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南和方北

　　对方很久没接电话，足有十多秒，方北看着电话显示屏上跳动的秒数，特别解脱，正想挂断时，方南的动听声音已经传了过来，“你好！”

　　听到方南充满青春活力的声音的一瞬间，方北浑身血液上涌，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那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压过了周围一切声响——电视的喧闹声，时钟的滴答声，窗外孩子们的玩耍嬉闹声，不远处呼啸而过的火车汽笛声，仿若宇宙间所有的声响都已沉默，只有方南的声音和她的心跳。

　　“喂？你好？”话筒另一边的方南，显然对这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充满疑问，如果再不说话，他一定会挂断吧。

　　“方南，谁啊！唉呀，哈哈，叶嘉，你竟敢偷袭，你等着！”

　　林蓓蓓愉快而动听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同一时刻，不同地点，方南、林蓓蓓、叶嘉，以及不少假期没回家的同学，一起去了S市的植物园游玩，爬山，聚餐，做游戏，不亦乐乎，他们在秋高气爽、风景如画的野外尽情享受友谊与青春。

　　这是极少参与集体活动的方小北绝对触碰不到的世界，她将自己隔离在家，一个人继续品尝孤独和伤痛。

　　“方南，我——”一句话没说完，方南已经听出了她的声音，与她的反应不同，他的兴奋多过于羞涩，激动多过于伤感。

　　“方北？真的是你吗？你的脚好些了吗？”方南的语速从未这么快过，仿佛一颗颗带着糖衣的子弹，飞快穿透了方北重重铠甲包裹的心。

　　“好多了，感谢你那天打来电话。”方北隔着电话，好像能够表达自如一些，但她拿着话筒的手，一直在出冷汗。

　　“我，哎，我那天课程特别多，晚上回到寝室才听叶嘉提起来，我连忙给你打电话，才知道你已经回家了。这些天在家休息得好吗？”

　　“很好。蓓蓓的脚好些了吗？”方北知道这种情况不该提起林蓓蓓，但是她控制不住，因为同样是崴脚，林蓓蓓似乎也比她恢复得快，林蓓蓓就是什么事情都做得比方小北好。

　　“她？”方南的口气似乎忍俊不禁，蓓蓓总能带给他快乐，与方小北还是不同。

　　“别看她那天叫苦连天，只几天就活蹦乱跳了，这不又和我们来了植物园了吗，刚才过铁索桥比我还灵活呢，呵呵。”

　　“那就好！”方北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还有些隐隐作痛的右脚，只有恨铁不成钢，再也没什么心情继续说下去。

　　“方北？”方南的口气突然轻了很多，似乎害怕打扰陷入沉思的方北一般。

　　“啊？”

　　“你什么时候回校？我想去看看你，这一段时间以来，事情都太乱了，有些话也想好好说一说。”

　　“哦，我九号回校，到时我给你打电话吧。”

　　“好的，不见不散，一定记得给我电话，我等你回来！”方南的声音从未这般轻柔过，恰如他对林蓓蓓的态度，方北这么想的时候，已经如鲠在喉。她又想偏了，以至于心痛难忍。

　　当方北意识到这一点时，她的不冷静再次成功控制了她，“方南，我想，这一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是有点复杂，我也想和你好好谈一谈，但是不必等回到学校，就现在直说吧。

　　那天在校门口，我的话大错特错，林蓓蓓本来就是你女朋友，我那么讽刺她，难怪你生气，换成我也会生气的。

　　我明白你是因为推倒了我而内疚，才一直想找我道歉，但是我脾气太冲，总是未等你说完，就向你发火，我要向你郑重道歉。

　　或许我就是这样一个差劲的人，所以也不太可能成为你这么优秀的人的朋友。我想，我们以后还是少来往比较好。我想说的就这么多。”

　　话筒那边的方南沉默良久，他苦笑不止，又很想大喊林蓓蓓不是我女朋友。

　　但是，最后，他已经不想解释，方北的态度很明显，并不想与自己交往下去，所以他只是一厢情愿，有生之年，他第一次被女孩子这么直接的拒绝，他也是第一次这么心痛难忍、无处发泄。

　　“好，你说什么都好！那祝你早日恢复健康，再见！”

　　话筒的那边的声音平静得出奇，他又完全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方南，与林蓓蓓并肩一起的方南，从不会回头看一眼方小北的方南。

　　方北无力地放下话筒，她长舒一口气，没有解脱，只有突如其来的心痛，她抓紧膝盖上的裤子，恨不得将它撕碎，但又无能为力，以至最后泪珠不受控制地肆虐而出。

　　她一边不停抹着眼泪，一边不断安慰自己，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因为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不可能发展成为情投意合的恋人。

　　而且他只是说了那一句话，却再也没有任何实际的行动，这就是一场游戏，方南擅长的游戏，只不过他玩弄的不是普通的棋子，而是方小北的心。

　　方母那天回到家时，已经快到晚上六点，却买回了肉馅和芹菜，因为这些天对方小北的忽视，还是让母亲有了愧疚。

　　方北一副激动不已的模样，她在父母面前的表现一向堪称完美，永远天真快乐的乖女儿。

　　方母一个人和面，拌馅，擀皮，忙得不亦乐乎，方北只会包饺子，其他的都不会，妈妈还一直夸她，心里隐隐的痛楚似乎减轻了很多，她想，或者她该恢复正常了。

　　新闻联播主题曲响起的时候，家里的电话也响了，方母正在厨房忙着煮饺子，方北单腿从床上蹦起来，并不是她不能走路，而是已经习惯了这搞笑的动作，还能带给自己一些自嘲的快乐。

　　“您好，找哪位？”她的声音不知不觉也欢快起来，看来只要把话说明白了，再难受的心情也会好转起来，方北扯着电话线，唇边兀自带着解脱的微笑。

　　“方北，你好，我是姜闻！”

　　方北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下一刻就被呛到，不停咳嗽，“姜闻，你好，咳，咳，你怎么知道我家里的电话？”

　　“你感冒了？”

　　“没有，咳，就是不小心呛了一下，呵呵。”她一边不知所谓地苦笑，一边偷偷擦汗，似乎气势凌人的姜闻就站在面前，让她难以面对。

　　“你的脚好些了吗？”

　　“好多了，放心吧，我在家里休息得舒服极了！”方北的口气不知不觉就夸张了起来，她还是迫不及待想挂断电话，那没来由的心慌能把人折磨得疯掉。

　　“那就好。”姜闻仍旧言简意赅，但是方北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因为每次他说的很简单的时候，下一句就能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姜闻，安安把你送药的事情都告诉我了，真是感谢你，那些药很贵吧，等我回学校就把药钱给你。”

　　姜闻似乎又在冷笑，她不禁再次面露难色，看来她就是不太会说话，一句话就能惹恼喜怒无常的他。

　　“好，不过不用还钱，用别的来还。”

　　“啊？”这世上就有比她方小北还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姜闻就是最强悍的一个，永远让她无法捉摸。

　　“用阿姨的饺子来还吧，你答应过的。”

　　“哈哈，这个啊，太简单了，等我回学校一定给你带回去，其实我妈现在就在煮饺子呢，要是你也回家就好了，我邀请你来我家吃现成的。”

　　方北如遇大赦，语气重新欢快起来。事实上，此时此刻，只要姜闻别让她做他的朋友，姜闻就是要座金山，她也能爽快答应。

　　所以对于他的简单要求，她喜出望外，以至于得意忘形，但是她又忘记了，悲观主义者一旦乐观起来，总是会在下一刻迎接无情打击的。

　　“好啊，那就现在，我就在你家楼下！”

　　“啥？”方北此时是真的抓狂了，她单腿蹦向窗台，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向楼下望去，黄昏时刻，橙红色的夕阳下，身材瘦削、穿着白衬衫的姜闻，拿着手机，正站在楼下笑吟吟地抬头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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