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刀饮河山

　　苏府的管家郭老已经在苏家呆了近二十年，十分忠心耿耿，与苏老爷更是感情深厚，从小看着苏青山长大，苏家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他不知道的。

　　苏青山打探了消息回来，第一时间就找了郭老，想知道他爹是不是曾经和吴从江有过恩怨。

　　结果他一说出吴从江的名字，郭老爷子就激动地胡子都颤巍巍的直晃，直嘟囔我怎么没想到呢。

　　又马上差人找到了莲花渡上的张小顺，张小顺来了，绘声绘色的讲了一番苏会长扣了吴从江那几船鸦片的事情。

　　郭老爷子紧接着又说出一个消息，原来苏老爷子这么撒手一走，吴从江不知怎么突然崛起，势力大增，这几天外面都开始流传他即将要填了老爷子商会会长的空缺。

　　这真是杀人动机，人证物证一应俱全了。苏青山恨得眼睛都是血红色的，几个年轻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到吴从江的家里去打探一番。

　　于是当天夜里，李长河与苏青山便在夜色的掩护下，偷偷地潜进吴从江的宅子。

　　自古但凡有主角潜到反派的地盘想要勘察什么证据，多数情况都不会无功而返，尤其是很多的反派还尤其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戒心大减的把秘密全说出来，吴从江也不例外。

　　这阵子他重掌权势，又得了梦寐以求的会长之位，自然喜不自胜。晚上到小妾的房间里，喝了点小酒，虚荣心便极度的膨胀起来。

　　吴从江的小妾娇滴滴的倚在他怀里劝酒，娇嗔道：“恭喜老爷终于心想事成。”吴从江□□几声，一口干了小妾喂到嘴边的酒，骂道：

　　“苏善明那个老不死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敢扣老子的鸦片，老子就让他不得好死。看看谁能在这伯山县一手遮天。”

　　小妾赶紧附和：“那自然是咱们老爷了，那苏善明再厉害，不也是栽在咱老爷手里面。”

　　屋顶上偷听的苏青山把这段对话听的一字不差，拳头紧握，嘴唇都咬出了血，心中的仇恨就像惊涛骇浪一般翻滚。

　　李长河看他情绪激动，怕他发出声响被人发现，连抱带拖的把人带回了苏府。一进门就掳袖子喊人，说是要拿家伙出去插了那厮。

　　一直闷声不吭的苏青山却不同意，虽然他能真切感觉到自己心中叫嚣的仇恨，但是白天朱右死去的那一幕带给他太多震撼。

　　他在路上反复的思索，到底是谁给了吴从江杀死他父亲的权利，又是谁给了李长河杀死朱左朱右的权利。而他呢，又是否有评判别人生死的权利？

　　答案是没有，即使他有一千个复仇的理由，他所受过的教育和心中的道德观，却是以尊重人权与人性为基准的。

　　李长河震惊道：“你不给你爹报仇了？”

　　苏青山说：“谁说我不报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已经让苏泰带着张小顺去了伯山县公署，如此证据确凿，吴从江必将受到法律的制裁。”

　　李长河说：“法律，那是啥鸟玩意？”

　　苏青山撇理他一眼，耐着性子说：“国民政府有《训政时期约法》，蒋校长又新颁布了五五宪法草案，都是为了保障人民的民主自由的权利。”

　　李长河压根都没听懂，他大老粗一个，活这么大基本还一直都做的是违法的那档子的事，哪听说过什么“民主”、“法制”。除了老天爷，他还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是能顶在他上面的。

　　“那什么名猪还是什么玩意的，”他不屑的说，边摇了摇自己手上的枪，“还能有这玩意好使不成？”

　　苏青山懒得给一个匪首普及新文化，理都不理他，径直回屋去办自己的事了。李长河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抓抓自己的头发，回头问冯易：“名猪那是个啥，你听说过么？”

　　冯易想了一会同样一无所获，说：“没听过啊老大，肯定是文化人的东西，等回去问问师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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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京国民政府执政时，地方管理采用的是行政督察区专员公署制度。县城公署的县知事，就等同于现在的县长，往下是民政长，财政长，警备队等下设机构。

　　苏泰领着人证找到了伯山县公署的王县长。这个王县长是个很中庸的人物，以前苏善明还在时倒是和苏善明关系不错，但是树倒猢狲散，吴从江这番也打点了不少给他，俗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他还不想为了苏善明得罪其他人。

　　但是苏青山的身份让他犯了难。苏青山是黄埔毕业□□直系，那就是老蒋的亲学生。即使是阎锡山亲自在这，可能也得卖些面子给他。这要是苏少爷一个不满意，捅到了蒋委员长那里，那他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于是王县长一听说苏泰的来意，马上摆出一副一份义愤填膺，要将杀人犯处之而后快的架势，信誓旦旦的找来了警备队，浩浩荡荡的去抓吴从江去了。

　　苏泰回来一说，还对官僚之事不太知晓的年轻的苏青山就放了心。前一天晚上他已经收到了新改编的第六集团军长官处的电报，要求他尽快返回部队，战况如此紧急，他也不敢再多待，只是在听说吴从江已经被警备队顺利逮捕后，就收拾行李准备奔赴战区。

　　李长河面色复杂的看着牵着马已经准备出发的苏青山，问道：“你这是又要去哪？”

　　苏青山说：“当然是回部队。”

　　李长河挠挠头，说：“操，差点又忘了你是个丘八。”于是伸头喊冯易牵了马来，对苏青山说：“苏少，我们也算相识一场，做不了夫妻就做兄弟，来，我送你一程。”

　　四个人策马一直到了伯山县的边界。

　　苏青山觉得心里很复杂，面前这个死土匪头子，一开始他们以一种极为不堪的方式相识，本来他只想把他大卸八块，结果这死土匪却又尽心尽力的帮他打探消息为父报仇，最后他们竟然能这么平静的站在一起，不得不说世事奇妙。

　　并且苏青山也不得不承认，除却粗俗和痞气以及一开始的不堪，这个人也算是一个坦坦荡荡的人，并且武力卓越，为人义气。

　　于是他便想，如果能让李长河进到部队中深造，脱去匪气，也许还能成为国民革命军的一员得力干将，为整个抗日局面也有好处。

　　他对李长河说：“李大当家，难道你打算一直做那打家劫舍的土匪么，如今日本人欺我山河，你可愿意和我到部队里，保家卫国，也能功成名就，光宗耀祖。”

　　李长河愣了一下，但马上大笑，说“苏少爷，您可饶了我吧，我老粗惯了，可穿不了你那身紧梆梆的行头。再说我要是走了，我那一寨子的兄弟怎么办？”

　　苏青山听完也一笑，不在强劝，抱拳道：“人各有志，李大当家保重。”

　　李长河也抱拳说：“苏少爷保重。”

　　于是苏青山转头，带着苏泰，朝着南方策马狂奔、李长河看着他渐渐跑远，眼前是马蹄溅起的飞扬的尘土，觉得心中一阵失落。

　　冯易说：“大哥，我们也走吧？”

　　李长河点点头，朝着北方飞龙寨的方向奔去，两个人就这样，一个朝北一个朝南，策马远去，从此踏上了不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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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田部端端正正的跪坐在垫子上，看着对面的人身穿和服的男子烹茶。半响，才有一个很小的茶碗送到他的面前。

　　“原田君请尝尝，这是中国的普洱是不是和日本的有些不同呢？”

　　男子说道，然后自己径直端起茶碗浅酌一下，眉头舒展显然十分享受。原田部于是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打扰到那人的兴致。

　　直到那男子将茶碗放下，他才鞠个深躬，说：“内藤队长，出了点状况……”

　　内藤佑介摆摆手打断了他，又晃了晃手中的茶碗，说：“日本的茶味清，中国的茶味醇。我就比较喜欢中国的茶，很复杂，就像中国的人一样。研究起来，总是有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发现。”

　　“是吴从江出事了？”他抬头问道。

　　“是的。”原田步回答：“苏善明的儿子找了些证据，现在人被警备队抓了，但是应该很快就能放出来。”

　　“苏青山？”内藤佑介挑了挑眉略微思考了一下，道：“只是个小人物罢了，对大局无关紧要。吴从江虽然是个蠢货，但是蠢货总是有用的。他放出来后还是让他继续做商会的会长，我们需要一个好控制的人保证伯山县的码头正常运行。”

　　“是，队长。”

　　“原田君，我今日会离开伯山县，这里的事务以后就交给你全权负责了。”

　　“是。”

　　原田步退出去后，内藤佑介走进内室，办公桌上有一份厚厚的特高科的秘密文件。内藤将它打开到某页，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苏青山的资料。内藤看了几眼，又合了起来，走出屋子。

　　屋外是平静到湛蓝的蓝天，而马上，它就即将被战火和硝烟掩盖，然后带来深深的死亡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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