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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桌前摆着的翠玉台灯透出微弱的光晕,光晕笼着桌面,斜斜地映出一支笔的影子,笔尖落在纸面上,迅速游走,纸张被磨得沙沙作响。一抹颀长的身影拖拽在地板上,折射在已有些泛旧的橙色窗帘上。
落地大钟左右摇摆,嗒嗒作响。
执笔的手放下笔,从黑色的马甲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轻触表前的按钮,表盖轻巧翻开:时钟已指向七。
瞳孔微紧。
管家悄声走过来敲门:“先生,赵小姐来了。”
他阖上表盖,顺手放进口袋,淡声道:“请她到二楼的偏厅等我。”
“是。”管家应声躬身退下。
程远右手微微握紧,推开二楼拐角处偏厅的门。
门本就虚掩着,吱呀一声便应声打开。
两个深褐色的沙发半圈起一个矩形的空间,檀木的茶几摆放在中间,几底下面压着一张朱红色地毯,沙发外缘的一角立着一盏落地灯,鹅黄色的灯罩里散出柔柔的光,虚笼着周遭,一杯咖啡静静地摆在几面上,氤氲的雾气从杯内徐徐升腾。
房间很静,空无一人。
程远放慢脚步走进去,鞋底与地板碰撞发出清晰的噔噔声。
他环视了一眼房间,眉宇微微蹙起。
转身就要朝门外走去,在他还未完全转过身,忽然一个冰冷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墨子,紧接着他感到一个人从他背后贴近他。
他半侧过头,神色镇定,试图看清楚身后人的模样。
一个柔韧的女声故意压低了声线呵道:“不要动!否则我杀了你!”
程远慢慢转回头,微微垂睫,只见一把刀正紧紧地架在他的脖子上,几净的刀面折射出刺目的光。
“江苜?”他淡声开口轻唤。
背后的人似是顿了一下,然后声音冷冷响起:“是!快放了我爸,否则我就杀了你!”说着刀子又向程远的脖子逼近了一点。
程远本能地向后轻仰,他斜睨着身后的人,冷声轻笑:“你不是江苜,我识得她的声音,你是赵江蓿。”
江蓿倒吸了一口气,她与江苜声音有七八分相似,除了清姨、父亲还有林家两兄弟,旁人向来不易分辨,程远却轻易识破!她握紧刀柄,一刻也不放松:“是又怎样,我今日来就是来跟你要人的,识相的快把我父亲放了!”
程远冷笑:“就凭你?未免太不自量力了……”话音未落,只听丝一声,声音很轻,几近未闻,紧接着一股淡淡地血腥味在鼻息间弥漫,脖子被刀子抵着的地方传来一阵刺痛。
几滴血顺着刀面嗒嗒落下……
“程远,我说到做到,今日我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带我爸爸走,就算付出任何代价我也在所不惜,所以,你不要挑战我的耐性!”江蓿贴近他的耳畔,冷声道,手中的刀又加重了一份力。
程远心中暗自一笑:竟没想到她倒是有几分胆识。是他轻敌了。
程远没有说话,房间了忽然静了下来,只有他的呼吸生若有似无地在耳边划过,江蓿握紧刀柄,紧抵着他的脖子,二人纠结的身影在地面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落地玻璃窗上几抹橙黄色的光隐隐攒动。
“你父亲……”程远忽然开口,江蓿全身的神经聚在一起,紧逼着他。
“……你父亲被我藏在密室里……但我此刻不能带你去。”
“为什么?!”江蓿脱口呵道。
程远沉声慢慢地道:“你父亲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如今除了我,还有其他人也想要抓你父亲,我不能让你父亲落到别人手里,今晚我除了约了你……你姐姐,还召集了一个大会共商大事,来参会的的人当中有些也想要抓你父亲,若这时我带你去出见你父亲,难保他不会落入他人之手庋岫晕液懿焕
江蓿斜盯着他:“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些鬼话?”
江蓿想起那日雨天林佑旬与她分析的那些话,笃定程远在骗她。
程远轻咳了一声,带动了脖子上的皮肤,刀锋又在他原先刀口的附近不轻不重地划了几道,方才已经干涸的伤口,又开始滴血。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摸伤口,可是手刚触碰到刀面就惊醒的停下来。他似是有些着急:“赵江蓿,我没有骗你,不信你现在就去看窗外,我约了他们今晚七点左右来我这里,他们如今应该已经到齐,在院子里等着我。”
程远伸手指着身旁的落地玻璃窗,江蓿顺着他所知的方向望去,果见窗面上攒动着火光。
“别耍花样,跟我来!”
江蓿一边毫不松懈地用刀抵着程远,一边押着他慢慢的朝窗口方向挪去。
程远瞄了一眼刀面,随着她向边走去。
江蓿停在窗框一边,让程远站在她身前,她半掩在窗帘后面,穿过程远与窗帘之间的缝隙,探头向窗外望去。
偌大的花园里四散着一群人,他们手中举着火把,火光连成一片,映的他看不清他们的衣着和模样。
“我没有骗你吧。”程远轻声道。
江蓿望了一眼窗外,又转头看向他:“你们要共商什么大事?”
程远略略沉吟:“这次北伐突然在最有利的时候失利,一方面是因为新政府内部出现内讧的结果,另一方面……上面怀疑是有内贼,所以大家想要聚在一起共同找出内贼。”
“这跟我爸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抓他?”
“你父亲手上既然握有那份重要的名单,只怕还有其他重要的秘密也在他手里,我们如今虽还没有查清楚,但留你父亲在外,难保不是日后的隐患。”
江蓿想到林佑旬之前与她说过的话,有些出入,倒也说得通,不像是假话。她接着问:“那你为何要逼我姐姐嫁给你?”
“我要你姐姐嫁给我不过是个幌子,只是为了更好的控制你父亲。”
“混蛋!”江蓿想到他之前对江苜所做的一切,如今还要利用她,气不打一处来,抓稳他的肩膀,狠狠地在他的膝盖关节的位置踹了一脚。
程远吃痛地向前一扑,但碍于脖子上的刀子,只得勉力咬牙站稳。
他轻吸了一口凉气:“我知道你很生气,你生气也无济于事,如今外面到处都是人,我即便放了你父亲,只怕你和他也无法安然走出这个宅子。倒不如你我来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江蓿冷眼看着他。
程远斜瞄了一眼她,慢慢开口:“我带你去见你父亲,帮助你和他离开这里,而你必须要你父亲告诉我他所知道的一切。”
“就这么简单?”江蓿不无怀疑地盯着他。
程远点头:“是,就这么简单。”
“你会这么好心?”
程远轻笑:“我并非为你考虑,我抓你父亲,无非也是想要从他口中套出那份重要的情报,若你父亲能据实以报,我也不愿意费力与他周旋,况且你父亲留在我身边,终归是夜长梦多,若有朝一日我还未从他口中得到我想要的情报,就被他人趁虚而入,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江蓿望了一眼窗外,花园里的人比方才有多了许多,她又看了一眼程远,程远的话她并没有几分把握,可若此时贸然出去,外面这么多人,她和赵酆阳定是无法全身而退,倒不如她拼死一搏,暂且相信程远的话。
“好,我信你!带我去找我爸爸。”
漆黑的走廊空无一人,一股浓浓的霉味迎面扑来,隐约间可以看到几米开外的地方有一扇破旧的小窗,脚踏在地面可以清楚地听到回声。
江蓿警惕地回头看了眼身边的程远,冷声问:“这里是哪里?我们为什么要从这里走,不从正厅走?”
程远回头看了她一眼:“这里是通往密室的一条捷径,平日里除了我,没有人会从这里走,所以比较安全。你放心,我若想对你不利,方才一出屋子我就会动手,不必等到这里。”
江蓿瞅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他们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程远忽然停住脚:“你等一下,我拿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江蓿的眼睛已经能够适应黑暗,穿过灰尘形成的薄雾,她直盯着他的眼眸,他没有回避,亦直视着她,眼眸里平静无澜。
“一盏灯,下面的路我们需要它。”程远说,声音就像他的眼眸一般平静镇定。
江蓿上下瞅了他一眼,然后左手伸向腰际,迅速从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右手放下刀接过手枪,扣动扳机指向他,整个动作完成的流畅简洁,不带一丝停顿。
“想不到你还会用枪。”程远瞄了一眼枪口,又看向她。
江蓿心中暗笑,林绍川是受过西学的知识分子,也是武将出身,很小的时候,就教过她还有林家两兄弟如何用枪,故而一般的手枪于她而言不过是寻常的玩意儿。
江蓿没有时间沾沾自喜,她冷声问:“灯在哪里?”
程远望了一眼江蓿的身后:“你转过身,向前走五步,就可以看到墙边放着一盏煤油灯,旁边还有一盒火柴。”
江蓿回头望了一眼,侧过身,手中的枪依然指向他,她慢慢向后侧移了几步,忽然,不知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她脚下一滑,整个身体向后倾倒!
江蓿还未来得及反应,只听程远叫道:“小心!”然后他一个箭步走上前去,稳稳地扶住她!
江蓿借着程远的力,直起身,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
“你没事吧?”程远问。
江蓿喘了几口气,侧头看见程远的手正扶在她的手臂上,回想起方才那一瞬间发生的一切,她淡声说:“没事。”
程远笑:“没事就好,你站好,这地下有些煤油,容易滑倒,我去拿灯。”
说罢他向前走了几步,弯身拿起立在墙边的煤油灯。
江蓿低头看向地面,果见地板上泛着一层薄薄的油光,想来应是煤油倾洒所致。
“刺啦”一声,一簇火苗骤然亮起,程远将灯递给江蓿提着,他双手半合笼着微弱的火束,小心地将火束递向灯芯。
灯被点着,微小的光逐渐变大,撑满了整个玻璃灯罩,程远提着它,放在二人中间,前方的路被微微照亮。
江蓿望着地面上铺陈的光晕,又悄悄瞅了一眼走在一侧的程远,紧握□□手慢慢垂下。
这条走廊大约二十几米长,他们走到走廊的尽头,那里立着一面厚实的墙。
“没有路了。”江蓿环视四周,周遭没有一丝缝隙。她拍了拍墙壁,没有回应。
“你提着灯。”程远从后面走过来,将灯递向她。
江蓿接过灯,疑惑地瞅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程远蹲下,身体微侧,耳朵贴着地面,一边听,一边用半握着拳头有节奏地轻敲着地面,敲了一会儿,他直起身,搓了搓手掌,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向地面。只听哐啷一声,原本看起来坚硬的地面霍然裂开一个一米见方的口。
缺口裂开,激起一阵灰尘,江蓿轻咳,用手扇了扇眼前的灰尘,提着灯,借着灯光向那个缺口望去:缺口下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洞壁的边缘悬挂着一个吊梯,吊梯一直延伸至洞底。
程远拿过灯,走到洞口,回过身小心地踩在摇晃的吊梯上,身体慢慢地从地面隐没。他向下爬了一会儿,使劲拽了拽吊梯的绳子,冲着半蹲在洞口江蓿喊:“下来吧,绳子很结实,我们两个人不会掉下去的。”
江蓿越过程远,向洞底深深地望了一眼,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将她包围。
程远看出了她的犹豫,向她伸出一只手:“扶住我,不会有事的,我在下面,有什么事,我可以接住你的。”
江蓿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只见背后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她心知已经走到这一步,便没有回头的理由了,既然下定决心要救爸爸,这点困难算什么。
她咬唇,将手递向程远,程远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的手,宽大的手掌将她的手紧紧的握紧。
她转过身,在程远的辅助下,慢慢地向下爬去。
程远用牙咬着吊灯的把手,一手紧紧握住绳索,一手扶着江蓿,头微垂,仔细地看着下面的路。
他们像是爬了许久,等到终于安稳落了地,程远撒开江蓿的手,她的手心已经渗出密密的汗。
洞底是别有一番天地的模样,曲曲折折的小路只有一个人的宽度,刚好有程远的个头那么高,一直延伸向前方,看不见尽头,洞顶处偶尔传来模糊的声音。
程远轻拍了一下身上的土,从地上拾起灯:“这条路没有看起来那么长,我们很快就可以走到头,穿过这条路你就可以看到你父亲了。”
江蓿听到可以见到赵酆阳了,心中不仅有些激动,面上装着好不心动的样子,脚尖却不由自主地踮起,朝着前方望去。
“走路的时候要尽量放轻声,洞顶就是花园,我们如今就在他们的地下面,由于地面岩石问题,这段路越到最后,洞顶越薄,所以若是我们发出稍大的声响,上面的人也许就会察觉。”
江蓿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程远在前面带路,江蓿小心翼翼地紧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沿路打量,这条小路显然挖就不久,两壁的泥土还未完全松干,泥土潮湿的气息萦绕在四周,不时有些许泥浆岩壁滑下,且这洞当真如程远所说,洞顶较薄,越往深处走洞顶传来的声音越是嘈杂。
“喂,我们还要走多久?”江蓿冲着程远的后背问。
程远没有回头,眼睛始终盯着前方的路:“抓过这个弯,再约走半丈我们就到了。”
江蓿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灯光折过一个弯,最后一段路出现在眼前。这段路洞顶明显比之前要低,程远要弯着腰才能过去,江蓿则刚刚好贴着头皮,地面上的声音传来的更加清晰。
程远忽然加快了脚步,江蓿对这段路不熟悉,地上的散落的泥石险些将她绊倒,她试图跟上他的脚步,但怎奈程远走的实在太快,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远,她刚想张口喊他,忽然耳畔传来一句喊话:“找到程远那个王八羔子了吗?他不会知道我们要来抓他,所以跑了吧?……”
洞顶忽然传来的声音让她微怔,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程远放下手中的煤油灯,双手拨开身前的一面“墙壁”,墙灰簌簌地从墙面剥落,一个稻草堆砌的草垛逐渐显落。
程远轻扶了一下镜框,脸上扬起一抹满意的浅笑。
“你骗我。”身后忽然传来冰冷的声音。
程远转过身。
江蓿站在离他几米见外的地方,手扶着墙壁,眼睛直盯着他,一团火在她眼眸里跳跃。
“你骗我!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密室,也没有什么集会,方才窗外的那些人也不是来找你工商什么大计的,他们是来抓你的!你骗了我!你把我父亲藏到了哪里?!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是什么目的!”
嘴角微微向上斜扬,程远伸开手臂,一步步走向她:“我会有什么目的?我就是要带你去见你的父亲,你要相信我。”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迅速上窜,江蓿一手背在身后,一步步向后倒退:“不,我不会再相信你!你根本就是个坏人,你骗了姐姐,骗了爸爸,如今又来骗我,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程远忽然一个箭步跃到江蓿面前,贴近她,手臂轻而易举地绕过她的胳膊,环住她的腰。江蓿想要反抗,却半分也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江蓿喊。
程远直盯着她的眼眸,脸上漾出灿烂却冰冷的笑:“赵江蓿,你不要再做无谓的反抗了,你逃不掉了。”
一串清脆的金属落地声音自江蓿背后响起,她回头望了一眼,失望地闭上双眸。程远霍然松开她,向后退了两步,将一个东西扔到她的脚下,伸手从上衣内口袋里掏出一把枪,扣动扳机,枪口对向她:“枪我还你了,你认为是你从地上拾起那些子弹,将它们重新装回枪膛的速度快,还是我开枪快?”
江蓿手扶着墙面,眉宇紧簇,双眸怒视着他,忽然一把刀从她腰际闪现,电光火石间直直地刺向程远的腹部。
程远迅速向左侧一闪,刀子擦着他的衣服而过。刀刺落空,江蓿直起身想要再向他捅去,程远却稳稳的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折,江蓿吃痛的松开手掌,刀子掉落到地上。
程远压住江蓿的手臂,将她逼至墙壁,轻喘着气:“赵江蓿,你花招倒不少!我竟忘了你还有刀。”
江蓿被他压得无法动弹,她斜盯着他,眼中喷火,咬牙切齿:“程远,我告诉你,我身上不禁有刀,还有炸弹,你要是不放了我,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炸弹?”程远笑:“可惜,我不给你这个机会了……”
一阵断裂般的疼痛从脖颈处传来,江蓿觉得眼前一黑,还想要说什么,却再也张不开口,只有程远冰冷的脸在眼前闪晃,直到黑暗完全将她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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