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纪念相簿

　　德拉科满含希望地抬眼盯着西弗勒斯，在他热切的注视之下西弗勒斯不由得稍稍侧开脸，不与德拉科对视，“嗯……的确很了不起。”他十分违心地说。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德拉科满足地扬起嘴角。或许是刚刚的对话使德拉科对西弗勒斯萌发了亲近之感，男孩转了转灰色的眼珠，问道：“那么先生的爸爸呢？”

　　“嗯？”
　　“先生的爸爸也是很了不起的人吗？像我爸爸一样。”
　　西弗勒斯沉默了，他轻抚着手中的破旧书本粗糙的封面，莫名地有点想发笑。
　　了不起？
　　他从来都————自记事以来一直到现在，并且他相信就算到了未来————就算地狱已经结冰，他都绝对不会把这个词和那个男人联系在一起。
　　那个人，那个给与了他生命的人，那个教会了他痛恨与忍耐的人，那个一事无成、最终死得像个笑话的人。

　　“我父亲……没有做过什么大事。”西弗勒斯苦涩地说，“没有特别的地方，非常非常普通的一个人。”
　　“哦。”可能察觉到了西弗勒斯的情绪变化，德拉科有些不知所措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角，“你不喜欢他吗？先生。”

　　“我不知道。”西弗勒斯低缓地说。
　　“他脾气不好，很暴躁。”西弗勒斯关于父亲的回忆十有八九都是与殴打有关。在狭窄肮脏的房间里，父亲用皮带抽打自己，如果母亲上前来拦住他，那么他就抽打母亲，而西弗勒斯只能在旁边心怀愤恨又无能为力地看着。
　　“但是，又十分软弱。”那个男人只会在妻儿的面前耀武扬威，因为他们是仅有的不敢也不能伤害他的人。其他时候————西弗勒斯有一次见过，他因为输掉酒钱，一边痛哭一边亲吻庄家的裤子，乞求着那么一丁点的施舍。
　　“明明什么都不行，却非常好面子……还爱撒谎。”小时候，西弗勒斯一直都搞不懂父亲为什么会炫耀般地告诉自己，他看过什么大作家的杰作，经历过什么惊心动魄的事件。年纪稍长之后，西弗勒斯才知道那些基本都是谎言，父亲只是希望有人尊敬他，哪怕那是连他自己都很厌烦的儿子。

　　被西弗勒斯阴沉的脸色和话语吓到了，德拉科蠕动着嘴，小心翼翼地问：“所以……是不喜欢？”
　　西弗勒斯没有马上回答，看着这个因为害怕说错话而惴惴不安的男孩，心里有某一处平静下来了，并且感到释怀。
　　他知道————从最初看到这个男孩的时候就知道，尽管自己真的很不想承认。

　　他非常嫉妒德拉科。

　　卢修斯和纳西莎，虽然他们的教育方式有很多问题，但是有一点货真价实、毋庸置疑。
　　那就是他们对于儿子毫不矫饰的、纯粹而包容的爱。那是西弗勒斯从未从父亲那里感受和获得的东西。他一直缺失的，一直都奢望的，却又永远都没有办法碰触的。

　　“我不知道，德拉科。”西弗勒斯第二次说出同样的回答。
　　“有时候我想他要是走掉就好了，永远不要再回来。”西弗勒斯说：“但有时候……这种情况很少，我又不那么想。”
　　“真的？”

　　“真的。”西弗勒斯安抚性地说，这一次他成功地说得柔和一些了。
　　即使最宽容的人来判断，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人。他一生都碌碌无为，活在自己制造的窘境里。
　　但是每次和旁人提起父亲的时候，西弗勒斯又会忍不住想为他辩解，面对莉莉，面对卢修斯，以及……面对这个男孩的时候。
　　之前的很多次，每一次……西弗勒斯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一丝一毫的辩解的理由，他比谁都要更清楚，父亲一直都是个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人。最后他只能干着嘴巴，苍白而无力地说。

　　没有想象中的坏。

　　前几天，卢修斯问他为什么要大费周折、多花一大堆钱，把蜘蛛巷尾的老房子重新买回来，他也是这么回答的。
　　没有想象中的坏。
　　别人一追问起不坏在哪里，西弗勒斯就答不出来。因为西弗勒斯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自然而然的就这么想了，然后自然而然地把想法说出来了，没有其他的理由。

　　可是，这一次，或许会有所不同吧。

　　西弗勒斯在德拉科身边坐下，平视着德拉科那只属于孩童的坦诚的双眼，“我父亲他也会给我讲故事，虽然次数很少。”
　　“他给我念一些外国的、年代很久的小说，我那时一点也听不懂。”西弗勒斯说，他想起了父亲坐在家中破旧的摇椅上，一手拿着小说，用带酒气的声音为西弗勒斯讲述那些异国的传说，“除此之外，他也会说自己的经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我想他说得比较夸张。”
　　“然后呢？”德拉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有些困了。
　　“他带我去河边，去钓鱼。”
　　“钓鱼？”
　　“对，把鱼饵穿在鱼钩上，然后用力抛出去，如果鱼上钩的话，浮漂就会被它拽下去。”
　　“感觉很有趣。”
　　“唔，可它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有很多诀窍。”
　　“先生，可以带我去试试吗？”

　　“可以。”西弗勒斯看着已经在打哈欠的男孩，轻声说：“不过不是今天，我看你该去睡觉了，德拉科。”
　　“嗯。”被允许去学钓鱼，德拉科很开心，他乖乖的滑下床。

　　把德拉科送回他的卧室之后，西弗勒斯继续整理着自己的文件。
　　整理到半夜，他准备上床睡觉了，把床上的一堆书挪开，他给自己腾出一小块空位。刚躺下，西弗勒斯感到脖子的地方被硌到了，他伸手一摸，掏出那本爱伦坡的短篇集。
　　哗啦啦翻了几页，西弗勒斯又把它放下了，他还是不喜欢这本书。
　　童年的时候，父亲究竟想通过这些书本向自己传达些什么呢？是炫耀还是别的什么呢？是不是多少还包含着一点对儿子的期许呢？
　　父亲还在的时候，西弗勒斯从来都不试图去理解，他厌恶那个人，厌恶到用抵触的情绪来面对父亲给的一切，坏的，还有不那么坏的。
　　而现在，他也再没有机会去理解了，一切都随着父亲的过世成为了永久的过往。

　　在临近睡眠的边缘，西弗勒斯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他和邓布利多的对话。
　　“西弗勒斯。”那个老人快活地说，“教师是很神圣的职业，但是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多的压力，因为那也是很有趣的工作，你可以从中得到很多乐趣。”
　　“因为你可以把学生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模样么？”西弗勒斯讽刺地回了一句。
　　老人没有被激怒，他蓝色的眼睛在半月形镜片后面闪着沉静光，“不，西弗勒斯。学生，这些孩子们是世上最贵重、最贵重的。教师有时候和家长的立场很相似，他们把孩子们带到这个世上，而我们要把自己所拥有的知识都交给孩子们。”
　　“有时候，我们都会不自觉地把自己的愿望强加到孩子们身上，这是很正常的，也无法完全避免，但是，我希望尽可能不要。”
　　“我们可以教会他们从古至今无数伟人们的学识，可以教会他们善良、勇敢、诚实与忠诚的意义。可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代替他们去走未来的道路。”
　　“那是属于他们的，也只能属于他们的。”
　　“而父母和教师之所以神圣，那就是我们要让孩子们看到————看到属于他们的无限的可能。”
　　————————————————————————————————
　　————————————————————————————————
　　几天后，西弗勒斯要离开马尔福庄园了。
　　在大宅的门前，纳西莎蹲着安慰在哭的德拉科。
　　站在西弗勒斯身边的卢修斯酸溜溜地对他说：“看来德拉科真的很喜欢你啊。”
　　西弗勒斯懒得跟他说话，反正卢修斯的判断力已经降到看不出自己的儿子究竟有没有真的在哭了。
　　这时，纳西莎走到他们俩面前，她难受地犹豫了一会，然后用憋出来的请求口气对西弗勒斯说：“西弗勒斯，能不能请你再住几天？德拉科他不想你走。”
　　西弗勒斯真的觉得这对夫妇为了儿子什么原则都不要了。

　　他看了看低着头的德拉科，对纳西莎说：“我去和德拉科说几句。”
　　然后西弗勒斯来到德拉科身边，弯下腰，果然看到男孩的脸上没有一点泪痕。
　　这小子又来这套，但是对于那对笨蛋夫妇这真是最有效的招数。

　　“你还没有带我去钓鱼呢，先生。”德拉科闷闷地说。
　　“把手伸出来。”西弗勒斯抽出魔杖。
　　德拉科没弄懂是怎么回事，但他还是听话地伸出双手，摊在两人中间。
　　西弗勒斯用魔杖点了点他的手心，德拉科手心忽然出现了一条水气凝结成的鱼，它在德拉科手上快速游曳翻腾着，德拉科睁大眼，低声轻呼。
　　然后小鱼消失了，化作一滩水浇在德拉科手上，男孩询问地望着西弗勒斯。

　　“以后，不光是钓鱼，我可以教会你很多东西，各种魔法和魔药。”西弗勒斯看着越来越兴奋的小男孩说。
　　他想，光是靠只会溺爱孩子的父母，德拉科一定会被教成笨蛋的，所以就由自己来稍作修正吧。
　　“但是。”西弗勒斯顿了顿，满意地看到德拉科神色便严肃了，“我希望下次你不要再用这样的方式来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想要什么，就堂堂正正地去努力、去争取，偶尔耍点诈也没关系，但是不要利用别人对你的关爱。”

　　“明白了吗？”
　　“明白了！”男孩重重地点点头。

　　临走时，像来的时候一样，西弗勒斯提着行李箱。他回望着那一家三口，在中间是挥手挥得最卖力的德拉科。
　　西弗勒斯想，父亲和自己是失败的，即使做了十几年的父子，他们对对方仍然所知甚少，从不交流，现在来追溯是谁的问题已经没有了意义。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他不是被引导者，而是作为引路人。

　　西弗勒斯看着那个小小的男孩，他知道德拉科将会不断地成长，从男孩到男人，就如每个人一样。西弗勒斯无声地说，就让我看看吧，看看你身上的，无限的可能。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