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缘恋

　　在这个世界，伽洛山却是一处荒凉的地方。
　　方铭与虎子沿着一条小路徐徐向上，小路杂草丛生，几乎无从置足，两人以刀剑开路，费了好大功夫才到达山顶。
　　断崖，只是光秃秃的一个悬崖而已，没有云雾缭绕，没有千年老松，也没有想象，只有光秃秃的现实。
　　方铭感慨了一会，对虎子道：“我们下山吧，你说，接下来往哪儿走？这才一年不到的时间，我们走的太快了。”
　　虎子道：“不是我们走的太快，实在是路上的风景太少了，故事永远都是故事，我还想着路上能遇到你说的那些事情，然而，这一路也太平淡了。”
　　方铭笑道：“你还觉得平淡？在邙山里，你我差一点就被老虎给吃了，命都要没有了，还谈什么平淡不平淡？”
　　虎子笑了笑，道：“方叔叔，我还想往西边走。”
　　方铭奇怪道：“为什么？不去别处了吗？”
　　虎子道：“一直听你讲伽洛，现在到了伽洛，却太让人失望了，但是总不能就这样回去吧，要是去其他的地方，我一时也没有好主意，倒不如我们继续往西边走，万一遇到了什么情况，往回走的路也熟悉。”
　　方铭道：“随你，你也大了，都快十六了，也该你自己做主了。那我们往西继续走吧。”
　　两人下了伽洛，继续西行，走了几日，天气越是越发的炎热，水源也愈发的少了。
　　这本是九月的天气，若是在中原豫州、江州，虽有秋老虎余威，也总会有几场秋雨滋润，然而他们两人行了十余日，天气反倒是一天比一天晴朗，万里无云，雨水更是不曾有半滴。
　　“方叔叔，怎么这水源越来越少了呢？”虎子抹了一把汗，气喘吁吁地问道。
　　方铭用手挡着太阳，向远处看到：“我也觉得奇怪，你看，周围的草木也越来越少了，我估计越往西走，就越发的干旱，越发缺水，少有人来往了。”
　　虎子问道：“那我们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方铭道：“你决定吧。反正我们还有时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虎子想了想，道：“方叔叔，我还想继续走下去。我们再走几日，要是还是这幅光景的话，我们就回去。”
　　方铭道：“好，我们先找个水源吧，把水囊里装满了水，这地方又干又热，身边没了水可不行。”
　　两人顺着草木的丛集方向，寻了大半天才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湖泊，两人喝足了水，又将水囊灌满，就要离开，忽然，虎子发现了什么，喊道：“方叔叔，快看，这是什么！”
　　方铭顺着虎子的手指方向看去，在小湖泊的另一边，零零散散分布着几堆黑乎乎的东西。
　　方铭远远地看了一眼，笑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应该是牲口的粪便，你难道没有见过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虎子大声道：“方叔叔，既然那里有牲口的粪便，自然也就有人了，我们顺着那痕迹追过去，不就能找到人了吗？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会有人口牲畜，说不定还是一个隐居的部落呢。”
　　方铭笑道：“那你的意思，是要继续走下去了？”
　　虎子点点头，道：“方叔叔，我们走吧！”言语间，已经有了几分决断。
　　两人绕到湖的另一边，看那牲畜粪便的样子，对方应该离开的时间还不长，两人顺着地上的蹄印追上去，方铭有意考较虎子，指着地上的蹄印问道：“虎子，你说说这蹄印是那种动物的？”
　　虎子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我看不出这是什么动物的，但是根据我的判断，在这荒漠之中，很可能向西就是茫茫沙漠，这动物不是骆驼就是马，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方铭赞赏地点点头，笑道：“确实是骆驼，我先前在南洋见过这种动物，因此认得这骆驼的蹄印。骆驼被称为沙漠之舟，最擅长在沙漠里长途行路。”
　　南洋有哪里有什么骆驼，他只是在登州做少爷的时候，常有从西戎之地来的客商，他们多以骆驼为脚力，方铭见得多了，因此记得。也是虎子年轻，见识少，他不过是找个由头骗骗虎子罢了。
　　越往西去，脚下的土便愈发的干燥松软，沙子越发的多，渐渐由荒漠变为了沙漠，绿色便更加的少了，倒是一丛丛的骆驼刺到处可见，既是沙漠，自然水源极少，方铭与虎子两人节省着喝水，水也渐渐少了，然而，两人日夜行路，那地上的足迹也愈发的新鲜了。
　　方铭晃了晃水囊，听听声响，又抬头看了看太阳，对虎子道：“虎子，还走下去吗？”
　　虎子自然也知道水已经不多了，干粮倒是其次，两人背上还有不少的干粮，在这沙漠之中两人吃的也少，然而若是没有了水，那真是求生无门了。
　　虎子沉声道：“方叔叔，我们再走一日，明天的这个时候，若是还没有见着他们，我们便回去，到了伽洛再另做打算。”
　　方铭点了点头，道：“好，听你的。”
　　是夜，两人靠在一起，躲在一处沙丘下面，稍微喝了点水，吃了些干粮。方铭道：“虎子，你先睡一会儿，过一个时辰我叫你，然后我再睡，两个时辰之后我们再赶路。我估计那些人晚上也不会赶路，我们走快些，也许明天就能追上了。”
　　虎子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两个时辰后，两人爬上了沙丘，借着月光，循着地上的痕迹追了上去。
　　沙漠里没有云，白天是这样，晚上也是这样，因此，天空中的月亮白的惊人，皎洁的像是一块无瑕的玉悬在空中。
　　月光照亮了沙漠，两人的追踪并不费力，或许是上天的眷顾，在凌晨的时候，他们隐隐约约看到了远处的火光。
　　这个时候，月亮就要落下了，而太阳还没有升起，天地之间是黑乎乎的一片，守夜的人紧张了一夜，这个时候也大多累了，心里想着白天就要到了，也便放松了警惕。
　　“虎子，我们快些，赶在太阳升起前追上去。”
　　两人加快脚步，在空旷的沙漠中，极其显眼，然而在整个无垠的沙漠中，这两个人又太微不足道了。
　　临近了那火光，无需方铭交代，虎子便放慢了脚步，减小了动静，猫着身子，向一处沙丘爬去。
　　方铭默默地跟在虎子身后，警惕着四周。
　　两人爬上了沙丘，向下看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沙丘之下人马并不十分多，只十余头骆驼，四顶帐篷，一个略小，三个较大，然而，真正让方铭与虎子惊讶甚至惊出一声冷汗的是，守夜巡逻之人的装束武器。
　　守夜四人，分布在帐篷周围的四个方向，那四人皆是全身重甲，铁盔覆面，手中握着寒光闪闪的长枪，一动也不动。
　　方铭拉着虎子伏在沙丘下，压低了声音，道：“虎子，走吧，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部落居民，倒像是战士，是我大意了，看他们留下的痕迹，以为他们人少，就大大咧咧的追上来。趁他们没有发现，我们赶紧离开。”
　　虎子也不敢托大，纵然他们又几分本事，被那几个全副武装的人包围了，也是插翅难逃的结果。
　　然而，就当两人缓缓地爬下沙丘的时候，忽然从他们的左边传来了一声哨音，然后便是帐篷处传来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接着便是引弦射箭声与刀剑击打声。
　　这几种声音有远有近，远的哨音如在天边，近的弓箭之声又如在耳旁，重叠在一起，极有层次，听入耳中，竟然毫无嘈杂之感。
　　方铭一把按着虎子爬在沙子上，顺着沙丘的坡势缓缓下滑，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生怕一不小心惊动了这敌友未明，皆非善类几方的人马。
　　但偏偏，麻烦就要找上门来。
　　他们两个人只听得沙丘另一边厮杀惨烈，却不知道情况究竟如何，方铭抬头看去，也只能看到天空中一轮月亮。
　　突然，两个身影挡住了月亮，黑黑的影子印在方铭与虎子的身上。
　　“虎子，走!”方铭低喝一声，拉着虎子就向沙丘之下跑，然而，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叽里咕噜的几声怒吼，然后便是尖利的破空之声。
　　方铭下意识的便扑到虎子身上，将他压在身下，然后向后看去，却是虚惊一场，那破空之声来自一支被人掷出的长枪，目标却不是方铭与虎子二人，此时，长枪已没入两道黑影的其中之一，那人身子晃了一晃，用力将身旁的人推了下来，自己却转过身子，向沙丘的另一面倒去。
　　方铭不敢耽误，从地上爬起，拉着虎子便向下走，然后沙子太软，将脚陷下，跑也跑不快，倒是被身后滚落下来的人渐渐赶上。
　　虎子回头一看，借着残弱的月光，勉强看清了身后那滚落的是一名女子，他一面跑着，一面对方铭低声说道：“方叔叔，后面是一个女人。”
　　方铭拉着虎子加快了脚步，道：“那就更要跑了，刀兵之中的女子，若不是武功高且心狠手辣，便是争斗双方抢夺所在，无论是哪一样，我们都惹不起。”
　　虎子听了方铭的话，下意识便又回头看了一眼，却恰巧借着月光，看到了那女子的面容。
　　那女子本是带着一层面纱，然而滚落的过程中，面纱掉落，却被虎子恰巧看到，便只是这回头的一眼，虎子深陷其中。
　　方铭与虎子跑下了沙丘，几乎是同时，那女子也滚落下来，方铭拽着虎子就要逃离，虎子却挣脱了方铭的手，将那名挣扎了几次也没能站起来的女子扶起，低声道：“你小心！”
　　他转身向方铭跑去，却被那女子抓住了衣袖，哀求道：“救……救我！”
　　这女子虽说的是汉语，却音调古怪，不似汉人。
　　虎子停下脚步，问道：“你是谁？他们要杀你吗？”
　　那女子似乎汉语并不太好，断断续续道：“阿依……抢……抓我！”
　　虎子犹豫了片刻，拉着她便向前跑去。
　　突然，向虎子跑去的方铭加快脚步，大吼一声，撞开了虎子，拔刀向前劈去，“当”的一声，方铭后退了几步，以刀支地稳住了身形。
　　虎子这才看清了被方铭劈下的是一支铁箭，若非方铭及时把他撞开，恐怕他现在早已经死去了。
　　不等他反应，方铭已经把他拽起，吼道：“保命要紧，我断后！”
　　虎子拉着那名女子向前跑去，方铭在身后，注意这沙丘方向，也快速跑动着。
　　然而，沙丘之上渐渐站满了骆驼，方铭粗略地看了一眼，大概有七八驼，挤在并不宽大的沙丘上，一驼一人，全副武装。
　　对这些全副武装者的不明攻势渐渐减弱了，那沙丘之上的一个为首者将长枪一挥，七八头骆驼便冲下了沙丘。
　　“这兔崽子，不惹麻烦还好，一惹就是个天大的麻烦。”方铭握紧手中的剑，回头看了虎子一眼，心里盘算着自己大概能坚持多长时间。
　　就在这时，太阳升起来了。
　　这次日出很是奇怪，太阳升起之前，似乎毫无踪影，然而到了时间，似乎只是一瞬间，就变的光芒万丈，刺眼而灼热。
　　幸运的是方铭与虎子是向东方跑去的，虽然迎着太阳，但只要低下头就好，然而那些骆驼们似乎被阳光晃了眼睛，骆驼群中出现了小小的慌乱。
　　就是这个时候！
　　方铭转身跑去，一把拽着虎子和那女子跑过了一个矮小的沙丘，勉强隐去了身形，接着三人又马不停蹄地跑向另一个大沙丘，接着又是另一个方向的沙丘。
　　沙漠之中沙丘极多，大小不一，分布凌乱，好似一座大阵，若是选对了路线，倒也是个逃命避敌的好方法。
　　突然，在经过一个沙丘的时候，那名女子指着沙丘又指了指天空，含糊不清道：“沙……大风……”方铭并没在意，拽着两人跑了两步，突然明白，难道是沙暴？
　　不知何时，太阳已经消失了，漫天黄茫茫一片，远处似乎有战鼓号角之声。
　　再看看那名女子一脸的焦急，方铭暗道倒霉，又拽着虎子与那女子退回到那女子所指示的地方。
　　几乎就在三人藏好身体的同时，那战鼓雷鸣之声就好像来到了身边，就在耳边响起。方铭用衣服遮着口鼻眼耳，紧紧地贴着虎子，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方铭觉得那种被抽打的感觉渐渐消失了，才慢慢将遮着头的衣服放下，向下看去，他几乎被沙子埋了一半，身旁的虎子与神秘女子亦如是。
　　方铭艰难起身，抖落身上的沙子，也惊动了虎子与那女子，三个人微做整理，不敢耽搁，便继续向东逃去。
　　几日下来，三人拼命逃跑，渐渐接近了伽洛，途中好几次差点与那些追兵撞上，都是那名女子指点，三人才险而又险地躲了过去。
　　一路上，方铭始终未曾放松警惕，尽管这名女子几次指点帮助，也总是一副无辜模样，方铭心中还是对她存了几分忌惮，然而，每当他询问这女子来历，她回答不清，方铭将语气说重了，虎子便要为她解释，逃命要紧，方铭便也不纠结与此，只等回到伽洛再做打算。
　　“明天就能到伽洛了吧，这个女子太过古怪，虎子最好还是不要迷上她。”夜里，方铭守着夜，暗自想到。
　　突然，一个黑影突兀地出现在不远处的沙丘上，似乎之前还没有，眨眼的瞬间，黑影便凭空出现了。
　　黑影背对月亮，方铭看不清黑影的具体容貌，不过看体型，应该是名男子。
　　方铭拍了拍虎子，将他叫醒，两人握着兵器，戒备地看着那缓缓走进的黑影。
　　黑影停在了方铭两人的十步之外，那人躲在一件黑色长袍下，大大的帽子遮住了他的表情，他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木杖，似乎被他用作了拐杖，但是方铭猜测，杀起人来，这木杖肯定也很顺手。
　　“阁下是谁？有何贵干？”方铭低声问道。
　　那黑影中传来一个苍老的男性声音：“我并无恶意，只想请两位把身边的那名女子交给我，我马上离去。”
　　“不行！”虎子断然拒绝，道：“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她！”
　　方铭心中大骂道，“混蛋小子，就知道在美人面前充英雄，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然而，他当年，不也曾是这幅模样？
　　那黑影道：“少侠放心，我绝不会伤害这名女子的。”
　　虎子大声道：“不行！我会保护她的。不管你是何来意，也不管你什么来历，都不能把她带走！”
　　虎子却不知道，那女子已经醒了，并且将他的话完完全全地听在了心上。
　　那黑影取下了帽子，露出苍老的脸与长长的束在脑后的白发，那老者笑道：“阿依，既然醒了，就不要装睡了，向这两位英雄解释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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