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医缘

　　宣宗年至半百，精力衰弱，又犯了从前文宗、武宗的大病，爱服金石丹药。不少正经与江湖的医师巫者均齐集于长安，盼得一日能面圣侍主，便能一日得志。但天子容颜那是那般容易窥得？于是，京城里游荡落魄的医者倒也不少。
　　“ 低头久立向蔷薇，爱似零陵香惹衣。何事碧溪孙处士，百劳东去燕西飞。
　　今朝纵目玩芳菲，夹缬笼裙绣地衣。满袖满头兼手把，教人识是看花归。”
　　（——薛涛.春郊游眺寄孙处士）
　　今日晴空万里，容娘便教我一诗。
　　“曼儿，你知道你为何教曼儿吗？”铜镜中，容娘为我绾着双鬟髻，这本该执笔捧书的纤纤小手，却落得这般老茧乱生。但是这双手儿触上我是却又那么柔和舒适，就像娘柜子里头那件杭州真丝。
　　“曼儿怎生知道？容娘，你就直说吧，也解了曼儿的谗。”其实我对这事并不上心，容娘与我谈起娘的过去便是她最释怀的时候，我便顺其意思。
　　同时，容娘给我换上粉蓝小襦、短小的石榴裙儿。
　　而容娘自己也只穿了个小袖束腰长裙，我想书中的“小家碧玉”定然就是这般模样。
　　看到我两的这身打扮，我知道，今天容娘是想带我出去踏青游乐，而娘每年的今天都会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见任何人。因为今天刚好是我五岁零两个月。
　　容娘接着说：“因为我和你娘都希望你的一生圆圆满满，充满着幸福，我便给你去名‘漫’，但你娘带你去算卦时那术者道你命中缺火，万万不得有‘水’在名中出现，我们便叫了个谐音‘曼’。”
　　“哦，容娘告诉我我的名字由来怕是意在让我知晓容娘的博学与给我的疼爱吧？安得，安得。容娘的好，曼儿是记下了啦。”说完，顽皮一笑。
　　“丫头，倒会捉弄你容娘啦。女子无才便是德啊，我真不该叫你读书识字。”容娘佯怒，我知道今天的日子对娘和容娘都是刻骨铭心的，但我就是提不起感情。而且我当然地知道容娘巴不得我能通晓文书，上能知天文，下能晓地理。而我也喜欢文字中的世界，千奇百态，比那闺中玩意更有趣万分。而我最喜欢薛涛的诗词，虽然不太理解诗中意思，却能感到莫名的自由。
　　“曼儿不敢，小儿童言无知，容娘大人就别生计较了。”
　　见容娘不语，仍然合手侧坐在斜椅上，硬是不看向我。
　　“曼儿自知薄命，父母已吝爱，更不值他人疼惜，曼儿错了。”
　　小孩的戏更能入木三分哦！
　　每当容娘听到我这样自薄，便生不下气来，马上转过头，但又停顿了一下，许是见惯我的把戏，只盯着我看。
　　而我，为容娘修一梯子下台与我出游有何不可？
　　“容娘，咋娘两别生装戏啦，再耗下去，日头可就过去了。今日便请容娘大人大量与我踏青郊游以赔不是，好吗？”说完，我两便笑了起来。
　　“我同样年纪时，连记忆都不齐，这孩儿如何有这般细腻心思？不知是福是祸，但愿上天怜悯。”
　　虽然容娘在我背后只是小声嘀咕，我还是全部听下了，容娘，真是多虑了。我这不是过的好好的嘛！

　　娘是挂牌姑娘，又是正值当红，挹才楼老鸨香嬷嬷便腾了处别院给娘起居接客，我与容娘便也住在院中偏房。当然我们也可以自由出入挹才楼，因为楼中姑娘有时也要求容娘为她们附庸几首词儿以博客官欢心，而容娘也愿意赚得这些外快与我装扮玩乐；而我，也喜欢观看众姐姐别处心裁的衣衫饰物，别有一番风景，尽管容娘不喜欢我去，总是暗地说道“风尘之气不可沾也。”。同时若我们不愿意，也可不收挹才楼的打扰，日子过得颇为独立惬意。

　　“猎蕙微风远，飘弦唳一声。林梢鸣淅沥，松径夜凄清。”草而青青，风儿柔柔地掠来，真是舒服。我与容娘平躺在湖边地上。
　　“曼儿何时晓得这首诗儿？”容娘也是个不拘小节的女子，现下又没他人，我们便十分随意。
　　“我也忘了是何时看下的。容娘你不觉得这风儿写得好生自由而凄凉，但是你看我们周身这些风儿又是这般舒适自由。为什么呢？曼儿怎么从未感觉过凄冷的风儿？”
　　“曼儿，容娘也不晓得，物随心生随心易，人间七情六欲怎能由我们一语道破。曼儿别想这些折杀人的东西。”
　　也罢，无争方为我欲！也许是见了众多野生花儿自放自怜，无人栽养也无人爱惜，心下顿生凄凉了！怎么今日我这么心神不定呢？
　　我点了点头。再次躺下，天空的云儿飘了过去……

　　“姑娘，请恕在下冒昧，不知……”
　　一把男子的声音把我和容娘惊醒，容娘起来挡在了我的前面。“狂徒别生乱来。”
　　我缓缓坐起，侧头只见一青衣男子，面容苍白却双目炯神，背着个行李架子，样子倒与平时我所见的人有所不同。而他身旁是一约莫十岁男童与他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眼中多了点清逸之感，眸子好黑好黑。也是纤细男儿一个，但他穿的是一身白袍。此时他正盯向我这边，对上他的眼睛我不觉一震，怎么有时曾相识的感觉呢？不由得往容娘身后贴上去。
　　“姑娘莫惊，在下乃鄂籍大夫，晚生姓炎，因家中没落，遂携幼子上京投亲，只是行至此处失了方向，望得姑娘指点。若惊扰了姑娘清净，真乃罪过，还往姑娘原谅在下的冒昧。”
　　来者细细说来，却不乏彬彬有礼。
　　容娘见他言语得体，怕是一腼典孱弱书生，也不惧怕，上前笑道；“方才小女子误把公子当坏人真是失礼，公子要进城只需过了这条小道右转直接穿过小林便是。”
　　“谢过姑娘提示，未知姑娘芳名，他日晚生定报答今日恩惠。”言下书生来了个鞠躬。
　　我与容娘都见惯青楼中的贵财男子，尽管对娘有万分讨好，却不失高傲之态。今见此男子谦虚有礼实在少有。容娘不禁浅笑，“你我并不会有相见之时。我母女二人尚有要事在身，不便引路，先行一步了。”
　　容娘便带我离去.
　　“容娘，为何我们与那父子两不再有相见时？我见那哥儿与我颇有熟悉之感？”
　　“曼儿啊，那是正经人家啊！” 容娘不再言语。
　　“哦~曼儿明白了。”
　　其实我不太明白，但我明显感到容娘与平日有所不同，但具体是什么不同又不能名状。
　　夜幕已经临，按例的今日我与容娘用过晚饭便早早就寝。
　　梦里，我见到那男童，也许叫上声哥哥较为得体，但这哥哥叫起来却煞是别扭。眼下暂时叫他一声炎童吧（奇怪的叫法）。那炎童在梦里却有所不同，梦里的他是银瞳的，他一声声唤着我“曼儿，曼儿。”
　　而我很想答应，却只能无奈地看着他，看着他慢慢地落泪，而我也感到我的眼睛湿了……
　　“是谁？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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