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珏

　　在我十四岁的时候，皇宫内外风云大变。
　　塞外的蛮族，在长达十年的顺服之后，突然开始变得躁动不安，终日不断的骚扰边界，进犯的程度并且有日渐加强的趋势。全国上下，人心惶惶。
　　父皇为了稳定民心，亲自帅挂出征，经过几个月的努力终于算是平定了霍乱，不想最后收军的阶段却中了一箭，庆幸地是父皇伤的并不算重。
　　待到父皇回宫后不久，太后仙逝驾崩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正当父皇为操持太后丧事而有些力不从心之际，又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行刺事件。虽然最后刺客没有得逞，但这一连串的事情却是让父皇心力交瘁，加之战时受伤未愈，终究是病倒了。
　　听着从喜伯那里得来的消息，母妃血色全无，当晚便告诉喜伯，让他通知父皇，她要回宫。
　　毕竟当年母妃离宫的时候，是以被打入冷宫为由避开众人耳目的，回去的事项都得提前安排周全了才好。
　　两天后，趁着夜色，母妃带着我离开了拥有我所有美好回忆的庄园。临行前，母妃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太多复杂的感情，对我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是因为，你怕以后的恐慌会给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担心再也给不了我无忧无虑的生活？
　　不要说对不起，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至亲，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
　　我走过去，轻轻地搂住母妃，“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为了避人耳目，我们走的是喜伯事先安排好的山路小道。
　　我陪着母妃坐在车里。忽地，只听一声马的嘶鸣，接着是马车剧烈的摇晃，彩菊她们不停的尖叫，四周突然的人声马鸣，还有此起彼伏的打斗声。
　　在寂静的夜里，这些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刺耳。
　　车外，小碗焦急地喊，“少爷，我们遇到刺客了。”
　　毕竟头一遭遇到如此大的变故，脑袋“轰”的一声，让我产生了血液倒流的错觉。我试着深呼吸几次后，打开车窗的帘子往外看去，心里“咯噔”一声，暗道糟了。母妃也瞧了过来，我担忧的看了母妃一眼。
　　外面的情况不容乐观，父皇虽是派了护卫，护送我们回宫，可是也没曾想会遇到这种事情，护卫的数量并不多。母妃回宫，也不便带上家里的家丁，只是带了念儿和静儿两个丫鬟，再加上我身边的锅碗瓢盆，从人数上来讲就不占优势。
　　看着那些黑衣人，心里猜疑，是遇到拦路抢劫，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来不及多想，就听赶车的喜伯一声呼喊，“夫人，少爷，快……走。”我急忙打开车门，只见喜伯身上中了两刀应声倒地，眼见是活不成了。紧接着，耳边又传来念儿，静儿的惨叫声，我抬眼看见的却已经是两具尸体了。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他们，这三个人，是我除母妃以外最亲近的人了。呼吸一滞，感觉哪怕只是吸进一口气，心都疼的厉害。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难道这就要失去他们了？他们连遗言都没向我交待呢，怎么一句话都没有就……死了？
　　或许，他们只是受了伤，我去扶他们起来。
　　一记快刀从我身边擦过，小瓢拉住我往旁边一让。我木讷地看着他，他身上也挂了不少彩，他在我耳边说，“少爷，夫人还在车中。”我猛然清醒，是啊，母妃还在。
　　不能让任何人伤害母妃。
　　又有一剑刺来，小瓢立刻退步回防。
　　我告诉现在自己一定要镇静，匆忙回到车内。母妃已从刚才的惊慌失措变得异常平静，她好像手中握着什么东西，只是此时刻不容缓，我没有心思再去想其他的什么了。
　　我对母妃坚定地说，“我不会让您有事的。”说完便提起剑，抵住车门，不让任何人靠近。
　　我不停地挥舞手中的剑，同时也观察着周围，我们的人已经损失大半，但万幸，他们的形势也不见得有多好。要是照这个趋势发展，我想，我们还是很有可能突出重围的。
　　我瞥见小盆在小瓢耳边嘀咕了一句，便又开始加入打斗中。小瓢看了我一眼，我与他四目相对，即使身处险境，但就这一眼我却觉得分外安心。
　　然后他且战且退，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中。我们虽没有任何交流，但我肯定，他是去找援兵去了。我心里有了一些底气，对于旁边的进攻我抵御地更加有精神了。
　　眼见敌人要落下风，我转回车里，有些欣喜地安慰母妃，“别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母妃激动地看着我。
　　“少爷，不好了。”这是小锅的声音。我从未听过他如此焦虑的声音。
　　我和母妃顿时大惊。急忙出去一看，又来了一批黑衣人，他们似乎比先前那帮人的来势更凶猛，不仅杀害我们的人，而且又灭掉了先前剩下的黑衣人。
　　我的心彻底凉了，因为我们已经没人了。
　　小碗看到小锅身后有人偷袭，也不顾自身危险，向那人刺去，却不想他左边之人见有机可乘，向小碗斩去，硬生生的斩断了他的左臂。
　　“子然……不要、不要……”小锅手足无措地抱着小碗。
　　子然，那是小碗的名字吧。我居然忘了，居然……不记得了。我嗤笑自己，你以为你是谁，自以为是的认为能掌握所有的事，到头来，连身边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的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沈珏，你真的太自以为是了。
　　打了这么久，小碗本就已经伤痕累累，此时竟像放松了一般，对着小锅笑了笑，眼睛慢慢地合上了
　　小锅还来不及为他报仇，就着此时抱着小碗的姿势，背部被狠狠地刺了一刀，两刀，三刀。
　　好多血，他身上留了好多血，那颜色，刺得我眼睛生疼。
　　他紧了紧怀中的小碗，挂上了还是平时那般懒散的笑。然后他的嘴唇动了动，抱着小碗倒下了。我距离他们太远，而且周围也太吵了，可我能看懂他的嘴型，他最后说的是“等我会，我去找你。”
　　渐渐地，小盆也支持不住了，看着我说，“少爷，对不起。”
　　对了，小锅和小盆叫什么名字来着？
　　对不起？为什么会对我说对不起？
　　人家为你付出了一切，甚至是生命，你却连他们的名字都没记住。你是有多可笑，你有什么值得别人说对不起！
　　看着他们一个个地倒下去，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终是断了。我仿佛听不到周围有任何声音，静的我害怕，我从未觉得安静是如此可怕。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包围过来的人，一动不动。
　　轻轻地，我的手被另一双冰凉的手握住。看着身边的人，是母妃。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母妃，……”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还能对她说什么。
　　“珏儿”
　　当母妃在我面前倒下去的那一霎，我觉得我的世界一下子就塌了，漫天尘埃。
　　“珏儿，哪怕是死，母妃也是你父皇的人。”母妃抽出了插在她胸口的那枚簪子，闭上了眼睛。
　　那是母妃天天带的簪子。小时候，曾经的某个午后，母妃搂着我一脸温柔地对我说，那是父皇第一次见到她时送给她的礼物。
　　我知道母妃的意思，除非父皇让她死，除非父皇不要她，没有人可以支配她的一切，哪怕是死。
　　她的一切必须都应该是属于父皇的。
　　我想伸手去探探母妃的呼吸，可是我手里带血的簪子太沉了，沉得我没有一丝力气。如果喜伯他们的离开，让我感觉绞心的疼。可是，看着怀里渐渐冷却的母妃，我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慢慢地，我被他们围在了中间，我想，马上就要被他们杀了吧。也好，这世上我最重要的人都不在了，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死去是最好不过的了。
　　“大哥，皇家的人就是不一样，细皮嫩肉的。可惜了刚才那个美人，居然自尽了。否则哥几个还能常常味道。”四周响起了一阵□□。
　　“别胡闹，还有一个，杀了他，我们好回去交差。”
　　“大哥，你看这最后一个，长得可真好看，我见过的戏子和小倌都没他好看。不如咱们玩玩。”
　　“不行，时间不早了，别耽误正事。”
　　“有什么关系，就他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他还能跑了不成。哥几个速战速决，绝不耽误正事。就这么杀了，太可惜了。”
　　“是啊，大哥”
　　“大哥，还有些时间。”
　　“这……那你们快点。赶快完事。”
　　“大哥，你不上？”
　　“我不好男色。”
　　“那兄弟们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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