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民国草台班

　　姚细桃下午课后本来是打算在化学实验室做几个实验试试手再走的，但刚做到一半，门卫校工跑来告诉她有个姓丁的小姐打电话找她，留话是请她过去‘刷副本’。

　　虽然说是姓丁，但是姚细桃几乎一下就认定又是骆守宜在COS谍战剧，她叹了口气，摘下护目镜，草草收拾了一下，骑着自行车驶往炭儿胡同丁家。

　　不出所料，骆守宜就守在通往斜街的胡同口，看见她过来，眼睛一亮，迎上前笑着说：“密斯狸，看你穿的这样，还真像一个民国女学生哩！”

　　“什么叫像女学生，我现在就是个民国女学生！”姚细桃毫不客气地说，下来推着车，叹口气说，“刷什么副本啊？大BOSS出现了？”

　　“啧，你都不知道这一天有多热闹，我跑去新剧社里找外援，结果遇见的竟然是丁叔的旧识，这说起来真是一个凄美无奈的故事：当年一个文学男青年在北大就读，和台上的名角大武生惺惺相惜，引为知己，彼此相约‘要做一辈子的好盆友哟！’，几年后他为了追求艺术的更高境界，远赴英伦深造，立意要把莎翁戏剧和中华国粹结合在一起，孰料学成归国，物是人非，斯人不知所踪，只余皮黄袅袅……是为叹也。”

　　姚细桃侧头看向她，惊讶地说：“你要是国文有这造诣，邵老师不至于说你是不爱学习的坏孩子啊。”

　　“讨厌！讨厌！讨厌！”骆守宜猛烈地摇着头，“我恨你哦！”

　　这时候两人已经走到了丁家门外，一直都是紧闭的大门今天却半敞着，里面传出一个浑厚醇润的嗓音，一板一眼地唱着“一轮~~明月~~~~照床前~~~~”，还有个弦子在依依呀呀地伴奏，韵味十足。

　　姚细桃吃了一惊，停下脚步：“喝！这就开张啦？”

　　“组团嘛，当然要攒人先，身为主催的我，对于进展这么快，也感到很欣慰啊。”骆守宜得意地说，竖了个大拇指，夸耀地说，“不赖吧！？正经的二黄女老生，宗谭鑫培，又学了余叔岩，玩意儿可地道啦，丁叔都说了‘清醇’的评语。”

　　“清纯？”姚细桃怎么也没法把这两个字和这样的嗓音联系在一起，看着骆守宜骄傲得脸上都要放光的样子，冷不丁问，“你找来的？”

　　“哪有，是那天我跟你说的，那个白胡子老爷爷琴师的孙女儿。”骆守宜正说着，里面轰然叫好，然后听见唐兴云的笑声：“这功夫可下到了，一点雌音儿都没有，文大爷，您这孙女要是早几年跟蓉生学了戏，如今坤伶界当个亲王绰绰有余。”

　　骆守宜忽然想起了什么，偷偷一笑，凑到姚细桃耳边说：“我今天才知道丁叔当年的艺名，你猜叫什么？”

　　姚细桃耸耸肩：“总不能叫马路西瓜。”

　　“呸！”骆守宜白了她一眼，还是按不住传八卦的热情，压低声音说，“叫芙蓉生，艾玛好小清新好文艺范儿哟！”

　　她们俩在门口叽叽喳喳，里面的人早已经听到了，唐兴云过来一把推开门，脸上的阴沉之色早丢到大不列颠去了，满面笑容地说：“是你们两个小姑娘，快进来，这当口怎么又没有方才的劲头了？”

　　说着他转向在院子台阶下坐着的丁叔说：“今天咱俩能见上面，还真得说是这位小姐的功劳，不是她，我一辈子也想不到你还留在北京没走。”

　　一边坐着拉弦子的白胡子文大爷也叹了一声：“可不是，都以为你带着儿女回老家去了，我们跟明月楼那头走动得疏，也没见过三庆这孩子，幸亏前日看到双喜……哎，双喜哪里去了？”

　　正说着，丁双喜挎着个篮子从胡同那头走来，看到姚细桃和骆守宜，笑着问：“怎么不进去？”

　　院子里除了三个男人之外，还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穿黑色旗袍的姑娘，本来黑色很难穿得好看，但穿在她身上，就只显得脸蛋越发白嫩，鬓角越发地黑，一双眉斜挑起来，带着说不出的英气，把手放在腰间，落落大方地向两人微鞠一躬，开口倒是正常的女性嗓音：“骆主催，这位就是姚总监罢，我叫金玉香，前来自荐参演哪吒闹海，请二位多加训导。”

　　在座客人爆发出一阵大笑，唐兴云笑指着说：“看看，这些小女孩子们，不过是一出戏，也正正式式地组起社分起工来，彼此还编造个头衔好称呼，多么地可爱！”

　　丁叔也笑，目光中犹带几分迟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是都老了。”

　　“不老！一点都不老！”文大爷正把弦子放下，一捋胡子道，“十年前我也以为自己老了，女婿又嫌我在外面做文场丧了他的脸面，只好回家混吃等死，没料到这几年，大妞唱二黄，二妞唱大鼓，还都是我这个老家伙给帮衬着弦子，我都不老，何况你呢。”

　　骆守宜脑子里的弦嗡地一声绷紧了，忽然问金玉香：“金姑娘，你妹妹是唱大鼓的？刚才忘记问了，你不会住在方家胡同罢？”

　　金玉香一愣，说：“我外公家住水车胡同，我是住方家胡同没错，怎么了？”

　　骆守宜却不吱声了，转而对姚细桃岔开话题：“密斯姚，别的事先放在一边，现在剧本有了，道具服装是不是该赶工了？走，咱们买布去呀？”

　　“这不急。”丁双喜微笑着说，“爹，亏得我每年还记得把箱子底都拿出来翻晒翻晒，瞧，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丁叔默然，唐兴云倒笑道：“剧本包在我身上，等我今晚赶出行当来，再收拾行头不迟，不过，密斯骆，你那些异想天开的装扮，可是不好弄，总是你们年轻人想着标新立异，也不考虑一下现实，如今时间这么紧，能规规矩矩收拾出一场台面来就不错了。”

　　文大爷道：“这事儿，大八成总能成功，若是芙老板这里没有合适的，我还认识西单牌楼桃李园的萧老板，他如今专心教习票界的诸位小朋友，号称学生总教习，手里有一整套戏箱子，时不时就攒一场，我托这张脸去说说，请他帮衬一下也无不可，更兼着能把地儿定下来，你看如何？”

　　唐兴云抢着说：“我虽然没见过三庆，但他到底是蓉生的儿子，又跟那边学戏。”说着皱了皱眉头，“若是借着票场的地儿唱头出戏，面子上总有些对不住，依我看，这事也不急，北京戏园子这么多，再找找，总有合适的。”

　　丁双喜一直站在一边静静地听，此刻看长辈们谈得入神，便走过来悄悄拉一拉两人的袖子，又对金玉香努了努嘴，四个姑娘不动声色地退到院子的角落里，丁双喜把篮子放下，递给她们一人一朵栀子花，抱歉地说：“可对不住，冷落客人了。”

　　“哎，双喜，你这时候还说客气话，谁是客人啊。”骆守宜嗅了一下，低头把栀子花挂到纽襻上，“正好，群策群力嘛，能做出一个剧，本来就需要大家的共同努力，对不对？”

　　金玉香笑着说：“我也不懂能出什么力，不过既然叫了我来，肯定是全力以赴，哎，刚才他们说戏的时候，我也听得不大真，不如你这会子再跟我说说，看我适合演个什么，可好？”

　　“老生嘛，演李靖，对吧？”骆守宜底气不足地问。

　　姚细桃仰面看天：“哎呀，刚才有人满嘴的余派，谭派，我还以为一夜之间变成行家了呢。”

　　金玉香扑哧一声笑了：“可别笑话我了，我哪里正式拜过谁呢，只是跟着留声机学了几年，俗话叫做个‘留学生’罢了。倒是你们二位，不愧是读过书的女学生，见识比我多，也能干得多，什么事都干的成的。”

　　“主要是因为有爱和梦想……哎哟！”骆守宜被姚细桃拐了一肘子，惊得跳起来。

　　姚细桃收回手臂，微笑着说：“我看我们也一时插不上手，正好我还有功课要做，就先回去了，密斯骆，你走不走？”

　　丁双喜急忙说：“别急着走，我爹刚说了今晚要好好备菜招待大家，我刚才就是去定盒子菜了，你们帮我很多次了，好歹留下来，让我们也尽尽心。”

　　骆守宜正客气地推辞，姚细桃拉住了她，笑着说：“双喜，你别客气，我们又不是以后不来了，今天人这么多，下次吧，下次再来吃盒子菜。”

　　丁双喜听了这话也不再多挽留，两人向那边谈得热火朝天的三个长辈道了声别，溜出门去。

　　一开始谁都没说话，骆守宜整整半天都在激动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歪头问：“姚姚，我怎么感觉你有点不大高兴的样子？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原因吧？”

　　“你想的哪个原因啊？”姚细桃斜着眼问。

　　“菜上桌就打厨子，过河拆桥什么的……别说，我刚才也有这种感觉，好像一下子被人窃取了革命的胜利果实什么的……他们说这么多，我都听不懂，好像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根本就插不上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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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姚细桃一阵见血地说。

　　“瞧，我就说你生气了吧……哎，不要这样，这时代法律不保护知识产权，我是早该知道的。”骆守宜唉声叹气地说，“现在什么都没我俩的事了，剧本有人写，道具服装有人凑，演员自荐而来……我们就是那推动车轮的无名炮灰酱油呀。”

　　姚细桃哼了一声：“你想多了，我才没什么可生气的，对我们俩来说，这本来就是个Mission Impossible，都是你一时兴起想起来的，我早说了不行，哪有三个人就能凑出一台戏来的，现在有人肯接过去，不是正好？再说了，你本来的目的就是要帮丁三庆那个熊孩子，达到目的就行，管别的呢。”

　　“你真是……一会是悲观主义者，一会儿又是乐观主义者，好吧，我接受你这个观点！”骆守宜握了握拳头，“那我们就算功成身退？走！去崇文门法国面包店，我请你吃五层杏仁奶油蛋糕去！”

　　姚细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勤俭持家啊，天宫同学，有啥可庆祝的不成？”

　　“因为我总觉得沮丧的时候，美食能让人心情愉快，再说也没有什么可沮丧的，我们算是功成身退也未可知哩！”骆守宜跳上自行车后座，一挥手，“振作起来！月华同学！他们会排哪吒闹海有什么了不起，等以后我们自己组了团队，我们来排正经的歌舞剧哪吒闹海！什么荷花鼓上舞啊！什么红绸舞啊，统统都给加上！再找个声音清越的小哥来唱主题曲，一准能红！GOGOGO！”

　　姚细桃用力一蹬，自行车晃晃悠悠向前驶去，嘴里还照例要泼冷水：“哼！组起来也是个草台班！”

《陈凰》
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