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叠平行线

　　惨了！习惯了在家里清嫂会在三点钟起来做夜宵，现在有点肚子饿了，出去喝口水顶一下肚子也好。
　　“不要——呜——”
　　魏振业刚打开房门便听到一声声的抽泣声隐隐约约地从芹善雅的房间里传出来。她在做噩梦吗？
　　心被一下下地抽紧，魏振业就像失去意识一样，一步步地走向芹善雅的房间。等他恢复意识时，他已经坐在芹善雅的床沿了。
　　“你是在呼唤我吗？”
　　看着香汗淋漓的芹善雅，眉头因紧张而深深地紧锁着，眼泪从紧闭的眼角一丝丝地渗出来，每一丝眼泪都像一把刀子捅向魏振业的心，口里不断地呢喃着，手也因过分用力地捉着被子而颤抖着。
　　是怎么样的噩梦把她折磨成这样呢？魏振业心痛地抚摸着芹善雅的头，小心翼翼地擦着她额上的汗珠，就像手里捧着一根羽毛一样，怕一不小心用力了一点它就会从指缝间飞走了。
　　“不要”
　　忽然，芹善雅像受到什么刺激一样，拼命地伸手往前抓。
　　“不要——！呜——”
　　魏振业心疼得快要淌满血了，立刻伸手握着芹善雅的小手，在手背上轻轻地印上一吻。
　　“乖，没事了，不会再做噩梦了，安心睡吧。”
　　魏振业一边伸手轻轻地拭去芹善雅的泪水，一边柔柔地安慰着她。然后在她的额头上深深地烙上一吻，眼眶突然变得酸涩。
　　或者是他错了，他不该为了面子而迟上四年才跟她见面，让她受了四年的苦。看着她脸上的泪痕，魏振业恨不得能代替她受苦。从小他就把一切都看得很轻，就连五岁时知道了那个事实，直到现在他都觉得没什么，子隽喜欢跟他抢东西，那就让给他吧，对于他来说什么都不重要，没有什么值得他紧张，不曾为任何东西而难过……
　　但这次他的心真的很痛很痛，痛到连心跳也快要停止了。他终于清楚了解到，他对善雅的感情早已经不能用“喜欢”这两个字来形容那程度了。大概是从第一眼看到她时，他已经不能自拔地爱上她了。
　　“努力了四年又有什么用呢？我终究还是一个一点用处都没有的男人吧？明明看到你这么痛苦，我却一点也帮不上忙……
　　大概是被他的心痛所感动吧，听着魏振业的喃喃细语以及从被他紧握的手中源源不断地传来的温暖，芹善雅竟然停止哭泣了，也开始慢慢地平静下来了。
　　发现了这一点的魏振业还做上了生平第一件使他脸红的事——哼着《摇篮曲》哄她入睡。
　　直到芹善雅完全平静下来，恢复了平缓均匀的呼吸时，天也快亮了。
　　她应该没有再作噩梦了吧？魏振业呆呆地看着芹善雅婴儿般的睡颜，白皙细嫩的皮肤上仍然能隐约看到泪痕。她虽然长得并不突出，没有一张能夺人呼吸的脸，更没有玲珑浮凸的身材，有的只是一层吹弹可破的皮肤包裹着人类不可缺少的骨骼以及肌肉。但她却有一股不可思议的灵气，尤其是她那双眼睛，能吸引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围在她的身边。
　　感觉到天逐渐地亮起来了，魏振业才不舍地放下芹善雅的手，帮她重新盖好被子，然后在她的额上深深地落下一吻，才静静地回房睡觉。

　　叩、叩、叩
　　“进来吧。”
　　“吵醒你了吗？”魏振业开门进房，却看见芹善雅才坐起来，睡衣自然下滑，宽大的衣领漏出大半的香肩。
　　“没有，我习惯了早上醒来发一会儿呆才起床的。找我有事吗？”芹善雅揉了揉眼，对魏振业绽放了一个比夏天的太阳更灿烂的笑容。
　　她大概不知道，一大清早看见这样的情景对于一个正常的男人，而且是一个深爱着她的男人来说是一个多大的引诱吧。
　　发觉到自己看呆了，魏振业立刻回以一笑，以掩饰自己因芹善雅无心造成的这一幕而带来的汹涌。
　　“没什么，只是想过来问一下你昨晚睡得还好吗？”
　　芹善雅愣了一愣。“我？！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虽然我不是经常过来这边睡，但再怎么说，这也是我的房间啊！你昨晚睡得好吗？”
　　“还好，但是习惯了晚上有人做夜宵，所以睡着睡着就肚子饿了。我曾经听芹永涛说过，你经常会发噩梦，你昨晚有发噩梦吗？”她会信任我，告诉我那噩梦的内容吗？魏振业试探性地问着芹善雅，希望对她来说他真的是特别的。
　　“你一直顶着肚子饿到天亮吗？冰箱里有东西吃的呀。”
　　她在转移话题，魏振业失望地发现对她来说，他跟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分别。原来之前的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而已。
　　“不说还好，当我打开冰箱时。里面全都是冰淇淋，连看到也觉得腻得要吐了，就更不用说吃了。”
　　魏振业揉了揉额际，装出一副不敢回想的害怕样子，逗得芹善雅掩嘴大笑。
　　“原来你也会说笑的，你一直看来都是那么严肃，沉默寡言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不会笑呢。不好意思哦，那些都是伯父为我准备的。因为我超爱吃冰淇淋，伯父说多吃冰淇淋很容易发胖，而我实在太瘦了，所以多吃有益，于是就总是帮我准备了满满一冰箱的冰淇淋了。”
　　“我的样子像严肃的老头吗？我虽然不太爱说话，但还没到寡言的地步吧？唉，看来我要多加注意了。”
　　又是一阵自嘲，惹来了芹善雅的一阵笑声。欢笑声过后，一阵冷场在房间蔓延。
　　“你的确比以前瘦了很多。”
　　魏振业出神地看着芹善雅，正当沉默快要到达极点的时候，魏振业突然而来的一句话为芹善雅带来了不小的波澜。
　　“啊？！你认识我很久了吗？有四年那么久吗？”
　　芹善雅满心期待地看着魏振业，天知道她是多么希望魏振业能够回答她“是的，我认识你很久很久了，一定超过四年”。
　　可是希望越大往往失望也会越大，芹善雅的满心期待却换来了魏振业的摇头跟但笑不语。
　　他的摇头是指他不是认识了我很久，还是说他不能告诉我呢？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他到底认识我多久了呢？
　　“你真的很想知道我一直在做的是什么样的噩梦吗？但那是属于我的秘密，你愿意用你的一个秘密跟我交换吗？”
　　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不能放弃，虽然也许他真的不知道四年前发生的事，但再怎么说他也跟芹永涛住在同一屋檐下，想要打听的话总有机会的。
　　“怎么样，愿意吗？”
　　秘密？！
　　“好，说吧。”魏振业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着。
　　“吓？！秘密喔！不用考虑一下吗？不要以为瞎编敷衍我就能了事哦！”
　　原本芹善雅还以为他至少也会稍微迟疑一下的，谁知道魏振业却这样爽快地回答了，这样反而使她愣了。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骗你，不论任何事。”
　　突然间，魏振业恢复了之前的严肃，为了证明他的认真。芹善雅静静地看着魏振业的眼睛，想从他的眼底下找到一丝心虚。
　　找不到！是怎么样的求知欲能使他有这样坚定的眼神呢？她的一个噩梦真的值得他不惜代价地想要知道吗？纯粹为了想知道，还是……
　　芹善雅低下了头，组织着该从什么说起，又应该怎么说。
　　沉默……
　　“四年前有一天，我不知为什么在街上晕倒了，于是芹永涛立刻把我送到医院去了。我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后妈妈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为什么我会晕倒，只跟我说，我在晕倒时刮伤了右手前臂的内侧，留下了一条15厘米长的伤痕。
　　“但很奇怪，当时最痛的不是手臂而是心脏，就像被人硬生生地把心脏掏出来了一样，而且我没有心脏病，胸口又没有伤口。
　　“再加上妈妈那时的眼神很奇怪，很哀伤，但更多的却是兴幸，而芹永涛又闪烁其词，就连白痴也会想到那天我是发生了什么事的，但我就是再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从那天起，我一直做着同一个噩梦，直到昨晚以前一直也没有停止过。但昨晚却奇迹地没有做任何梦了。”
　　没有做梦？！她忘记了。
　　“其实那梦虽然重复了一千多遍，但却还是很模糊，清楚记得的只有芹永涛说过的一句‘你不要这样宠她，要不然以后你有了女朋友的话，想摔开她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接着就是一声锐耳的刹车声，然后有一个男人对着我笑。虽然看不到那男人的脸，但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很肯定他在笑着，还笑得很幸福。而每一次当我看到他的笑容时，我的心都会有一种像是窒息了的痛，那痛就跟四年前一样。
　　“然后四周都变得黑呼呼的，只听到隐隐约约地传来像是滴水的声音。隐约记得还有一个男人的存在，但对于那个男人的存在就像一个很抽象的概念，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我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
　　“虽然之前一直都在做噩梦，但不知为什么我却有一种罪有应得的感觉，昨晚突然没有我竟然觉得有点不安。”
　　芹善雅一直低着头掩饰着她的悲伤，也不想看到魏振业用同情怜悯的眼光看她。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一旦对上的话，她是会哭的，那么之前辛苦筑起的坚强是会在顷刻间崩溃的。
　　“之前曾经跟妈妈说过，她却变得整天都很伤心，为了妈妈担心，在很早之前我便告诉她我没再做噩梦了。那是属于我的秘密，你能帮我保守这秘密吗？”
　　再抬头，芹善雅已经收起了所有的悲伤。
　　大概是心有灵犀吧，魏振业在芹善雅抬头前的一刻收起了所有不该有的目光。
　　“答应你。”
　　得到魏振业毫不犹豫的肯定答复，被吊起的心终于能放下来了。恢复了之前的本色。
　　“好啦，现在到你了。嘻嘻。”
　　“傻笑什么？”
　　“后悔了吧？这就教训你以后不要在鸡婆了。”
　　“我答应了的事是从来也不会后悔的。”
　　“是吗？那你跟伪君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原来她所说的秘密只是这个。魏振业深呼吸了一下，这虽然对他来说不是一个秘密，但他跟魏子隽一样不太想对别人说起。
　　“我跟他是同母异父的孪生兄弟。”
　　“同母异父？！”这会不会有点荒谬呢？！
　　“这也是在我五岁时才知道的。那一年我们全家一起去做体检，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直到那份验血报告出来之后，一切都彻底改变了。
　　“全家人除了我之外都是A型血的，而我却是AB型的，刚开始他们以为那错了验血报告，于是便再验了一次，结果还是那样。他们都不能相信那结果，因为我跟魏子隽是孪生的，没可能是同母异父。
　　“后来医生说有可能是我的血红蛋白出现了变异，影响了结果。于是便叫我们去验一下DNA，结果出来就更显而易见了，我跟‘爸爸’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有这样的可能吗？”
　　“当时我们也是这样觉得，医生也说以当时的医学很难解释为什么会这样。只能垄断地说是因为我母亲在很短的时间内跟两个男性发生了性关系。而在某种特殊环境下，有两颗不属于同一男性的精子进入了一颗变异了的卵细胞，于是便演变成今天的事实了。
　　“很荒诞很可笑是不是？从那天起，我便变成了那个家的外人。母亲觉得亏欠了我，便拼命地对我好，‘爸爸’为了不想母亲伤心，便竭力扮着什么也不知道，对我跟魏子隽一视同仁。而魏子隽便觉得我背叛了他，夺取了原本只属于他的幸福，于是从那天起他便一直仇视我，不论是什么东西，只要是属于我的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它抢回来。
　　“唯一没变的应该是我吧，从小我就把什么都看得很轻，不想跟什么东西有太深的瓜葛，更不想太依赖父母。既然魏子隽喜欢跟我抢，我便更能理直气壮地把一切都让给他了。”
　　这就是他说起“家”时显得落寞的原因吗？心被紧紧地抽拉着，很难想象一个五岁的小孩对于这样的事能明白多少，又能接受多少呢？
　　“会寂寞吗”
　　芹善雅跪在床上，伸手摩挲着魏振业的脸额，眼眶已经擒满泪水了。
　　“我不要别人的同情！”想表现得更坚决，可惜发出的声音却无比的温柔，手也不自觉地按上了芹善雅抚摩他的脸额的小手，侧着头想要更清楚地感受属于她的温暖及柔软。
　　“这不是同情，是关心。你一直都是独自一人承担着这一切的吗？这十一年都是这样的吗？”
　　魏振业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一滴泪珠悄悄地从芹善雅的眼眶中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了下去。
　　一直以为，他已经能够把寂寞掩饰得很好，好到连自己也不发觉曾经有过的那份寂寞。但原来他辛苦筑起的那道堤防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不堪一击，只需善雅的轻声抚慰，便崩塌得一塌糊涂，输得那么的一败涂地。
　　芹善雅慢慢地伸出另外一只手捧着魏振业的脸，然后猛地往下一拉，把他的额头抵着自己的。
　　“以后不要再独自一个人了，会有人替你悲伤的。知道吗？”
　　“里面有你吗？”不知是因为芹善雅的举动掀起了多年来的伤痛，还是被她感动了，抑或是低着头的关系，泪意开始往上涌了。连声音也隐约有点哽咽了。
　　“啊？！嗯！”想不到魏振业会突然这么一问，还问得那么直接，芹善雅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着点了点头，给他一个肯定答案。
　　悬挂起的心终于被放下来了，释放者是一种叫“幸福”的感觉。
　　“我能吻你吗？”
　　“吓？！”这次芹善雅真的被吓了一跳，傻傻地抬着头看着魏振业。直到自己被牢牢地固定了她才反应过来，便立刻低下头，用手拼命地捂着嘴。
　　“不要——”
　　一种软软的感觉深深地落在额际上，是一种被宠爱的感觉，也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放心，我没有恋童癖，更不是色中饿鬼，不会对你乱来的。这是对你的奖赏，奖励你对我的关心。
　　“什么？！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何况我觉得这像是我奖赏你多一点耶！”一种被轻看的感觉轻易地把之前的惊吓都吹走了。
　　“那你就是希望我乱来咯？！”魏振业边说边不动声色地把芹善雅的睡衣拉好，以免春光再度歪泄。
　　“不要”芹善雅立刻再次拼命地捂着嘴。
　　“咕——”
　　一阵令人爆笑的声音从芹善雅的肚子里传出来。
　　“不准笑，肚子饿当然会叫的啊！不叫才有问题呢！！”芹善雅气急败坏地指着魏振业的鼻子大叫。呜——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我没笑啊！好啦，快去刷牙洗脸然后出来吃早饭吧。小孩子早饭吃不好的话是不能快高长大的。哈——”
　　最初魏振业还能捂着嘴用力地忍着笑的，连脸都憋红了，憋到快断气了。说到最后他真的忍不住放声大笑了，原来大笑的感觉是这样舒服的。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大笑，为了善雅的肚子饿。
　　“啊——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
　　芹善雅一边用手拼命地捂着耳，一边大声地叫着以掩盖魏振业的笑声，还一边把他往外推。从来不觉得矮小有什么不好，但今天她却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实在错得太离谱了。起码如果今天她不是比他矮上一个半头的话，她一定直接用手捂着他的嘴，以免继续被他的“魔音”所摧残。
　　唉，真可惜，她白白浪费了一个知道秘密的机会在一个她已知的事实上。在他们认识的第一天，芹永涛在介绍时已经清楚地告诉她，他跟子隽是孪生兄弟了，如果她恢复记忆应该会很后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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