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亭外

　　牛清波自小生活于杭州，他的爹爹牛皋又不像岳飞元帅一样，是个喜欢玩闹的主儿，以前没妻没子时自己找了属下玩，但被岳元帅惩罚几次属下都不敢，他就自己半夜跑出去，找个安静的山坡来回来去跑上几圈，有了妻子之后带着妻子逛店铺乘游船，潇洒得不行。因此，牛清波对西湖种种分外了解，但是他此刻看到的这只船，虽然和下等船只一般小巧，但是却装饰得美轮美奂的。只见船舱处起了一层三米高的船屋，船屋用顶级香樟木打造，上面雕刻着漆了颜色的细柳，弯曲的枝叶、随风飘起的枝条，栩栩如生，好似岸边的柳树真的种在船上一般，屋子的四角檐廊上各挂着一个三角碧玉架，每角都顶着水晶玻璃七彩风灯，诸灯上下争辉，照的船屋附近犹如白昼。
　　牛清波心下诧异，正要叫岳亭等人，那船屋里却有一个年轻公子走了出来，立在床头，烛光在七彩玻璃外罩的变化下在他脸上、身上变换出流动的光影。
　　牛清波略微探头仔细把他瞧了，不禁有些失望，他原以为这样豪华富丽的船屋里，站立的会是一个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人物，没想到却是如此朴素、斯文，最多算是秀气，但他身上流露出来安宁而高贵的气质，却是少有人能够企及。牛清波想了想王公贵族中可有这类的人物，却没有任何头绪。
　　“咳，那位公子，冒昧打扰。”年轻公子的船靠了过来，作了个揖对牛清波说。
　　牛清波站起身回礼，“公子有何见教？”
　　年轻公子微笑着说：“我初来宝地，常听人说起西湖美景，今日特来一游，果真名不虚传哪。敢问公子，前方可是三潭映月？”
　　牛清波说：“前方即是，不过公子来得不凑巧，今日并无月色，恐怕要失望了。”
　　“不妨事，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倘若真看了月色，如传闻所说之动人还好些，但哪怕有半点不合心意，都会失望。”
　　牛清波心下一动，不想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修为，不禁好感倍增，他有心要邀请上上船一聚，但那个公子已经挥手作别，只得道一声“后会有期。”
　　那公子摒手立于船头，长身玉立，微风吹拂着他的衣袍，“公子，后会有期。”随即让人把船划开，待到与牛清波所乘船只擦过的时候，目光透过窗子看见正把酒言欢的四人，在看到岳亭的那一刹那，眼神凌厉，又夹杂着些微的恨意。
　　牛清波很是奇怪，他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刚想看个明白，两只船就错开了，那个公子也进了船屋，由于并没有打开窗子，他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清波哥，快来喝酒，你别想逃，今天咱们不醉不归。”岳亭出来把牛清波往里拉，一看到前面那艘船，不由得惊叹，“好漂亮的船啊，不知是谁家的。”
　　“走吧。”牛清波瞥了一眼渐行渐远的琉璃世界，转身跟岳亭进去了。
　　而在另一只船里，一个斜倚在铺着貂皮软榻上，穿着月白色织锦长袍，袖口绣着大红色的四爪巨蟒的男人，正悠闲地看着书，他面前的红木小几上摆着一盏唐三彩莲花灯座，在层层的莲花瓣里吐出两条长长的花心，上面各有一个半圆形的托子，里面放着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
　　“风儿，见到了？”那人见年轻公子进来，头都没有抬，目光仍旧留在树上，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嗯。”年轻公子走过去，随手端了一盘鲜嫩的杨梅，他坐在软榻上，修长的手指捏了一颗杨梅，暗紫的颜色更衬得他的芙蓉如凝脂，他把杨梅放到男人嘴里，男人轻轻咀嚼完毕，年轻公子捧着青瓷小碗到他嘴边接了杨梅壳，又随手拿起一颗。男人摇摇头，年轻公子把杨梅放回原处，柔若无骨地趴在男人的身上，一下又一下抚摸着他衣袖上的蟒爪。
　　“怎么了？”男人把书放下，摸着年轻公子的头问道，“不是说要见见岳元帅的二公子，怎么见了反倒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难道他长得貌若谪仙，引得我的小风儿春心大动，如若那样，可不好了。“
　　年轻公子坐起身子，撇撇嘴说：“再好看能有我好看么？再说我又不是四太子，看见长得美的就要去喜上一戏。我只是有些失望而已，没想到，岳家二少爷只是个酒肉之徒，我从牛清波眼里倒是看出些不同，不过他们，呵，”年轻公子冷笑，慢悠悠地走到一方红木桌子前坐下，从抽屉里取出一些瓶瓶罐罐，细心地对着铜镜在脸上涂抹一番，随后竟是揭下一张薄薄的面皮，他把锦帕沾湿把脸上的药水擦干净，回头冲男人一笑，淡淡地把刚才未说完之话说下去“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他这一笑，倾国倾城。
　　男人坐起身，费力地把两条腿从软榻上挪下来，随后拉着软榻头上一根银线，一辆木制的轮椅轱辘轱辘地滑了过来，男人撑着轮椅的扶手坐上去，转着轮椅的轱轳到了年轻公子身边，问道，“风儿，不去看下你爹娘？他们可说了，想见见你。”
　　年轻公子脸上现出狠厉的神色，他站起来对着男人一字一顿地说：“我的爹娘早就死了，从他们留我一个人在上京时就死了，我现在有的只是二爷你，如果你不要我，我就跳下去。”他推开窗子指着前方的湖水说。
　　男人一笑，拉着年轻公子的手把他拽到自己腿上，早已瘫痪的双腿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男人摸着公子的耳朵低声说：“既然美人邀请，小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直到快到亥时，五个人才晃晃悠悠地互相搀扶着往家走，岳亭一路上哼着小曲，对牛清波说：“清波哥，今天真高兴，明儿咱们还来吧。”
　　“嗯。”牛清波答道，扶住岳亭软下去的身子，“慢点走。”
　　“没事，我站得稳着呢。”岳亭推开牛清波，往前快跑几步，忽地又停住了，指着前面说到，“来者何人，快快报上名来！”
　　来人一身短打打扮，听见岳亭的身影，连忙跑过来，扶住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二少爷，可找到你了，快跟我回家，出大事了！”
　　别人还好，牛清波一听这话，酒便全醒了，他一直跳动的眼皮奇迹般地平息了下去。
　　该来的迟早躲不掉。牛清波上前拉着岳家的小厮，“发生什么事了，你别慌，慢慢说。”
　　小厮认出是牛清波，问了声好便说：“还没到戌时的时候，跟着我家元帅上战场的参军回来，说是皇上突然让元帅班师回朝。元帅不知为何，但皇上一连发了十二道金字令牌，元帅无奈，只得回来。为了让北地百姓南迁，不受金人骚扰，元帅特意留了几日，今儿才到临安。但是······”小厮说着说着，嗓音沙哑，竟是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快说怎么了？”岳亭心里发急，声音又尖又利。牛清波把他拉到身边，挽着他的手安抚他。
　　小厮抽泣着说：“刚到临安，元帅和其他大将就让秦丞相给带走了，说什么要去见皇上。参军回来告诉夫人，夫人连忙到处打探，才知道哪里是进宫见皇上，是把元帅关进大理寺了。”
　　大理寺？！岳亭只觉得脑袋中一片轰鸣，他拉住小厮急切地问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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