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倒影

　　吴煜仍旧一天一天的重复着单调的日子，坐在石阶上听着路边小店的吆喝，小孩子哭着喊妈妈，年轻情侣间的打情骂俏。有时自己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成为了空气。
　　其实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只是身边少了个女人，周围变黑了而已。就像是大学毕业的学生，千盼万盼脱离了苦海，却忽然间没了归属感，发现前方变得迷茫，找不到方向。但其实这个阶段是短暂的，想向前就一定会找到引领你的那束阳光。
　　只是，现在的他，还不想找到方向。
　　一天之计在于晨，吴煜照例起了个大早，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只是仍然安静的街道模糊的告诉他现在还处于清晨。
　　把牙膏口和牙刷都举到自己眼前，像个深度近视一样，用手触碰牙刷的软毛两侧，对准软毛上方再慢慢挤出牙膏，然后用手摸摸挤出的长度，沾上些水就开始刷牙。最后再捧上几捧清水洗洗脸，便推开门坐在门口开始一天的发呆。
　　海滨城市对于瞎子来讲最好的一点就是一年四季差不多都一个温度，至少吴煜这样认为。因为没有了换季带来的困扰，又不会太热出汗而每天都要换衣服来穿。
　　只是有利便有弊，因为不用经常换衣服，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这身儿到底穿了有多少天了。
　　长时间坐着发呆，在他又在瞎想的时候，因眼瞎而变得异常灵敏的听觉捕捉到了门口围栏打开的声音。平常并不会有人来自己这里，更别说这个时间，所以吴煜本能的带有些戒备的抬起头，冲着印象中门的大致位置问道：“谁？”
　　人的思维总是异常活跃，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心里带着些期盼，所以吴煜的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的是苏妍的样子，尽管理智告诉他这想法实在荒谬，但他还是隐约中带着些许期待。
　　“请问你是……吴煜吧？”一个说不上纤细却也绝不算粗犷的陌生男子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不可否认，吴煜还是有些失望了。
　　“你是谁？”吴煜微微偏过头，双眸却没有跟着移动。
　　并不是预想之中的温柔性格，这大抵让付子墨略感无措。但又想到对方的处境，一个人生活在黑暗之中，对陌生人自然要多加防备，就也继续说下去：“你好，我是镇上‘福利院志愿者’的成员，我叫付子墨。”不自觉的挠挠头，尽管对方看不见。
　　“付先生。哦，你好。”欠了欠头，本不再想理会，耳边却不自觉的回荡起那似乎带着些尴尬的声音。吴煜在心底想象着来人的样子，也许说‘想象’都有些夸大，他只是勾勒了一个影子，外再给对方定义了一个无措略带着些无害的属性罢了。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定位，吴煜又开始思维活跃的自顾自揣摩起了对方的性格。有些不知所措么？内向？友善？友善么……自己的态度是不是太不友善了？似乎想到了就确定了，吴煜走进了自己铺设的死路中回不过身，却越想越内疚。他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离开，只得重新抬起头，试探的问：“那个，付先生。是有什么事么？”
　　付子墨其实真的挺尴尬的，如今近距离的打量，他才重新认识到，对面的人可并不脆弱。相反，是带了棱角的：剑眉，眼睛虽是纯净，却深深隐藏着倔强与强势—— 一个棱角犀利到有可能刺伤人的水晶啊，看来他看人的眼光的确是很差。
　　“付子墨——先生？”
　　“啊！我在。那个，我是镇上‘福利院志愿者’的新成员。我叫付子墨。内个，这次协会分配了一批人来帮助，呃，内个帮助大家。会长让我来照顾你……恩，对，恩，这样。”付子墨不自在的摩擦着衬衫袖子。他觉得有点儿后悔。其实并不是被派过来而是自荐才对。协会的确开展了帮助有困难人群的活动，但照顾对象却是付子墨自己要求来的——不过前提是他还觉得那人是一个易碎脆弱的珍宝时。

　　“付子墨啊，去照顾——”
　　“我可以去照顾5号街的吴煜么？”
　　“啊？”
　　“那个，好像差不多大，比较好相处吧。而且老人，体质弱的话。”
　　“那就，5号街的吴煜，你来。”
　　“我会努力的！”

　　差不多大？
　　好接触么？
　　外表看上去可能，也许，不太像吧……
　　不过又谁知道这是不是对方用来自我保护的面具？其实心里很难过很辛苦？
　　恩，应该是这样，不然有人会对一个很有礼貌的陌生人这种态度么？
　　付子墨在心里为之前自己所勾勒出的那个荒谬至极的吴煜搜刮着各样理由，当然，前提是，他自认为自己礼貌至极。

　　付子墨努力避开‘困难人群’那些类似的敏感词汇。他一直认为人们也许可以坚强的扛过大灾难性的挑战，却容易在小的点上显示出脆弱。
　　“来帮助困难户么？”吴煜歪着头，用刻薄的词形容自己。
　　“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只是……”付子墨有点儿慌，真的，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其实你不用特意避开什么，我的心理承受力还够大，没你想得那么弱。”吴煜微微提了提嘴角，他似乎想象到面前的男孩儿摇晃着手，急忙否认的样子。想着，却又忽然僵住了，上提的嘴角慢慢恢复原位，垂下了眼。他，笑了？不是自嘲的笑，而是，无意识的笑了。这是距上一次有多久了？也许，身边是需要些人气儿了。“呵呵。那么志愿者先生，请多关照了。”重新抬起头，吴煜冲着前方，换上轻松的神态，挂上副轻松的笑容。
　　“恩！我会努力的！”前言不搭后语，付子墨眯起眼睛，有些呆在吴煜的笑容里。
　　其实还是块水晶，但是是一块带着机关，可以随时把外面的刺儿收起来的水晶。

　　“……”
　　“……”
　　“……”
　　“所以，志愿者是应该做什么呢？”吴煜觉得有点儿无语，一般的志愿者，难道不应该是热情的来问被帮助人需要哪些帮助，需要做些什么之类的吗？可对方却只是来了给句‘我会努力’就开始玩儿沉默。他这是经验不足，还是真的经验不足？
　　“啊，呃，哦对了！内个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付子墨觉得也很无语，难道不应该是对方先来告诉自己需要什么帮助，不然他怎么知道他需要什么啊。
　　“就不要‘您，您’的了。你叫付子墨是么？我叫吴煜，88的，你呢？”看来是经验不足，吴煜暗暗叹气。
　　“……我87的，不然你叫我‘哥’好了。”怎么看怎么觉的吴煜一副哄小孩儿的大人姿态，付子墨下意识的谎报了年龄，服务对象既然是上帝了，那占点儿口头便宜也是可以的。想想，‘大哥’也在外面当了很多年了，多被一个人叫自己也是可以承受的。
　　“……那麻烦帮我找出几件T恤出来吧，付、子、墨。”直觉对方在说谎——从那种停顿数秒后忽然又带些得意的语调。
　　“……哦。”似乎，嘴上便宜也不好占。

　　“我不知道我有多久没洗过澡了。”接过付子墨新翻出来的几件T，吴煜想着要不要顺便洗个澡，至少有个人可以帮忙也不是经常会有的机会。
　　“洗个澡？”
　　“那麻烦帮我去烧水可以么？”
　　“别那么客气，把我当朋友好了。”付子墨虽然还不太清楚究竟应该如何以一副志愿者的身份和纯良友善的人交谈，但和同辈份的人一直客客气气，他实在不习惯。
　　“把你当哥？”
　　“可以可以可以！”付子墨乐颠颠的点头。
　　“那谢了，付、子、墨。”
　　“……我去烧水。”看着吴煜转身摸索着坐到沙发上，付子墨觉得这个人好像不仅仅只是远看脆弱近看带刺而已了。

　　水珠时不时飞溅到脸上，白芒芒微热的水蒸汽在整个卫生间弥漫开来，裸露在衣袖之外的皮肤渐渐变得黏腻。付子墨现在很尴尬，他贴墙站的笔直尽量不去看对面那个□□又皮肤白嫩的男人。
　　用不用这么信任才见面一个上午不到的自己啊，付子墨真的不知是应该感慨这里的民风淳朴还是吴煜那似乎过度微小的防卫心。
　　不过穿着衣服在这里是真的很难受，他怎么还不洗完？他有多久没洗了？不过倒是挺白。啊啊啊想什么呢！这里很难受啊，我得出去！我要出去。他也不说句话我很尴尬啊！他挺高的。怎么又看过去了！啊受不了了，他还不洗完！我应该带着手机进来的。中午吃什么？他头发长的都可以梳起来了。中午吃什么！吃什么！侧脸，不是，中午吃内个，呃，内个？就内个，内个，恩，不要再看了！中午吃什么！吃什么？内个！吃什么？真TM白。晚上吃什么！吃什么！我草越看越白。。。。
　　付子墨不停地在心里嘀咕，想错开视线却又总不自觉的将目光集中在一点，然后再迫使自己错开视线，其实到底都想了什么他是一点儿也不知道，总之觉得，不停地让脑子转至少要比看一个男人在自己面前洗澡这种令人煎熬的事好上很多。

　　………………

　　………………

　　“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不太想看那个身体，付子墨转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中午吃什么？”
　　“你定，吧。”
　　“我想喝牛骨汤，你会么？”
　　“恩……”镜子里也可以看到那个白白的东西，付子墨低头改看自己的脚。
　　“真会？”
　　“真的，大菜我就会那个。”你真会挑，付子墨撇嘴。
　　“那中午吃那个。”
　　付子墨隐约觉得吴煜的语气中好像带了点儿兴奋。“得晚上了，我得去买骨头，还得熬，时间不够。”
　　“恩，随便。”
　　“……”
　　“你尴尬？”
　　“啊？不啊。”抬眼又看见那抹白色，付子墨再低头。
　　“正常人不一般都尴尬么？”
　　“……我尴尬。。。”
　　“帮我搓背。”
　　“……哦。”TM这人转的是不是太快了？付子墨走过去接过搓澡巾带上，“站好。”扶着吴煜的背开始用力。“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挺难接近的呢。”
　　………………

　　………………

　　………………
　　“那现在呢？”
　　“好像，还可以。搓完了。”我会告诉你一开始以为你是一个极度脆弱的花瓶美男凑近一看才发现只是一个太久被单独放置缺少人气儿还带着铆钉的皮革制品？付子墨拉住吴煜，把搓澡巾放到他的手里。
　　“呵。你先出去好了。看你怪尴尬。”
　　“我还是跟内边儿站着吧，万一你摔着怎么办？”
　　“没事儿，冲一下就可以了，待会儿帮我穿下衣服。”吴煜本是想拍拍付子墨，却因为看不见再加上身高的偏差手掌直接滑到了付子墨的脸颊。
　　“内个我把浴巾放洗手台上了，你，待会儿裹身上，出来了叫我。”下意识的躲开吴煜，三步并两步走出卫生间。不知是不是温差真的相去甚远，付子墨觉得外面清凉很多。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