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朵白

　　吃过晚饭，正在房间里翻着漫画《单程票》，不一会，听见妈妈在客厅喊我，言言，你的电话。
　　“下午考试顺利吗？”这应该是今天罗子毅打来的第三个电话。
　　“还不错，如果考得好的话，要不要我奖励你？”
　　“为什么要奖励我，你考的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白天的结局是你把帮我赶出门的话，恐怕我是没有心情去考试了。”
　　“我是那么蛮横的吗？得了便宜还卖乖。”
　　“莫言……明天我和父母去珠海的亲戚家过年。”他的声音有些低沉。
　　“……嗯，那先给你拜个早年。”
　　“不问我什么时候回来？”过完年都开学了，问与不问还不是一样。
　　“临时决定的？”
　　“不是。可是白天的时候看着你脸上才有的舒心笑容，怎么都不想在那个时候说出来。”
　　“真羡慕哦，可以去那么暖和的地方过年。”为着有些低落的气氛，我转移话题。
　　“莫言，真想可以快点长大，这样就能陪着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他的语气真挚，心下竟是有些感动。
　　“不是长大了就可以随心所欲，到时候就一定会让你陪着吗？”
　　“杨过有小龙女了，莫言，你看来没什么希望，或者委屈我一下?”
　　“嗯，的确是委屈你了，‘真是马不知脸长’。”
　　“那也是匹汗血宝马。”他轻轻笑出声来，语调一转，柔声道：“也提前先祝你春节快乐。”
　　“一路顺风。”终究还是忍不住地追了一句：“早点回来。”
　　……

　　“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
　　从来都是很喜欢过年，童年的时候是为着那份铺天的热闹，年长后是为着那种暖人的喜气。
　　除夕夜，和表姐妹们聚在一起，聊天、嬉笑、打闹，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非常幸福。倚在阳台上看着深蓝色夜幕中此起彼伏的点点烟花，不断纷飞于万家灯火之中，耳边是阵阵的爆竹惊鸣声，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宣泄着对繁华春意到来的无尽欢乐。
　　你也在看着同样美丽的烟花吗？以后会一起看烟花吗？
　　不过，无论怎样都没关系，至少我们拥有的是同一片星空。

　　元宵节应该是春节的尾声吧。
　　那天晚上，正吃着妈妈亲手做的红豆沙馅的汤圆，电话铃声响起，我放下手中的碗，跑去沙发边拿起电话，“莫言，我回来了。”依旧好听的声音击得心头重重一跳。
　　“你当然要回来啦，后天就开学了。”
　　“一切都好吗？”
　　“大吃大喝外加痴睡，不知道算是好还是不好。”这个好像是猪的生活内容。
　　“那肯定变成小猪了。”
　　“是啊，小心见面吓坏你。”
　　“那敢不敢马上让我见一面。”
　　“好，你飞过来吧，限五分钟之内，过时不候。”虽是玩笑话，心中却也着实想见他。
　　“没问题，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快下来吧。”
　　“你是开玩笑的吗？”
　　“刚到家，放下行李就跑来见你了。”
　　“每次都是这样突然出现，以为自己是小飞侠。”随手抓起外套和围巾，和父母打了招呼，跑下楼，便在大门外见到了星光下的罗子毅。
　　“嗯，比想象中的好一点。”嘴角蕴着浅浅的笑意。
　　“不满意的话，我回去了。”我装做要走，心里偷偷好笑。
　　他伸手拉住了我，端目凝视，“别淘气，让我好好看看，好像是廋了一点，是不是想……”
　　“没有，没有，我不胖也没有瘦，你不要婆婆妈妈的。”此时，一阵轰鸣声响起，离我们头顶不远处的天空里飞舞起一朵朵烟花，光彩耀眼，我心内一动，于是脸上带着点莫测的神情对他说道：“跟我来。”
　　“去哪里？这么晚了，小心有人打劫非礼。”
　　“胆小鬼，爱去不去，谁又来勉强你。”我微微噘起嘴。
　　他拉着我的手往前走，“走吧，走吧，随你把带我去哪里，最好有什么问题，这样就可以赖着你负责我一辈子。”

　　来到我家隔壁的一幢楼房，坐过电梯，终于踏上一个很大的天台，这里可以开阔地看见低垂夜幕中七彩的变化。伏在围栏上，专注地望着笼罩着我们无际的深蓝，远处烟花不时在燃烧，在飞舞，热烈地划碎寂静，恰似落霞，缤纷流动，而后匆匆坠落。无意中触及一轮清爽的圆月淡淡地隐藏在夜空深处，这才想起，元宵节亦是月圆之日。
　　“除夕那晚，看着夜空中的烟花，脑海想的全是你。”他在我身后轻轻地诉说道。
　　“……来这里，只是想你能陪我看会儿烟花……以后元宵节的这一天我们都来这里看烟花好吗？”望着远处，我喃喃地说出这个于心底反复了很久的愿望，手被轻轻握住，转身抬眸，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在他眼中掠过，再去看时却已无痕迹可循。
　　“我的愿望达成，走吧，早点回去休息，你今天才刚到家。”
　　春寒料峭，见他外套里面只是一件衬衣，颈脖露在外面，于是便将自己肩上米白色的羊毛围巾褪了下来，对折后，轻轻地围在了他的脖子上，把有流苏的尾端套进围圈里，微微低着头仔细的整理了下结扣。忽然，若隐若现的淡淡青草味的气息，再次回旋于鼻翼处，一种异样的感觉让我心生恍惚，抬头的瞬间，触到的那对黑琉璃般清亮的瞳中仿佛能照出我迷茫的面容，他渐渐低下头来，我不由得微微偏过脸去，却慢慢闭上了眼睛，只感到一片柔软挟带着醉人的气息轻轻拂过了我的脸颊，渐渐滑落在我嘴角边稍带停留了一下，终于覆在了我的唇上。
　　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夕，时间悄悄流逝，空间却已静止……
　　于狂乱的心跳声中慢慢睁开眼睛，结果我看见的是漫天流星般璀璨的烟花，那是散落在天际的星星，正沉醉于美丽的梦中，不小心从天幕上滑落下来，还有，还有他浅淡朦胧的剪影……心中依旧有着几分痴迷，无力地依偎在他怀中，似听见他零乱的心跳。静默良久，微仰起头，那乌黑的眼眸下却是深不见底的深情，闪亮而热烈，这样的彼此凝视，脸庞始终灼烫滚滚，心中迷乱不知所措，目光却是无法从那温柔的眼神中逃离出来。

　　岁月不会空手而去，总会带走些东西。
　　可是，我依然无法忘怀曾经烟花漫天的那一幕，其实终究还是舍不得忘记吧。那晚，我的眼睛似在看着一部如此绚丽的幻灯片，虔诚地感受着彼此的这份心意如同烟花一般美丽，只是，那时没有想过，烟花是刹那间的芳华，它的光芒，它的姹紫嫣红，短暂的让你来不及忧伤，来不及回味，转眼间便会凋谢消失，似春梦无痕。

　　开学后，大家都开始疲于应付五月的各科会考。曾和罗子毅约定，在学校的关系保持和以前一样，不想再次满城风雨。私下里，偶尔他还是会为了无法刻意的接近我而稍稍不满，我也只有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一笑应之。
　　那天在图书馆，我正专心摘录一本参考书的内容，罗子毅挪动我身旁椅子坐下，拿出张纸写完几个字放在我的面前：“我的TOEFL成绩590分，想我怎么奖励你？”
　　我在后面续写：“不需要。”
　　“奖励你给我织一条围巾。”这算什么奖励?
　　于是我便写道：“不会。”编幸运星，织围巾是校园恋情永远的调配色。
　　可我偏偏都不会。
　　他见我如此的答复，脸上忽现一抹古怪的神色，特意地慢慢凑近我，手轻轻放在了我的椅背上，温柔且带着几分使坏的眼神瞧着我。我抬头四周扫视一遍，幸好没有人注意，赶紧用口型告诉他：知道了。然后拿过纸，在上面写道：“现在请离开我一百公尺。”他满意地点点头，笑着站起身，走去书架上找了本原版的英文小说，在我一旁正襟危坐地阅读起来。
　　三月的午后，纯净的阳光细细落落地抛撒在各个角落，果然是带着春天的味道甜甜的暖意。

　　每年四月照例有个校周年的庆典，通常是在校园内搞些小型活动，却也是非常的热闹有趣。操场边有个义卖活动正在举行，人气颇旺，我和晚晴走近一瞧，都是些同学自己手工制作的可爱的小玩意。其中有一件东西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一串白瓷风铃，通体是朵精致的铃兰，我小心地提起它，淡淡的阳光中，铃兰泛着柔润的光泽，坠子下粉蓝色的纸签和着微风轻轻摇曳，发出细碎的鸣动。托起纸签，只见上面印着飘逸的书法黑色字迹 ：
　　思念
　　无法出口的思念
　　但愿
　　心中的祈祷
　　随风
　　远远飘扬至你耳边

　　刚想开口询问价格，却发现罗子毅就在身旁同样望着我手中的风铃沉默不语。忽而肩上轻轻有人拍了一下，耳边听见清脆的声音：“好漂亮的风铃。”原来是笑脸盈盈的林婕。她询问主持的女孩：“还有同样的风铃吗？”
　　女孩摇摇头，“这里的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大部分都是由同学们自己亲手制作。”
　　“莫言，你看中它了吗？……让我给好不好？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心下踌躇，还真是难以割舍这么合心意的东西。林婕却已经转身对着身边的罗子毅轻声说道：“你答应生日给我买一件礼物的，我要这串风铃好吗？”
　　没等罗子毅答话，一旁正付钱购买藤编小篮子的晚晴忽然说道：“林婕，你不能选别的吗？风铃是莫言先看中的。”
　　林婕顿时显得有些委屈，“可惜没有其它特别中意的，我不是和莫言商量着嘛。”我望了眼罗子毅，他的神情从容，眼中似有安抚之意。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失望，轻轻放下风铃，转身离开……
　　晚晴跟了上来，一边走还一边埋怨我，“明明是你先看中要买的，为什么要让给她，怎么就这样放弃啦。”
　　“我不喜欢和别人抢东西，君子不夺人所好，君子有成人之美。”
　　“好了好了，别咬文嚼字的，你这个君子以后准备吃大亏吧。”
　　正如高寒曾说过的，我就是这样的不够勇敢，只要一受伤，便立即想着逃得远远的，将自己封闭起来，不愿再面对对方，哪怕一个机会都不愿留给彼此。
　　然尔，时过境迁，经历过一些事情后才恍然明白，一直以为的怯懦，却正是年少骄傲的自尊，苛求爱情过分的完美，要就是全部，否则宁可放弃，实在担不得这其中哪怕有一丝一毫的误差。正是当年将那份自尊看的太重，受不得半分的勉强与委屈，竟是宁可选择放弃，亲手扯断了我与罗子毅之间那根牵绊着命运的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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