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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心意
第三十五章
月光自窗外缓缓透了进来，玄烨大抵是喝了酒的缘故，双颊绯红，我手足无措站在灯下，从未如此紧张过，反倒是他落落大方在窗边木椅上坐下，神情安静，更衬出了我的局促不安来。
“你怎么大半夜的在这里织布，是不是睡不着？”
这不是废话么，我恭恭敬敬屈膝行了个礼，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皇上不在坤宁宫，怎么跑奴才这里来了。”
他笑了笑，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搪塞道：“皇后已经睡了，朕换个房间睡不安宁，就跑来看看你，你今天怎么没去坤宁宫，那些礼仪，朕都背不清楚。”
忍不住抿嘴笑了笑，他总是轻易就能让我忘记许多烦恼，缓缓答道：“回万岁爷的话，是老祖宗让我留在慈宁宫的。”
他摇了摇头，“那朕让小魏子去慈宁宫找你，又说没见到你。”
眉毛一跳，我没有想到他竟会差东亭回慈宁宫来，出神之时他正指了指对面椅子，“你也坐下说话。”
坐在她的对面，却不知说些什么，很想问问他今日的感受，问问他喜不喜欢新皇后，但也知道这是绝不合适的，可又能说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你看，朕今日还算得体吧...”
他并非没有自信的人，也不知为何今日和我说这样的话，大抵也是因为紧张吧，低下头轻轻咬着字回答，“奴才只瞧见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很美。”
“其实摘了盖头更美，只是...”他听后笑了笑，目光热烈而执着“比不上你。”
咬咬嘴唇，低头不看他，自然明白他今晚来乾清宫的意思，前几日他就已经说的很明白，可我又怎么能违背了太皇太后呢，更何况他才将将大婚，其中利害我又怎能不管不顾。
“朕在和你说笑呢，你又在想什么？”
我沉了气，终于下定决心，站起身来，慎重答道：“奴才想到了一首诗。”
他也坐直了身体，笑了一声，“说来朕听听。”
我转过身，面对窗棂，望着外面皎洁月光，一字一句念道：
去去复去去，凄恻门前路。
行行复行行，辗转犹含情。
含情一回首，比我窗前柳，
柳北是高楼，珠帘半上钩。
昨为楼上女，帘下调鹦鹅。
今为墙外人，红泪沾罗巾。
墙外与楼上，相去无十丈。
云何咫尺间，如隔千重山！
悲哉两泪绝，从此终天别……
别鹤空徘徊，谁念鸣声哀？
徘徊日欲晚，决意投身返。
手裂湘裙裙，泣寄稿砧书。
可怜帛一尺，字字血痕赤。
一字一酸吟，旧爱牵人心。
愿作罗藤枝，攀树死不休。
死变无别语，愿葬君家土。
倘化断肠花，优得生君家！
此诗是伍先生给我的诗集中所写的，第一次读完便泪湿衣襟，如今更是感同身受，痛苦难当，回过头一看，却发现玄烨也是楞在原地，放在一片温情瞬间烟消云散。
我心里不免有些自责，今日原是他大喜的日子，如何能念这样的诗给他听，但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现在的心情啊。
即便他与我再两情相悦，也敌不过宫中的勾心斗角，难免日后心生嫌隙，而得罪了皇后娘娘，今后又该如何自处，想到这里眼泪不免又掉了下来。
他声音沙哑，凄然说道：“朕本想让你当贵妃的，却不知道你对当朕的嫔妃会有如此抗拒。”
摇摇头，我并非抗拒，而是明知不可能，又何必多做臆想，到时候恐怕连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收敛情绪，又答：“都说进宫当宫女苦，却不知道当嫔妃更苦，皇上只有一个，而嫔妃却又一堆，哪个得宠，就必定有人失宠，色衰则爱驰，皇上何必非要苏麻经历这些呢。”
说着说着，我眼睛彻底模糊了，甚至看不清他的样子，但这番话实在是句句发自肺腑，只望他能明白，不要再动摇我本就不坚定的决心。
“苏麻，朕与你一同长大，情分不比别人，断然不会让你落入如此境地。”
我突然跪下，哭着说道：“求皇上回坤宁宫去吧，若让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知道万岁爷半夜还回乾清宫来见奴才，奴才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这眼泪是我忍了好多天的，从前几日太皇太后对我训话之后，我便时时刻刻都有落泪的冲动，而今日借着这机会大哭出来，实在是舒服了许多。
玄烨一把将我拉起来，看着我的眼睛，神色焦虑，其实我们都还只是孩子，不懂情爱，更不知道这波涛汹涌的感情究竟是从何而来，只是到要压抑住，一定要压抑住，否则走下去只会是步步深渊。
他的手轻轻抹掉我脸上的泪痕，笑容也有些苦涩，“朕的女驸马，怎么到这会怕成这样，你那么聪明，从小又在宫里长大，朕不信你会做不来，更何况。”
他握着我的手，放在他的心上，叹息着说：“更何况你有朕的心...”
他还记得昨夜我们在院子里唱的女驸马，他的拇指沿着我的唇角一直滑到下颌，叹了口气，“朕这就回去，不让你为难，只是你也不要忘了朕的一片心意。”
我实在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更伤心，站在原地不回答，他转身走了出去，临走看了眼我房中的织布机，叹了口气，“朕倒真想这织布机上的线，一颗心被你缠的千丝万缕。”
他很快离开了乾清宫，我知道他必定是不会高兴的，默默收拾了布料，染了熏香一点点在火上烤，也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在反复煎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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