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 壳

　　我们一行人坐着华莲的车在往海边去的路口等着叶子。叶子说她骑脚踏车过来。
　　我很担心她会不会就这样跟我约了然后就不见人，因为天，还是黑的。

　　新年的第一天，早上5：43分，我们8个人就站在路口的公车牌下等叶子。我希望在叶子看见我们的一瞬间能有温暖的感觉。
　　等了一会，叶子骑着脚踏车的身影慢慢出现在路的尽头。
　　她把脚踏车停在了华莲的车旁边，然后向我走了过来。
　　她穿着厚厚的粉色棉袄，同色的针织裙，白色的长毛靴，还围着白色的围巾。眼泪就顺着她被吹红的脸颊流下来融进围巾里。她就这样站在我面前一直流泪，一直流泪。我解下她的围巾找干的地方稍微擦了擦她的脸，然后便拉着她往海的方向走。
　　伊绮他们一直走在我和叶子的身后，温柔的随在身侧。没有压迫感。
　　我便这样牵着叶子的手，想借由这一点点的温暖让她冰冷的心好受一点。
　　虽然早就预知了这个结局，可我依然还是带着一点幻想的。只是没想到这个结局来的这样快，竟然在中学时期的最后的时间里毫无预警的发生了。黎明的风不带一点怜惜的穿透我们，我的脑袋却一点也冷静不下来，全部都是那个男人仿佛经过计算一般的绅士微笑，几乎要淹没我的理智。
　　冬日的太阳升起的很晚。
　　虽然时间上已经是清晨了，却不见天亮。
　　这个时间的海滩根本就没有人，除了我们这群不知害怕的年轻人。
　　说不冷是假的。可是心却比这样的气温还要更冷上几分，所以连带的这样的寒冷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我握着叶子冰冷的手，想让她坐下，可是她却不愿挪动她的脚。所以我也就陪着她站。伊绮也理所当然的站在我们的身边，然后是华莲、瞿飒。然后是阴阳乐团的各位。我们一群不能算是成人的大孩子就这样站在海边吹海风。
　　没有一个人开口询问，我想大概是他们都懂得别人的伤，所以不问。
　　然后太阳终于升起来了。
　　缓慢而坚定——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感觉。可是却依然觉得感动。而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叶子终于哭出了声。
　　松开嘴唇，放声大哭。
　　——叶子她也终于要长大了吗？也终于将不再相信纯粹的爱情了吗？我想这样刻骨铭心的伤痕每个人都会有的，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而叶子也终于将早早的告别她的纯真年代。不知道这许多年后她还会不会这样的喜欢上一个人呢？只是这样简单的喜欢上一个人？

　　日出很壮观，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形容词，可是再美丽绚烂的东西也总是会消逝的。天亮以后，我们还是要各自分手，毕竟我们还有自己的生活，介入不到对方的生命中。
　　“老大”很自然的说乐队的人都回去补眠，便号令着几个男孩子走掉了。而小辰却出乎意料的没有离开。他一直用一种很专注的目光看着叶子，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和心情，但是这让叶子好受很多，我甚至觉得让他们就这样发展一下也不错，只是大概叶子不会把小辰当做可以恋爱的对象来看待。
　　“老大”临走前对着叶子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现实而残酷的，但它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让那么多的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不知道叶子能体会到多少呢？不过看样子似乎是比原来成长一点了。
　　我们四个人加上小辰和叶子，在看完了日出之后，坐着华莲的车回去了。
　　瞿飒因为家庭的关系不能再呆下去，于是在伊绮的房子里短暂的相聚后，他便匆匆离去。对于这点我常常感到好奇，瞿飒他怎么能在应付了家里的那么多亲戚之后，还有时间来找我们。
　　伊绮回到家以后，也很随便的自己就跑去睡觉了，剩下我和华莲还有叶子和小辰大眼瞪小眼。说实话，我们都有那么点不知道要干什么，可是要让我们回家去又是非常的不愿意。最后我看看时间，发现还是得去跟爸妈报声平安，而且我们家每年的大年初一似乎也有不能避免的拜年之行。没办法，跟叶子、华莲还有小辰告别，而且特别附注：有可能就过不来了。之后我就上楼去了。

　　这样一个新年的开始真是让人难忘，我想我们都不会忘记这一天——见证着一个女孩子长大的一天。

　　去拜过年后还不到午饭的时间，我早早的寻了借口回到伊绮的房子。叶子和小辰却已经离开了。华莲告诉我说在我走后不久，叶子便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也是被招回去串亲戚家门的，所以很无可奈何的回去了，叶子要走，小辰自然也呆不住，也就和叶子一起走了，顺便送叶子回家。华莲很搞笑的说着他从昨晚一直饿到现在，表情夸张的请求我去做点可以填肚子的东西。我微笑着走进了厨房，可是伊绮家的冰箱里竟然什么都没有了。
　　这让我怎么办呢？我再厉害也不可能凭空变出东西来吧，索性我就叫醒了伊绮，然后带着他俩去我家吃饭了。
　　呵，不知道爸妈看到他们两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会不会觉得是我交上了坏朋友？
　　虽然这样在心里反复的想到很多种可能性，但是爸妈却出乎我预料的平静。在我的认知里，爸妈从来都不是这样好说话的人——至少在我的交友方面非常严苛。
　　爸妈很热情的迎接了伊绮和华莲，然后做了很多好菜招待他俩。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简直暗潮汹涌。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有朋友来的时候我们家就好象突然变成模范家庭一样，连气氛什么的都能变得柔软香甜起来，可是人一走马上就降回西伯利亚寒流的状态，真是不可思议。
　　不知道伊绮和华莲吃的怎么样，反正我是没吃下多少就已经吃不下了。吃完了饭，爸妈就收拾收拾准备第二天回姥姥家看看。这收拾东西的事情我插不上手，于是就跟爸妈报告一声，然后三个人又回到伊绮的房子里了。
　　终于在伊绮家的地板上坐下的一瞬间，我们都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然后便相视一笑。
　　“诶，衣。小辰他——”
　　“——喜欢叶子嘛。”没等伊绮说完我便接口道，好笑的看着她。伊绮满脸惊奇的看着我张口要说话，我没等她说又道，“我怎么知道是不是？”
　　这下伊绮连眼睛都瞪大了，直点头得还想问为什么。
　　“因为感觉啊。”我没有看伊绮而是望着窗外，“不知道为什么，从以前我对这些事情就很敏感，对人的感情。可是他们……”我没有说完，可是我想伊绮能知道我想说什么。这样的事情总是在发生，只是当它发生在自己的朋友身上的时候我们还是会觉得人生真是一个又一个的无奈组成的。
　　“恩……”伊绮也沉默下来。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华莲插口道，一脸的疑惑。
　　伊绮用带点怜悯的眼光看着他然后叹道：“唉——”弄的华莲更是莫名其妙。
　　“哦对了，伊绮。”我唤她。
　　“恩？”伊绮回过头看着我。
　　“我明天要回姥姥家，爸妈已经在准备东西了，大概要住两天吧。”
　　然后便是一阵沉默。
　　这是我们四个人认识后第一次真正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分离。我想虽然瞿飒没有说，但是他一两天之内也是回不来的，然后是华莲，难道他真的能躲过这个年关？无论如何，拜见长辈是不可推脱的。所以我们都望向了伊绮。真正被留下来的人是她。
　　可是伊绮却只有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呆了一下，然后便像是恢复正常般拨了拨刘海，拿出烟点上抽了起来。
　　——伊绮是会抽烟的。我见她抽过几次，但是一般她不会在我面前抽，她知道一般人都不喜欢烟味。而且她自己也确实抽的少，她说她只是会抽而已，会不一定就是喜欢吧。所以那时我没有及时的察觉出伊绮的低落。
　　那之后我们又聊了一会儿。晚饭的时间我就上楼去了。伊绮和华莲就出去自己解决晚饭。然后第二天我便和爸妈回了姥姥家。

　　回姥姥家的那天下雪了。不是很大的雪，却让人觉得异常的寒冷。
　　也许是因为和伊绮他们分开，也许是因为姥姥一个人睡着，也许也没有也许。
　　屋子里安静清冷。炉火安静的燃烧，偶尔有一两声煤炭碎裂而沉落的声音。姥姥在躺椅上安静的睡着。连鼾声都没有。紧闭的门窗，只从昏黄的玻璃中透出光来。
　　黯淡冷清的房子。
　　陈旧，落了很多灰的相框高悬在墙壁上，层层叠叠放了许多黑白相片。乌黑的灶。
　　姥姥的房子很旧了，这附近的房子都很旧。很多户都是只剩了老人们居住在这里，年轻人全都从这个偏僻的小地方挣扎着趟出去了。我就这样站在姥姥家门前想起伊绮的事情——伊绮有告诉我，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没有爸妈，童年的记忆里只有姥姥的影子，所以在姥姥离开她后，她就一个人来到了这个城市。然后随便的找了一份工作，能够养活自己就行了。至于唱歌，那是她的梦想。
　　伊绮没有在我面前穿过裙子，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穿，虽然我也不喜欢穿裙子，可是从来不穿的女孩子真的很少，我问她的时候她总会露出一种很奇妙的表情来，然后对我说她姥姥不让她穿裙子。我一直觉得这简直有点不可理喻，但是我没有追问，因为伊绮那很奇妙的表情看起来很难受。
　　伊绮的表情总是轻轻松松的，像是没有任何烦恼，但是她有时会控制不住，像是昨天我对她说我们都要走的时候——？
　　——她昨天好象很难过……？为什么当时我没有发现呢？为什么现在才察觉呢？伊绮她不要紧吧！！！！！！
　　伊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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