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方向

　　59
　　乐队终究要解散，但我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在乐队存在的这段时光里，我遇到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还有最好的兄弟。然而，出国的出国，退学的退学，住院的住院。命运注定我们再也走不到一起，有些人，从生命中走掉，可能，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了。只有风，对着遥远的天涯，轻声地叹息。
　　最近和董洁也联系得很少，两个人在一起，注定是要从新鲜到厌倦的过程，何况我早就已经厌倦了身边的一切。我很罪孽，我觉得是这样子的。
　　两个月后的某一个午后，突然收到胖子的来信。这小子，从学校离开后，居然学起了写信。
　　胖子不喜欢写作业，所以上学的时候发的一些本子一直没能用完，只有在宿舍草纸用完的时候，他的作业纸才会被大量挥霍。在信封里面是一张写有沙县第五中学的便签，可见胖子的纸张储备还很充足，高中时候的作业本还没有用完。如果每个人都像胖子那样的话，中国的造纸产都得破产掉。

　　阿扬，苗苗，大灰，套子，你们还好吧。哥我最近跟我小叔子在浙江开沙县小吃。以前在学校体会不到，现在走出来了，终于感受到压力了。沙县小吃很赚钱的，我以前跟你们说过哦，一个月1万左右的收入，就是累了点。生意好的时候，要干通宵，生意不好的时候两点关门，早上6点开门，哥整个人都快崩溃了。现在你们要是见到我的话，估计不敢叫我胖子了。现在真的瘦得跟郭敬明一样了。哈哈哈哈。
　　我老爸这几天在帮我找女的，安排乡亲呢。不过我都不怎么喜欢，以前在学校里，我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女人像衣服一样，不喜欢的话可以随时换掉。可是当我现在真的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我当时是怎么讲出那些话来。相亲的时候，那些女人总是看重男方的家里是否有钱，有钱的话，可以马上深深地爱上男方。唉，还是在校园里的爱情最纯洁，可惜，我回不去了。我从来没有这么感伤过，这几天不知道怎么的，总是不断的回忆我在学校里的那些东西，反反复复的。对了，娜莉最近过的怎么样，我走的那天甚至都没有跟她道别，我一直以来看到她都很紧张，说不出话来。我怕在分别的时候看到她转身离去的样子，我会哭掉。所以我只能选择了不辞而别。这也许是个比较合适的方式。有机会的话，替我跟她说声对不起。
　　知道不，我现在所在的这个小城市有点乱，天天街上都会发生砍人之类的暴力事件，我们开小吃店的，那么晚关门，所以目睹了很多这样的事情，有点恐怖，有的人刚在店里吃完一碗拌面，出去后就给剁了。这里的老大通常都是18岁出头的人。通常这些当老大的时间都只有一两年，他们的结局是，最后被十五六岁的少年干掉，而这些少年则成了新的老大。像一个循环一样。真是可怕。
　　对了，苗苗，我干了件对不起你的事情，还记得你买的那条内裤吗？你之所以不小心买成丁字裤，其实是我当时的一个恶作剧，我在你放进购物篮的时候偷偷的调了一下包。现在跟你说一下，因为我不小心又回忆起来，我怕我不说的话，以后真的就会忘掉了。套子，你这个睡神，真是羡慕你，每天可以从晚上9点睡到第二天12点。我现在每天的睡眠时间只有4个小时左右，真怕以后提前衰老那就完蛋了，老婆还没有娶呢。你最近在辩论协会的宣传部混的怎么样，有时候真的蛮羡慕你会写那些Q体字。还有大灰，你个小样，最近没能听你的电吉他，生活真的是没了乐趣了。食堂有加工资吗？好好干啊。争取再升职啊。哈哈哈哈。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们都沉默了，胖子还不知道大灰现在还在医院里住着。要是知道的话，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在信里面还发现一个小信封，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字，阿扬亲启。
　　什么事情搞地这么神秘。

　　阿扬，首先，得给你说声对不起。因为我做了件很对不起你的事情。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我感觉自己真的很渺小。连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那次在天津，你其实不是喝醉了。是被董军下了药。而那药却是我帮他买的。那天中午我在大厅遇到董军的，他说叫我帮他买那种药，说他自己想用用，还给我跑路费，你知道的，我那阵子缺钱用，所以没有怎么犹豫就答应了。直到第二天事情发生了以后我才反应过来。其实当时我就想跟你讲，但我不敢讲，我没有勇气讲。我怕我讲了我们这个朋友就没得做了。现在看到你和欧阳琳因为这事而分手，我真的很自责。我骂自己但却已经于事无补了。看着你每天不开心的样子，我的心就更加烦躁。所以有时候会冲动一些。那次补考广告史，其实我不是因为作弊被老师抓住而打架，是因为那个老师在考试门口打电话时候，应该是开玩笑的吧，他对着电话说，你这样子对得起朋友吗？这句话一出口，就仿佛利剑般刺在我身上，我站了起来，向他挥起来拳头。算了，我不想回忆这个。
　　其实，我家里本来对我报了很大的希望，你知道吗？我是我们村的第一个大学生，可是现在被退学了，尽管我现在每天看起来还是跟过去一样，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可是，我心里怎么想的，又有谁能知道。我的这些话，可能浇灭不了你心中的怒火，但至少我心中的罪恶感会减轻一些。
　　对不起，阿扬。

　　我的手一沉，信掉在了地上。胖子，你怎么这么傻呢，我怎么会怪你呢。你如果早点跟我说就好了。我就不会那样子跟欧阳琳说了，她就不会那么伤心了。但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就没有办法再挽回，我又能怎么办呢。
　　有时候，其实不必对经历的一切看得那么重要，不冷不热的状态是最好的。那样就不会那么伤心了。可是，我做不到。
　　我想起了欧阳琳。
　　我在学校的篮球场上找到了董军。他看到我朝他走来，笑着说，阿扬，最近很久没有见到你哦。和我妹妹怎么样了，小日子还甜蜜吧。
　　我冷冷地说：“为什么？”
　　他似乎猜到了我想说什么，他摊了摊手，抖了一下眉毛，没有说话。
　　我一拳过去，他捂着嘴角，一看，出了点血。
　　他说：“你打吧，你打死我你又能得到什么呢？什么也得不到。”
　　我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只是为了撮合我和董洁吗？你这样做只会害了她也害了我。”
　　他说：“其实，我不仅仅是为了这一点。你知道吗？你喜欢欧阳琳，我也喜欢，看到你们在一起，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我这样做的话，你跟我妹妹在一起，那样我就可以去追欧阳琳了，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我说：“那现在你满意了？她出国了。我也没跟你妹妹在一起。”
　　他说：“这也是我没有料到的。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了的。告诉你，其实你和董洁并没有发生关系，那天只是把你们剥光了放一起，你们睡得跟死猪一样，什么知觉都不知道。
　　我说：“你真的很阴险，算我看错了人。”
　　他仰天笑了一声，狠狠地看着我说，你从来没有看对人过。本来今天我不会在这里看到你的。可惜，上次出了点小差错。
　　我说：“你什么意思？”
　　他说：“还记得那晚艺术设计打你们宿舍的大灰吗？”
　　我说：“难道是你干的？你这混蛋，大灰哪里得罪你了，用得着这样吗？”
　　他说：“唉，这其实不怪我，得怪大灰自己，没事装什么牛逼，我叫那些人打你的，只是你运气好点，他们认错人了，大灰成了你的替死鬼而已。”
　　我心里当时就有股热血在上涌。直冲脑门，我朝董军重重的推了一下。他后退了几步，然后朝身后的球场上一喊，马上有六七个人朝我走来，我看形势不妙，立刻转身往回跑。那几个人要追来。
　　我听到董军对他们说：“不用追了。”
　　我朝他们竖起了中指。
　　60
　　生活仿佛一场游戏，友情完全可以变成一个伪装的工具，为了达到目的，总有是不择手段。
　　这个仇一定要报。
　　如果没有我，大灰也不会住院，如果没有我，欧阳琳也不会这么伤心，如果没有我，胖子也不会因为打老师而被勒令退学。总之，一切都是因为我。从头到尾，我都是一个罪人，是个潜伏很深的罪人，可悲的是，直到一切都发生了之后，我才发现。
　　我蹲在宿舍楼后的一个小巷里，耳边有水砸向地面的声响，时间一点一滴地在空气中流逝，究竟，变的是人，还是时间。我点了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胸中似乎凝聚了一股力量。当周身已是烟气缭绕的时候，我突然发现那闪烁的烟头的火光，原来是那么地眩目，灿烂。当我抬头的时候，看到头顶扭曲的天空。阳光照不到这里，有点阴冷。小巷的尽头，可以看到太阳的光芒，以及光与影的界限。
　　我猛地深吸一口烟，把烟头沉重地砸向地面，火星没有片刻挣扎，嘶地一声，灭了。我用右脚踩了踩烟头熄灭的地方，大步地向小巷的尽头走去。当阳光照到眼睛时，有些难受。
　　晚上的10点左右，是董军从校外网吧回校的时间。我一个人走到海堤上，等待着时间的到来。海水拍岸，声音巨大无比，我靠着堤坝躺着，望着无比干净的天幕，突然有一种很安祥，很宁静的感觉。在海堤右边的崖上，沉淀着我和欧阳琳的细碎的时光片段，回味起来，甜蜜而又绵长，只是辗转间，一切全然悄无声息地消失掉。什么也看不到。
　　欧阳琳，此刻的你，是否会想到我。这个曾经深深爱过你，但却又深深地伤害着你的男生。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请记住，那不是我的本意。
　　我靠着一棵树站着，左手抓着刀，等着董军几个从网吧出来。我的身子有些颤抖。
　　终于，董军出现了，跟他同行的还有好几个。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大声的喊了一声，我就挥着刀朝他们冲去。显然，他们给我吓着了。确切的说，是被我手中的刀给吓着了。四散逃开。我的眼里没有其他人，只有董军。我朝他砍去，他一个侧身，躲了过去，再砍，又不中……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这么没用。
　　几个人在午夜的街头奔跑着，感觉像一场可笑的闹剧。
　　突然，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响传来。我呆了，他们也呆了。西瓜刀从刀柄上脱落，重重地撞在地上。然后，他们麻木地狂笑，挥舞着拳头向我围来。
　　拳头像雨点一般砸在我身上，我无法反击，只能蜷缩着护住头。然后我就被从地上拎起，两个人从两旁拽住我，我挣扎着，但是动弹不得。董军远远地朝我冲过来，他的脚直冲我的腹部重重地踹进去。我的头猛然的下沉，再也没力气抬起来。腹部已经没了感觉。就觉得肚子涨得慌。周身的疼痛开始麻木。我还想反抗一下，刚抬起手，就又被一脚踹倒。他们的脚踩在我的脸上，仿佛踩在战利品上一般。
　　我的眼前一阵迷茫，人影阑珊。
　　先是欧阳琳，她对我说：“你听，是海的声音。”
　　我闪着泪花对她微笑，说不出话来。
　　胖子依旧在我身边感叹着，这是个美女横行的地方，每个男人都带着毕生的饥渴，来到这里，寻觅猎物，谁更狠，谁就能得到女人。
　　我还是微笑，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连笑都会这么累，这么痛。
　　大灰也出现了，他看着我和胖子说：“你们知道吗？其实啊，我是一名鸽手。”
　　当我用尽全身力气想对他们说些什么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东西了。
　　你们知道吗？
　　黑暗中，我一直想对你们说，我爱你们。
　　可是一直到你们离开，我都没能说出口。
　　61
　　这是我最后的记忆。
　　生活就像一场梦一样，而我一直记得在那个夏天里，我和你的故事，还有我和你们的故事。
　　我在黑暗中低声吟唱
　　当我回想起遇见你那一天，
　　迷迷糊糊望见你的双眼，
　　感觉仿佛梦中娇艳的水仙，
　　时间停留在那时的十八点。
　　那年的夏天看海的那一夜，
　　离开之前我浅浅地吻你的脸，
　　当我张开双手直到泪流满面，
　　可惜还是没能够写下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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