路跑到街口的小医院的时候，脸已经开始变得苍白了，血一直顺着手臂留下，把挽在手肘的衬衫的衣袖染红了，又因为奔跑的原因溅的裤子上到处都是，一副落魄样子倒是把医院的小护士吓了一跳。
　　那一刀下去地有点儿狠，缝了有小十针。
　　付子墨托着左手白着脸从医院慢慢度出来，血流多了让他有点儿头晕。本想着冲吴煜显摆显摆自己砍价的实力，结果不但省下来的钱全搭了进去，自己还补了点才够。
　　走在街上的时候天已经暗了，路灯忽然一齐亮了起来，一看表已经七点了，心里想着真TM的衰，却不由加快了步伐。

　　回到吴煜那里的时候发现他正坐在沙发上，头转向自己，付子墨怕是因为时间太久对方起疑，连忙打哈哈加大了声调：“幸好这里菜市场关的晚！我跟你说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满市场就俩卖香菜的，我转了一大圈才看见，还都不咋地，挑挑拣拣才挑出一点儿，你等会儿昂，我马上就好。”付子墨撇着嘴往厨房拐，心里想着又不是自己的错干嘛非得这么偷偷摸摸。
　　“隔壁那个大妈帮忙做好了。”吴煜坐在沙发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啊？”快步走向厨房拉开冰箱，看见香菜还完完整整的放在里面，看来那个大妈没看见，幸亏幸亏。不由叹出口气，转头却看到洁净的地面，明显被清理过了。自己那一滩血内大妈应该不会多嘴吧？
　　打开锅盖，一股热气从里面钻出，还透着牛肉的味道，付子墨深深吸了一口，把锅盖盖上，拿出碗筷，一边又把香菜拿到水池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洗干净。
　　“付子墨？”
　　“啊？”
　　“帮我换件儿衣服。”
　　“不是上午刚换的么？”付子墨顺手把水抹在裤子上，走出厨房，看到吴煜已经把上衣脱了下来。
　　“这件不舒服。”摸了摸沙发，却没够到什么，吴煜指了指自己右手边，“沙发上应该还有一件，帮我换。”
　　“哦。”拿起T恤衫，付子墨拉住吴煜的一只胳膊让他伸进去，然后另外一只。偶尔用受伤的左手的手指起个支撑作用，没敢太使劲儿，害怕再出血，他可没什么闲钱再缝了，最主要的是也不想再缝。
　　“你再坐这儿待会儿，马上就好。”
　　付子墨支了桌子，把饭和汤成好，才把吴煜拉到椅子边。
　　“你自己能吃么？”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却忽然想到他要是不行难道还要我喂他？
　　“不用。”
　　“哦。”付子墨摸摸鼻子，有点儿尴尬。
　　“…………”
　　“…………”
　　其实没什么，但付子墨却觉得这顿饭吃得有点儿压抑，他老想挑起点儿话头儿说说，却又不知聊些什么。
　　“你的那条鲜鱼呢？”
　　“啊？”吴煜突然出声，却不是什么好话题。
　　“把满厨房都染了血腥味的那条被你开膛的鱼。”
　　“……那是明天要做的。”
　　“……”
　　“不今天都有牛骨汤了么？”付子墨忽然觉得有点儿心虚，虽然受苦的是他自己。
　　“那你左手是怎么回事？”
　　“……！”猛地把左手收回桌下，付子墨瞪着眼睛看向依旧坦然自若喝着汤的人。
　　“放心我还是个瞎子。”
　　“那你怎么知道？”
　　“地上一滩血、没鱼、有香菜。”吴煜喝了口汤，“还有你一身的消毒水味儿。”
　　“……啊”
　　“帮我穿衣服的时候，你一只手是冰凉的，另一只却是正常体温。”
　　“……”付子墨继续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你妈这人是不是太细心了？
　　“别把眼睛瞪得那么大，小心掉出来。”
　　“你——”
　　“你是这样的人，我觉得。”
　　“……呵呵”付子墨抖了抖肩。
　　“…………”
　　“…………”
　　“…………”
　　“医生怎么说？还用再去看不？”
　　“…………”
　　“吃完了就把碗放那儿，我洗。”
　　“…………”
　　“然后这几天你也甭做饭了，叫外卖怎么样？我也好久没吃过了。你这几天也小心点儿，别沾水。还有，自己去多成点儿牛肉。”付子墨没有回话，吴煜继续说着。
　　“…………”
　　“…………”
　　“我没事儿，你赶紧吃。”付子墨低头扒饭，他不记得医生对他说了什么，从小就没这个习惯，说给自己一人听的东西，他向来不稀罕。没人问过他，他也就渐渐没了感觉，受伤了如此，生病了如此——大不了就死，不然肯定会好的，这是付子墨从成长中学到的。如今这个人却问了，是客气还是怎样，总之他问了，还问了很多。付子墨却忽然不想说话了，他觉得那是他自己的事儿他管那么多干嘛。
　　“…………”
　　“…………”
　　也许现在气氛才是真的压抑，付子墨却没了活跃的兴致。汤有点儿烫，浓郁的白色，晃动中偶尔显出几个肉块儿。付子墨把嘴唇贴在碗边，一勺一勺把汤不间断的送进嘴里，频率很快，真正喝下去的却没有多少。汤还带着徐徐热汽，飘进他眼睛里，付子墨觉得眼珠都变湿了。
　　停顿了数秒，然后一鼓作气的把它喝完，付子墨起身把碗筷收拾到一起。
　　“过来一下。”吴煜一直默不作声的吃着饭，听着付子墨的动作，意识到他在收拾，便放下了碗，把手伸向对方。
　　深吸了口气，付子墨还是走过去，拉住吴煜的手臂，“怎么了？”
　　吴煜却没有说话，反手握住付子墨的胳膊，起身，向沙发的方向慢慢走着，很精准，好像可以看见似的。
　　确认腿已经触及到沙发，吴煜一个用力把付子墨甩在沙发上，然后单膝抵在沙发边缘，双手向上移动最终停在付子墨的肩上，微微探了头，在可以微弱感觉到对方鼻息的距离停住。
　　“我叫你好好待着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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