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吸血鬼的约定

　　“丝丝，你把考勤统计好了吗？”
　　我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抬头一看，原来是小月，顺手拿起桌上的统计表递给她，却换来毫不客气的一掌。
　　“你把考勤卡给我干嘛？昨天去做贼了？”小月把考勤卡扔回我桌上，并伸手探向我的额头。
　　我轻轻推开她的手，找到统计表交给她，实在没有力气说话，干笑两声算是回应，她狐疑的睇了我半晌，才碎碎念的帮我把考勤统计表送去财务部。
　　我昨晚没做贼，只是失眠了，因为荒诞离奇的吸血鬼，还有肖影真、肖影祥和丁芊儿。
　　想起那次误闯总经理办公室曾看到的番茄汁，或许那杯根本不是番茄汁，是血，人的血。想起肖影真可以听到几不可闻的声音。想起被吸血鬼咬死的粗犷男人，或许开心酒吧里与他在一起的女孩就是丁芊儿。想起她曾诡异的约我到西城街，或许她抱着我只是想吸掉我的血，或许她所说的惊喜是要把我咬死。想起请肖影祥去吃路边摊时看到的满桌死苍蝇，或许那些真是被他用筷子打死的。
　　虽然我越想越认为他们就是吸血鬼，却依然只是猜测，更不敢把这些事告诉顾程辉，如果猜测属实，那么不论那一方受到损伤，都不是我希望的。
　　我用力甩甩头，勉强直起身子继续整理文件，丁芊儿忽然走到面前，俏皮的眨眨眼，说：“丝丝，肖经理让你去他办公室。”
　　望着这巧笑倩兮的大美人儿，我竟有一丝莫名害怕，如果他们真的是吸血鬼，那么这家公司会不会就是他们的巢穴呢？李湘媚是不是？小月是不是？其他人是不是？
　　顾程辉为什么会来这里工作？难道他已经查到了什么？可从他昨晚的话中似乎对此一无所知，我想亲自问他，却又担心会引起怀疑。
　　呜……从昨天晚上开始，接二连三的问题快把我逼疯了。
　　站在设计部经理室门口，我犹豫了一下，终于推门进去，正埋头办公的肖影祥看到我似乎很开心，立即迎过来把我拉到软椅上，让我坐好后又转到椅子背面。
　　“你干嘛？”我扭过头防备的盯着他，却见他神秘兮兮的冲我一笑，又摆正了我的脑袋，接着将指腹按在我的太阳穴上，居然……帮我按摩？
　　“刚才从窗口看到你很累的样子，所以想让你休息一下。舒服吗？”他特殷勤的问，那口气实在像一个等着被表扬的小孩。
　　鼻子忽然一酸，我感动得有些想哭，更为刚才的多疑羞红了脸。能有这样一个男朋友，就算他真是吸血鬼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也不想伤害人类吧，喝血咬人不过想要活下去而已，如果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天或许更不公平，每天活在黑暗里，不能表露和释放真实的自己，为了生存，还必须背上威胁人类安危的罪名。
　　其实人类为了填饱肚子还不是一样杀牛杀鸡杀猪杀羊，那些也都是生命啊，据说有些日本人和台商，为了进补花上几百美元就能吃掉一个女婴，这些人岂不是比吸血鬼更可怕？
　　想到这些，我已没那么惧怕吸血鬼了，而且对于肖影真、肖影祥和丁芊儿的身份也只是我的猜测，没必要让自己太紧张。放弃自寻烦恼，我闭上眼享受他指下的温柔，不禁喃喃低语：“你真好。”
　　不论从哪一方面看来，肖影祥配上我总是绰绰有余的，就连我自己也开始替他不值，敢情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轰轰烈烈的善事，所以才修来这段能羡慕死人的感情？
　　太阳穴上的力道忽然消失，我刚想回过头，肖影祥却从身后轻轻拥住我，一股热流突地冲向脑门，我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不知道这算不算我们的第一次拥抱，在他怀里，我晕呼呼的像在荡秋千，脸上滚烫得快着火了。
　　“肖……”
　　“别说话。”温热的气息拂过左颊，缓缓的、痒痒的，挠得我心绪难调，不自然的动了动身子，却被他拥得更紧。
　　正当我不知所措时，门被敲了敲，我挣扎着跳起来，一转身却看到肖影祥嘴边戏虐的笑，这会我连耳根子也热得不行了。
　　敲门的是丁芊儿，小妮子笑嘻嘻的走进来，指着手表说设计部会议时间到了，然后恁贼的瞟了我一眼又很快退出去。
　　我低着头不敢再看向肖影祥，刚想跟着出去，却被他一把拉住。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等我开完会帮你把没做完的工作处理掉。”
　　“那些都是非常琐碎的事，你能做？”我诧异的张口，这男人越来越能让我感动了。
　　他宠溺的在我脑袋上轻拍一下，点点头去会议室了。
　　我呆着站了好一会儿，考虑要不要出去，毕竟外边有很多双眼睛看到我进来，又看到肖影祥出去的，虽然每一个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可这特权还是太容易惹来诽议，我倒没关系，反正脸皮厚得炸不穿，就担心因此影响到肖影祥。权衡了半天，还是决定老实出去工作。
　　下班后，我就被肖影祥坑蒙拐骗的拉上了车。
　　原来今天他这么开心是有原因的，我们在一起才没几天，他就急着让我见家长了。打电话把行踪告诉老爸老妈，他们更是兴奋得莫名其妙，交待叮嘱说了一堆，才终于放过我可怜的耳朵。
　　收了线，我斜眼瞪着在驾驶座上乐不思蜀的罪魁祸首，口气欠佳的质问：“为什么不先问一下我的意见？”
　　“先征求你的意见你会同意吗？”肖影祥反问，扭头对上我犹豫不甘的怒视，几秒钟后，他才狡黠的笑答：“所以先斩后奏比较有效。”
　　“可是我一点准备也没有……”
　　“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他说着从后座抽出一大袋东西。
　　我抢过一看，里面全是解馋的零食小吃。“你确定是去见你爸？”
　　先不论这牛肉干、红薯片、香辣鱼等只有小孩子和女人爱吃的东西会不会把他家老人的牙啃掉，可这头一回见面的礼品也太……寒碜了吧！该不会是他故意想整我？
　　我狐疑的瞟向他，却见一直挂在他嘴边的坏笑忽然变得很温馨了：“他是个很可爱的人，你会喜欢他的。”
　　喜欢吃零食的老人想不可爱也很难，我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矮矮的、胖胖的，两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正津津有味嚼着东西，手里还拿了好多零食。
　　想着想着我就没那么紧张了。
　　肖影祥的爸妈在二十五年前就分居两地，肖妈妈一直住在英国，只是每年回来一次看看自己的两个孩子。一直以来肖父即当爹又当娘的将肖影真与肖影祥抚养长大，同时需要管理一家规模不小的电梯公司，庆幸的是肖禄荣没有像许多人那样因为压力变得性格孤冷乖戾，反而把一切愈看愈淡日渐开朗，现在更独居在山村里承包了一大片果园，借此修身养性。
　　至于肖禄荣夫妇分开的原因，肖影祥也不清楚，在娄次问不到答案后，他也就不再提起。
　　从大路到小路，再不知转了多少个弯爬了多少个山坡，才终于到达目的地。还在路上时，我就一直幻想这里的样子，原以为会是一座远离闹市的高雅别墅，却没想到肖禄荣的房子与其他农家小苑一样，篱笆院、矮平房，充满了乡村气息，拥有上亿资产的肖氏公司董事长就住在那么朴实的地方，真让人喜爱敬仰。
　　或许他确实是一位可爱又让人喜欢的老人。我捏着满袋零食随肖影祥进了屋子，他叫了几声，却没人回应。
　　确定没人后，肖影祥接过我手中的袋子，这举动很让人窝心，原来他还知道我是个死要面子的人。
　　“我爸可能去果园了，你可以到四周走走看看，这里很美的。”
　　“你呢？”
　　“我要做晚餐啊。”
　　“你？……不是吧？”他居然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真想不到这样的男人还会做菜。
　　虽然很期待美丽的风景，可我对他的厨艺更好奇，还有一点点的怀疑，所以有些不敢恭维的说：“我帮你吧。”
　　“你就这么看不起我？”肖影祥故意生气的瞪我一眼，然后把我推了出去。
　　既然他坚持，我也省得清闲，还可以欣赏山野美景。
　　如他说的一样，这里确实很美，远处群山起伏连绵，近则草树郁郁葱葱，氤氲的空气烟雾袅袅，就像一幅幽静恬雅的风景画。
　　大自然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我深深吸了一口纯绿色空气，欣赏着草地里的一簇簇野花悠闲漫步。转着转着不知走到了哪儿，就在这小树林里居然看到了肖影真，旁边还坐着一只豹子，正美美吃着他手中的食物。
　　这景象实在骇人，他居然在山林里喂豹子！如果那是他养的，以防伤人或吓到村民，它总该有根铁链栓着吧？如果不是，这一人一兽又怎么能相处得这么融和？
　　我挑了棵看起来能躲避的大树，好奇的一探究竟。
　　喂完了那块血淋淋的鲜肉，肖影真脱掉一次性手套，慢慢抚摸着豹子身上油亮的绒毛，那只本该凶残的大家伙居然像只温驯的小猫，撒骄的闭上双眼不断将脑袋往他身上靠，那感觉真像在上演人兽情未了……
　　我差点为自己疯狂的想象笑出声，只见肖影真拍了拍它，那只颇通人性的豹子就乖乖跑走了，直到看不见它，我才打算在没被发现之前悄悄离开。
　　“这里经常有猛兽出入，刚才那只豹子就是其中之一。”
　　唉，还是被发现了。听到他不温不火的声音，我的心用力跳了一下。
　　不知他这话是提醒还是恫吓，可刚才他与那只豹子“和平相处”倒是我亲眼所见的事实，或许他已经跟这里的野兽都混熟了，所以跟着他绝对不用考虑安全问题。
　　“肖总，您是不是也要回去了？一起吧……呵呵。”从刚才那句话看来，他是不会拒绝的，我讨好的笑了两声走到他旁边。
　　“刚才那只豹子为什么不但没攻击你，还听话的让你喂食呢？”确定他刚才确实在跟一只未经驯化的猛兽打交道，我就佩服得五体投地，虽然我一向喜欢动物，更自诩能轻易讨得猫猫狗狗的喜欢，却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站在一只野生豹面前。
　　“因为它怕我。”
　　我不能理解的“啊？”了一声。难道他真是吸血鬼？难道猎豹能分辩谁是吸血鬼？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你们为什么怕我？”也许他对这个问题比较感兴趣，话也难得的多了起来。
　　我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老实回答：“因为你是老板，我们能不能保住饭碗全凭你一句话，当然怕你。还有，你总是冷冷的不让人接近，这一点估计也是别人怕你的原因。”
　　“它也是。”说完他又补了一句：“我经常给它带食物。”
　　他所谓的食物是不是人肉？我的想象力实在丰富，其实整天疑神疑鬼也挺累。
　　“可是它可以自己填饱肚子，而且你也很可能会成为它的佳肴，所以它没必要怕你。”我好象非得问个水落石出才罢休，而且他的举动和回答总能让我连想到吸血鬼。
　　“嗯。”他嘴边勾起一抹很奇怪的浅笑，随即又淡淡的说：“它很可能会吃了我，凶猛的野兽或许会猎捕其他动物、甚至吃人，可是它们并不想伤害别人，万物万种的习性由不得自己决定，即使弱肉强食，也是为了生存。”
　　“弱肉强食无可厚非，可它们一旦攻击人类，就会遭到强制捕杀。”这些相关新闻经常见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说这些，但直觉告诉我他是想说明一些事情。
　　或许我正与一只吸血鬼在无人的树林里，明天的早报很可能会刊登宫某某失踪的新闻，我是该害怕的，可意外的我竟没有一丝恐惧。
　　“在它们眼里人类也是一种食物，与其它动物没有区别，只是它们并不知道人类比其它任何一种动物更可怕，人类主宰世界的地位不容置疑、安危不可侵犯，否则就会排除一切威胁，甚至，为了达到目标不择手段。”
　　我渐渐明白他的意思了，吸血鬼喝人血也是为了能够生存下去，人类却容不下他们，其实用别人的鲜血与生命换来的特殊能力他们并不稀罕，不能得到人类的理解甚至遭到排齐与捕杀更让他们痛苦懊恼，天生的与人有异不是由他们决定的。
　　大自然实在喜欢开玩笑，既然选择了人类主宰世界，又为什么要创造出相同于人类又有别于人类的吸血鬼？这种不为人知的物种虽强于人类却又受制于人类，他们处在的位置是怎么一种尴尬呢？
　　我是不是可以确定他们就是吸血鬼了？那么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呢？难道……他已经知道我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我现在的处境会不会很危险？他是不是要在杀我之前让我死得明白？背脊突凉，原来我已经冒出冷汗了。
　　“我明白、也理解它们，凶残、嗜血、猎杀都只是天性，是造物主为它们决定的生存方式，即使伤害了别人，也是身不由已。”我顿了顿，考虑着要不要说出心里话，可需要别人的理解就必须先去理解别人，所以我又不怕死的接着说：“但人类也一样，没有豹的速度，没有鹰的翅膀，没有象的力气，没有虎的强壮，没有虫的超强繁殖，只有一颗能思考的大脑，才得以延续并强大，而不论哪一种生灵，在安全受到威胁时都会想方设法逃避甚至反击，这也是一种本能，人类同样身不由已。”
　　“没有谁会反对这种本能，敌对的双方或许也能和平共处，就像那只猎豹，别人会是它猎食的目标，我却能安全与它相处。”
　　直到现在我终于明白，绕了这么大一圈，原来他只是想告诉我与吸血鬼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这些话不过是个铺垫，即使有一天我知道了他们是吸血鬼，也不会影响到我与肖影祥的关系。
　　一直以为他们的兄弟情淡如水，原来只是一种表象，也许因为某种关系令他们隐藏了自己的感情，可亲情是绝不会被动摇的。
　　从这些话里，我基本可以确定了两件事，第一是肖影祥对我的真心，否则肖影真就绝不会对我说这一翻话；第二是肖影真对肖影祥的情义，有一种关心是在暗中默默的付出，这样的关心往往更能令人感动。
　　“嗯，也许它也不会伤害我，所以我想，我们能够在一起的。”能看到肖影真淡漠背后的火热，我竟有些窃喜，可对上他黑亮的双眸时，心里却忽然酸涩起来。
　　原来他已经知道了我和肖影祥的关系？笨死了，既然所有人都知道，身为他哥哥的肖影真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可是……
　　我心里忽然堵得喘不过气，已经分不清此刻的滋味了。
　　为什么要在乎他对这件事的想法？为什么面对他时就像一个心虚的小孩？难道我喜欢他？
　　我被这个念头吓了好大一跳，猛地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总是冷得拒人于千离之外，他总是淡得让人摸不着头脑，他总是深沉得让人害怕，我怎么会喜欢他呢？何况、何况我还有一个那么细心那么温柔那么出众的男朋友，怎么能喜欢他呢？
　　绝对不能！否则不仅会伤了肖影祥，如果让丁芊儿知道，还可能因此丢掉性命。或者可以这样说，只因为肖影真对我有那么一点点的与众不同，才让我产生了这样的误会，心里自然常想起他，这些不过是每个女人都会有的虚荣心罢了，不算喜欢。
　　终于找到那份异样感觉的最佳解释，我也重重吐出一口气。
　　“难道你想等它让路？”也许是见我愣在原地，肖影真回过身说了句让人听不懂的话，然后慢慢垂下眼将视线移到我脚边。
　　“呃？”我张着嘴低下头，却愕然看到一条蛇就盘在脚下，“啊——啊！”体内所有血液“突”地冲向脑门，我害怕得估计连头发也竖起来了，不能控制的尖叫着向后跳开，还十分倒霉的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那条杯口粗的黑蛇好象也被我吓了一跳，忽然窜起来昂着小小的脑袋盯住我，墨绿色的眼睛很快从防备到不屑，然后垂下身子慢悠悠懒洋洋的从我身边游走。
　　我居然等到了这条瞧不起人的大蛇让路？好不容易把憋在肚子里的气消化掉，抬眼瞪向肖影真，正好看到他眸子里染着的一丝笑意，无名火越烧越旺。
　　好象每次遇上他，我的遭难率就飚升到百分之百，难道他是我命中克星？
　　“肖总，你的八字是多少？”要来算算是不是真的不合。我边说边挣扎着站起来，脚踝一阵钻心的痛，我惨叫一声又往后倒下，这一次没等到预期的疼痛，肖影真更快扶住了我，只是他、他什么时候到我身边的？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肖影真已经将我拦腰抱起，透彻的寒意从衣服直接传到身体，可我还是沸腾得快炸了，一种传说中被叫做电流的东西忽然窜遍每条神经，脑袋霎时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抓回六魂七魄，我有些吃力的呼吸着他暖暖的气息，就连声音也变得柔软无力：“我……”真奇怪，冷冷的身子怎么会有温热的气息呢？估计我是被这问题扰得说不出话了。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微翘的睫毛下闪着一份令人悸动的心痛：“脚很痛？”
　　我咬着唇点了点头，想说些谢谢之类的话，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才调整好的心绪又开始澎湃。
　　很想理清心里的感觉，就担心越理越乱，叹了一声，我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口上，腰间的手微微一紧，我好奇的抬起眼，视线仅能触及的那片脖子上隐隐透出一抹薄红。
　　我已经很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却依然无法忽视心中涟漪，抵不过，只得任性的汲取片刻温暖，也许只有这一次，一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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