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红豆

　　车子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7点多，大家被拉到一家火锅店吃羊蝎子。一伙人占领了餐馆，忙得老板晕头转向。不一会儿，盆子里的羊肉煮得满满的，在空调房里冒出氤氲的热气。文璎珞食指大动，吃得好爽，完全没在意乔乔已经坐在男生桌陪杜野深一口浅一口地喝酒。
　　一群人打着饱嗝回到宿舍时，斜对门的阿筝跑进来说下午有个帅哥找文璎珞，等了很久才走。用她的话说：「在这里读了四年就没见过这么清新脱俗的男人」，文璎珞一边说知道了一边打发她出去，关上门的刹那走廊里还回荡着阿筝「你这回是踩着狗屎走桃花运了」的呐喊声。
　　安嫣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转，「哟哟」声就起来了，文璎珞赶紧问：「乔乔，你跟杜野好上了？」
　　「嗯，」乔乔双颊微红，羞涩地低下了头。

　　第二天一早各奔东西，文璎珞挤地铁去实习公司上班。星期一早上的苹果园站人头攒动，生锈的铁栅栏拦出了五个拐角，人们排着队一条道一条道向入口靠拢。因为人太多，大家走起路来都踮着脚，让文璎珞想起了毛毛虫。这还是大晴天，下雨天举着伞就更麻烦了，她快速吃着手上的鸡蛋灌饼，想赶在进入口前吃完，可是剩最后一口的时候，一个大老爷们儿撑起铁栅栏一跃而过，跳到了文璎珞前面，脚尖踢到了文璎珞的手臂，说了句对不起，就继续往前面奋进。那口鸡蛋灌饼掉在地上，被后面的人踩了个稀巴烂。

　　公司在东三环，从呼家楼出来的时候，明亮亮的阳光照在脸上，像是给二十二岁的青春打上一层光圈。文璎珞自信满满地走到公司大楼楼下，仰头望去，湛蓝色的玻璃倒映出天空中漂浮的白云。
　　挤上电梯后整理了下头发，进入公司，对每一个迎面走来的人说早上好。穿过两个办公区域一格一格的白色隔板，她走进了一间玻璃房间，那儿是公司的签证部。
　　她当初进入这家旅游公司实习，面试费了好大劲。一面的时候三十多个人，应聘者里有副导演，有播音主持人，还有国家级运动员，每个人自我介绍的时候都让文璎珞震一下，心想一个小签证员的职位怎么这么多牛人来竞争啊。二面的时候人少些，让他们分组讨论案例，互相辩驳，接着做智商测验，抢答数学题，最后还问了每个人的星座。三面的时候谈薪酬待遇，因为文璎珞大四的时候就以在网上帮人送签证赚零花钱，有一些经验，所以顺利通过了面试，进入公司实习。

　　她刚坐下，正在看桌上的芦荟死没死，旁桌的小婕就一滑转椅，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挪到她身边来，低着头小声说：「你可好久没来了啊，后天要月末考核，杨总亲自考查实习生，听说表现不好的直接走人。」
　　「啊，」文璎珞低下头凑近小婕耳朵：「真的假的？没这么严吧？」
　　「真的假的明天不就知道了，总之，小心为上吧，这么多天没来，签证知识你别都忘光了。」
　　「我真忘得差不多了……」
　　「赶紧背去吧，我也要背了。」
　　小婕一吱溜挪回位置，文璎珞抬头，总经理办公室里杨总已经坐好开始处理事情，旁边计调部里的人也已经在忙里忙外接电话了。

　　因为临近暑假，各大使馆的签证所需资料又改变了不少，比如意大利，一向不要户口本原件，现在忽然要了起来。文璎珞找来最新资料细读，把不一样的地方用圈圈画了出来。
　　背了一天，头晕脑胀，在□□上震一下安嫣，她立马噼里啪啦发来一大堆。
　　「姐快闲死了，你这个傻X也不早点跟姐聊天，害姐在这白坐一下午……」「你在干什么呢，陪姐聊会儿天」
　　「你们公司又没什么人啊？」
　　「没人，一整天也没个人影，好不容易有个敲门的，原来是送外卖走错了。」
　　「哈哈哈，那你们老罗还不急死了。」
　　「哎哟我跟你说，我们老罗又SB了，看他那傻样！丫整天满嘴跑火车就算了，刚才又调戏我们一新来的小女孩儿，刚小女孩儿还在厕所跟我哭呢，你说他缺德不缺德！」
　　「给我讲讲……」
　　安嫣半天没回，文璎珞又背了一下中东的签证。背完一看电脑，安嫣打了好多字。她的字体又大，要把窗口最大化才能看全。
　　「我们那老罗，打拼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开这一小店，以为他还有点能耐吧，谁知道能耐就是胡吹瞎侃。我刚来的时候，跟我们说『月底我带你们去北海道，豪华七日游，』说得信誓旦旦，胸脯都快拍烂了，把我美的，还去买了旅行的箱子。结果月中的时候，改口了，说：『我带你们去海南岛潜水』，唾沫星子溅我一脸，好嘛，北海道改海南岛。不过海南岛就海南岛吧，还不错，我又去买了泳衣，那泳衣可好看了，下回一定穿给你看。
　　谁知道，我今天上班，丫他妈跟我说，月底不去海南岛了，改去北戴河，我真服了，一下子北海道变北戴河，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文璎珞忍住不笑出来，在键盘上默默敲打：「北戴河也不错，能去就去，我还没去过北戴河呢。」
　　「你那边怎么样啊？你们那总监没为难你吧？」
　　「没有，就是明天杨总要给我们考试，考核不通过要滚蛋，我得抓紧背资料。」
　　「背吧，考过了姐请你吃烤串。」
　　「好的，」文璎珞发了个笑脸过去。

　　第三天一早，杨总就把他们几个签证部实习的小孩叫到大会议室。一进去，会议室已经坐了一排人。
　　「你们别害怕，他们就是看看你们的表现，不参与考核，不用紧张，」杨总一边坐下一边介绍说。她是一个留着大波浪卷发的北京女人，性格直爽，嗓门洪亮，但是整天挂着笑脸，所以和文璎珞一起进来的几个新人都很喜欢她。她开着旅游公司，已经把全世界各地所有好玩的地方都玩遍了，事业上的女强人，去年又刚结婚，周末的休闲就是打打网球。有时候，文璎珞很羡慕她。
　　她旁边坐着的几个人，都是公司的各部门总监，其中一个叫周康的男人显得很年轻，眼睛对文璎珞眨了眨，看不出来已经三十三岁，他是计调部的总监。
　　「好了，我们开始，」杨总发话，她向后甩了甩头发，拿起手中的几张试卷，听消息说那是几位总监出的题，「你们五个，从那边开始，每个人说五个申根国家名字，不得重复。」
　　她手指向西边，坐最西边的小玥昂起头：「法国、意大利、瑞士、德国、希腊。」
　　接着手指向第二个小雯，小雯快速说：「奥地利、比利时、荷兰、西班牙、葡萄牙。」
　　第三个的田田看见自己被指着，结结巴巴地说：「芬兰、挪威、瑞典、立陶宛……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是什么……哦，马其他！」
　　对面一排人哄堂大笑。
　　杨总也笑了出来：「是马耳他。」
　　轮到第四个的文璎珞，她吞了一口唾沫，说：「捷克、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亚、爱沙尼亚、拉脱维亚。」
　　幸亏昨天着重背了几个小国，可是申根国只有二十五个，最后一个的小婕该怎么办。
　　「匈牙利、波兰、卢森堡、丹麦、冰岛，」小婕干脆快速地说。
　　文璎珞没想到她背得这么好，看来不用为她担心了。
　　几位总监都点了点头，杨总笑了笑，问接下来的问题。
　　「小婕，背一下意大利ADS签证所需资料。最基本的。」
　　「好。有效期6个月以上的因私护照；4张白底彩照，人脸不能过大或过小；身份证复印件；户口本整本复印件，哦，现在要原件，每一张都要有，夫妻不在同一户口本的，要分别提供两人的户口本；结婚证复印件；存款证明，冻结到回团2个月以后；近6个月银行对账单，余额要在3000以上，不能断月；营业执照或组织机构代码复印件，要有年检章，然后加盖公章；在职证明，只需要提供公司抬头纸；然后是房产证和车证……」
　　小婕背得很流利，这是最简单的，杨总给了她。
　　「好，如果是无业人员，应该补充什么？田田说。」
　　田田愣了一下，说：「无业人员或家庭主妇需要提供街道或物业开具的居住证明，要用街道或物业的抬头纸打印，加盖红章，签字和电话；还要提供配偶的在职证明，如果不在一个户口本上，需要提供结婚证的公证和认证；还要……还要配偶单位的营业执照或组织机构代码复印件，和在职证明。」
　　「还有吗？」
　　「还有，」田田紧张地捏着手：「还有配偶的出资证明，要用配偶公司的抬头纸，写清关系、收入、职务、电话和出国费用由该员工承担……」
　　杨总点了点头：「如果是大人带未满十八岁的小孩，走意大利签证，小孩需要什么？小雯说。」
　　小雯想了一下：「小孩需要学生证复印件、学校准假信和公证及认证。」
　　见杨总没动静，她继续说：「如果小孩与父母双方同行，要提供未成年人亲属关系公证书，注明父母姓名、出生日期、家庭住址，要中英文对照的。如果是与父母一方同行，要提供未成年人亲属关系公证书和不能去一方的开的申明。如果是与父母以外的非直系亲属同行，使馆不受理。」
　　杨总微微一笑，「璎珞，说说阿联酋的签证。」
　　璎珞点点头：「阿联酋签证属于返签证，所有签证必须由担保人在迪拜申请，批准后将批文传到国内，入境迪拜需持批文。其它的很简单：护照、白底照片一张、个人资料表。」
　　「很好，」杨总又换了张试卷，说：「小玥，这个问题有点难，欧洲哪两个国家要双认证？」
　　文璎珞听到那边好久没传出声音，伸过头看，小玥眼睛直直的，似乎答不上来。田田在桌下搅动着手指，生怕问到她。
　　终于小玥发出了声音：「希腊，荷兰？」
　　对面几个人笑出了声，杨总说：「小雯答。」
　　「匈牙利、德国？」
　　「错了，」杨总面无表情。
　　周康忽然说：「让文璎珞答。」
　　杨总面向文璎珞：「那你说说。」
　　文璎珞不知道韩燊安的什么心，但还是回答：「西班牙、捷克。」
　　「对了！」杨总笑起来。

　　考核终于结束，一群人走出大会议室，走廊里空气比会议室里新鲜多了。周康拍拍文璎珞肩膀：「表现得不错。」
　　「谢谢周总。」
　　「今晚一起吃个饭？」
　　「不好意思，周总，我约了人。」
　　「哦，好吧。」

　　看着周康头也不回的走掉，文璎珞眼神变锐利起来。

　　「安大姐，我过了！！！」璎珞把这段话敲过去。
　　「快给姐讲讲，你们老总怎么说？」
　　「还没说结果，不过问题我都答得挺好，有一个问题两个人没答出来，我答出来了，估计不会滚蛋啦！」
　　「太好了，姐这边可担心了，就怕你这小傻逼给公司开咯，过两天没了宿舍睡大街去，姐打你面前走过，丢给你一个铜板，都是客气的。」
　　「哈哈哈，安大姐，快请我吃烤串吧，别废话。」
　　「行行行，今晚7点，西四地铁口，不见不散。」
　　看着安嫣的头像，璎珞心里泛起一片温柔。她舒服地趴在桌上，终于可以安心地偷懒一会儿，等下班后享受无忧无虑的时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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