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钏

　　接到馥瑜电话的时候，我和小改正笑闹着抢着手中的小说，突然一阵和弦铃声响起，我们两个都是一愣，在枕头下面翻找到我的手机，淡蓝色的手机屏幕上不停闪烁着馥瑜的名字。

　　小改探头望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摸摸鼻子，表情不悦的跳下床去，努努嘴，示意我接电话。

　　我恍然回神，摁下接听键，“馥瑜？”

　　良久，只听到电话那边微急的喘息声，我提高音量又唤了一声：“馥瑜？”

　　“是我，馥瑜的父亲。”略带磁性的傲慢男声在那边响起，我微微拉开一段距离，表情有些不可思议。

　　“宫叔叔？”我疑惑的问。

　　“嗯，你是简曼？”不等我回答，他自顾自的说道：“馥瑜精神状态不太好，你能不能抽空来陪陪她？”

　　电话这边，我正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他继续说着：“她自小没有多少朋友，出了事之后，就一直念着你的名字，那天，我还看你为她挡了酒瓶……”

　　语气一转，稍稍停了一下，话便软了下来：“所以……可不可以请你来看看她？”

　　听我一直没有回答，他竟然说“算我求你吧……”

　　我微微诧异，那样讲究傲慢的男人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心下一软，便应了下来“宫叔叔，周末我会过去。”

　　见我答应，他的语气显然轻快了许多，答应着：“谢谢你，周末我会让司机去学校接你。”

　　“不用，您把地址发过来，我会按照地址自己过去的。”我婉转的谢绝了他的好意。

　　“好的，谢谢。”

　　低沉的男声刚刚消失，短信提示音随即便响了起来，我翻开手机，随手记下了那个地址。

　　馥瑜的家坐落于这个小镇的一隅，与学校遥遥相对，拥有着欧洲哥特式风格的建筑掩映在青山绿树间，青与灰的完美结合，使的整座建筑有着浓重的神秘气质，远远望去，半圆形的弧窗尤为醒目。

　　与馥瑜张扬明丽的气质不同，她的家有着独特的优雅贵族气质。

　　我眯起眼睛，仰头望了望这座位于山脚下的别墅，沿着有些弧度的山坡走了上去，寻到门牌前核对了一下地址。

　　雕花镂空的铁门外，艳丽的蔷薇花爬满了整个墙面，密集丛生，似是一个天然的屏障，晨雾里，清香扑鼻，花色红润湿透，娇艳欲滴。

　　我走上前去，拨开成片的花，露出里面小巧精致的门铃。

　　不一会，便听到脚步声，雕花铁门自外向里被打开，馥瑜的父亲穿着家居服，面带微笑的站在门内。

　　“欢迎。”

　　我微微诧异，略点了点头，“宫叔叔，怎么是您亲自来开门？”

　　他笑着闭上门，先我一步，走在前面，边走边说：“你既不让我去接你，我只好亲自来这里等你了。来，进来吧。”

　　通往正门的小路由整块青石铺就，我低头仔细看着这些青石，竟然全部是完好无缺，没有一块是有所缺损的。

　　青石路旁种满了法国梧桐，凉风阵阵，隔离了夏日的暑气。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客厅，偌大的客厅只有一个阿姨在做着清洁，他率先走进厨房，随意的说着：“你先坐。”

　　我环顾一周，轻咳了一声：“叔叔，您别忙了，我去看看馥瑜。”

　　他端杯的手一顿，便面向那个一直做清洁的阿姨问道：“馥瑜在哪里？”

　　那人微微躬下身子，语气谦卑：“小姐在后花园。”

　　穿过冗长的走廊，绕过潺潺流水的假山，在一片五彩斑斓的花海中，背对着我的馥瑜穿着剪裁得当的洋装，如瀑的乌发垂在身后，整个身子斜靠在白色的秋千上，缓慢的荡着……

　　我站在她的身后静静的望着她的背影，轻声开口：“馥瑜……”

　　她的身影在我的呼唤声中一顿，慢慢直起身子，回头，我微笑着，试探性的叫了一声：“馥瑜？”

　　茫然，惊疑，欢喜，失落，淡然，平静……明明是几秒钟的时间，我却分明看到几种情绪交替出现在她的眸中。

　　她缓缓起身，乌黑的发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顺贴的散在她的背后，如水的双眸平静的望着我，粉唇抿着，淡淡的笑，回应着我：“你来了。”

　　那一刻，她是极美的，似是落入凡尘的仙子。

　　“嗯”我点点头

　　她微微侧身，眸光透过我望向我的身后，随即眼神暗了暗，上前拉过我一起坐在秋千上。

　　我们紧挨着彼此安静的坐着，我盯着眼前成片的花海，找了一个话题，打破沉默：“这种花叫什么？花色真漂亮，跟玉似的。”

　　她并没有急着回答我的问题，反而侧过头问我：“你怎么会来？”

　　我收回抚摸着花草的手，抬起头，如实回答：“你父亲打电话给我的，你不知道？”

　　她的眸光沉了沉，摇摇头：“不知道”

　　沉默了一下，自顾着说道：“大概是怕我太寂寞了吧……呵，呵呵……”

　　忽然，她弯了眉眼，轻笑起来，慢慢的，笑声逐渐放大，有些尖锐，似是想要将五脏六腑都要笑出来一样，我有些后怕的望着她，她忽然直起身子，笑声戛然而止，她上前抓住我的手臂，随着她颤抖的用力，尖利的指甲嵌入我的血肉中，渗出丝丝猩红。

　　我抚上她的小臂，试图唤回她的理智：“馥瑜？你怎么了？”

　　她抬头盯了我一会，松开手，满怀歉意的说：“对不起，简曼，对不起……”

　　“你到底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而是放开我，穿过花海，来到花墙边，拂开色泽艳丽的蔷薇，逐一抚摸着堆砌的方砖，自言自语着：“简曼，简曼，你知道我多羡慕你吗？你知道这些砖是用来做什么的吗？是我爸爸为了防止我像妈妈一样走掉而堆砌起来的。”

　　我愕然，她继续说着：“但是，他是我爸爸啊，我怎么可能走掉不管他？！呵呵呵，所以他就想把我送到国外，找人看着我……”

　　国外？我几步飞奔过去，扳过她的身子，摇着：“国外？”

　　“是啊，国外，那是多远的地方啊，远的我都不敢去想……”她的唇角溢出一丝苦笑，继续说着，

　　“我好不容易上了大学，开始一种新的生活，他竟然想把丢到国外，派人看着我。”

　　她低垂着眼，我看不清她的情绪，却在她的语声中，感受到丝丝沁入肌肤的悲凉。

　　“馥瑜……”

　　“我们去喝酒吧，你陪我。”她忽然提议道，还没等我点头，便拉着我急急的穿过花园奔向客厅。

　　客厅里，馥瑜的父亲端坐在那里，酒精灯上温着一壶清水，案几旁，馥瑜的父亲已经清洗完毕茶具，做了一个简单的凤凰三点头，动作优雅从容，微黄的茶水翻滚在白玉般的茗杯中，煞是好看。

　　馥瑜拉着我并未停留，径直穿过客厅，来到门前、

　　馥瑜抬手拉开房门，身后一直品茗的宫先生突然出声：“站住。”、

　　退却方才的从容优雅，语气严厉而霸道。

　　馥瑜手上动作一顿，却并未有任何停留，直接拉开房门，她的父亲拧起眉头，转向我，语气不似方才那样严厉，“简曼，我是请你来陪她的，而不是请你来带走她的、”

　　我低头看了看馥瑜握着我前臂的手，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他顺着我的视线，目光落在那双素手上，缓缓放松语气，绕过案几走了过来。

　　“馥瑜，你要带简曼去哪里？”

　　我侧头，看到馥瑜嘴角一纵即逝的笑容，她放下握在门柄上的手，回头望着她的父亲，“出去透透气，这里……”她的目光环顾一周，继续说着“这里憋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说完，她抬起头逼视着她的父亲，“如果今天爸爸不让我出这个门，那我也会乖乖听话，只是，两天后，你将会把我的尸体运到国外。”

　　听完她的话，她的父亲脸色阴沉的厉害，我稍微退后一步，他双手交握在胸前，始终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俯视着我们，然而，我却看到他的身体因为馥瑜的一句话而颤抖起来。

　　馥瑜冷笑一声，“爸爸，您很明白，在坚持己见这一点上，我和您一样，说到就会做到。”

　　气氛瞬间凝重起来，我有些无措的站在她的身后，不知如何开口缓和一下这对父女之间僵持的气氛。

　　正当我不知所措时，她的父亲开口道：“简曼，拜托你了。”

　　我略一愣神，馥瑜牵起我的手，冷着声音说：“我们走。”

　　房门开合间，便彻底隔断了那个优雅傲气男人的落寞与无奈。

　　雕花铁门外，晨雾已然散去，娇艳的蔷薇花沐浴在日光里，有着扣人心弦的美，离开父亲的视线，馥瑜松开一直紧握我的双手，放缓脚步，我默默跟在她的身后，不知该安慰些什么。

　　铁门前，馥瑜停住脚步，回头望着这个华丽优雅的别墅，目光流连不舍，我上前扶住她纤细的肩膀，“不想走的话可以直接告诉你父亲，何必要这样折磨彼此。”

　　馥瑜苦笑一声，低下眉眼，回头走到铁门前，一声沉闷的开合声，铁门自行打开，馥瑜头也没回的走了出去。

　　我走在她的身侧，她突然出声：“我刚刚说过，在坚持己见这一点上，我和爸爸有着出乎意料的相像，一旦他的想法形成，我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如果不是这样果断狠戾，他又怎么会在商海里摸爬滚打十几年屹立不倒。”

　　我点点头，不再言语。

　　走下那段山路，她突然提议道：“我们去学校附近的那个餐馆去喝酒怎么样？”

　　我抬眼，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你确定？”

　　她狠狠点头，唇角上扬，眼睛弯弯的溢满笑意，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与我争论不休的馥瑜。

　　虽然我知道，这一切都可能是我的幻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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