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之交

　　丁家不愧是武林世家，抛开丁海棠不甚恰当的遣词用句，哪怕少女年纪尚幼，却没有普通女子的扭捏造作，倒是带着几分江湖儿女的豪气，还有些许大小姐的骄纵。
　　尤其是谈及上官景年时，少女黑亮的眼里如同燃了一团火，亮的灼人。
　　果然还是年轻人啊。我不禁这么想着，却觉得这孔雀般明媚骄傲的女孩实在是很好的。
　　反观事件的男主角，虽然脸上并没有显出不屑、厌恶等负面情绪，但言语动作间明摆着就是想把丁海棠甩得越远越好；而丁海棠不知是看不出还是故意忽视，依旧“哥哥哥哥”叫的欢。面对这么一对儿青梅竹马，我顿感脑仁疼。
　　姑娘，挑战极限是不好的啊喂！
　　海棠小姑娘给我的第一印象不错，若是上官茄子于她有情，我乐得帮他们一把，可现在明显是妾有情郎无意的局面，尤其是妾和郎还都有锲而不舍的属性，以后他俩怕是有的磨。
　　想到他们以后就要在汴京城里、我和秦烨的眼皮子底下慢慢磨，我连胃都开始痛了。
　　玉皇大帝，元始天尊，随便哪个把这俩磨人精给人道毁灭吧！
　　秦烨从始至终将“观众”的角色扮演的入木三分，对上官景年和丁海棠间诡异的相处竟没有表现出一点惊诧，让我受到了森森的打击——
　　我一个活了两百余年，转世十次的妖精，怎么还比不得一个方及弱冠的男人镇定？！
　　而秦烨与丁海棠问好时虽依旧礼貌，言语间却不甚熟络，立场十分明确。
　　好吧，茄子算是半个朋友，海棠姑娘只不过是印象不错的陌生人，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该偏向哪方。
　　我哪怕不聪明也绝不是傻子。
　　只是如果有办法两全其美就最好了。
　　……要是让秦烨知道我的念头，怕是免不了念一句傻子……
　　真挫败……
　　没敢和秦烨细说我的想法，只是在回去的路上提了几句上官景年和丁海棠之间的相处模式——即使我没什么恋爱经验，凭曾经看过的言情小说也知道海棠姑娘估计要被炮灰。
　　“我和熙融也是多年的朋友了，”他沉吟片刻，说道，“海棠的事情我多少了解，她对熙融有意，熙融对她却没有男女之情。不过海棠去年已然及笄，熙融怕是再不会像从前那般处处照拂。”
　　去年及笄……我掰手指，也就是说这姑娘今年十六了？！亏我还一直把她当小孩子看。
　　可是——
　　“又要说什么只有兄妹之情？”我狠狠瞪他，“让所谓的异姓兄妹统统见鬼去吧，紫茄子看着挺聪明，怎么就犯傻呢？他倒是把人家当妹妹，可哪个把他当哥哥？他知不知道这劳什子妹妹会阻姻缘的！”
　　小说里这种情节都烂大街。女配和男主从小青梅竹马，而后男主一句“我只把你当妹妹”给打发了，女配就对女主各种陷害谋杀，最后正义战胜邪恶有情人终成眷属。
　　说实在的，我坚信所有把喜欢自己女孩子当妹妹的男人都是个渣。既然对人家女孩子无意，便不要给予特殊对待，这才是真正妥当的方式。
　　若不是有血缘支撑，纯纯的兄妹关系实在太少，“哥哥”“妹妹”除了称呼亲人，剩下的九成九都是调-情专用。
　　秦烨安静的听着我高谈阔论，白皙修长到令人嫉妒的手指伸过来，仔细将我额角的碎发理好。
　　“傻子。”
　　这两个字在舌尖上滚了又滚，出口时真可谓温柔缱绻、百转千回，我一瞬间竟有了他在说情话的错觉，但很快明白过来那两个字的实际内涵，立刻黑了半张脸。
　　“你才傻子，你全家都傻子！”
　　他也不恼：“辱骂天子可是大罪，要株九族的。”
　　“……”这人果然学坏了。
　　又走了一段，我后知后觉的想起刚开春时听到的“皇家秘辛”，如果秦烨不是先帝的血脉，我这哪儿来的辱骂天子之罪？！
　　可惜有些事情大家你知我知，就是不能摆在明面上说，我只能自认吃了个暗亏。
　　回到家中卸下易容，又在白鹿的催促下赶去厅里用午饭。
　　边境已有许久未经战事，程隼几年前从边关返京，大部分时间留在郊外的军营，练兵。
　　说是练兵，练得也不过是程家的亲兵。城郊的军营我偷偷摸进去看过，一水儿的银甲，遇上个太阳天，阵型变换时晃得人眼睛生疼。
　　程家军不多，顶破天也只有几千人，但这军营离皇城根儿顶破天二十里，军队里个个精英，假如程隼有造反的心思，逼宫的条件都是准备好的。
　　不过程家满门忠烈，刨开我这个乱入的，就连行走江湖、不按常理出牌的二哥也不会做什么违逆朝廷的事。
　　咳，背景什么的暂且揭过，如今重要的是，怎么家里忽儿一下就多了这么多人？
　　除了镇守边关的大哥无法赶到，爹娘、三姐三姐夫都围坐在桌前，就连行踪不定的二哥也在场。我很久没见到这种类似家族聚会的场面，大脑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拼命思考今日距离中秋节尚有几日。
　　最后还是三姐起身招呼我入席，我顿时福至心灵：没见谢清然都坐着么，这不正是传说中的三日回门！
　　好你个秦烨，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提前告诉声，回门的大日子竟然迟到，我已经能隐约见到祠堂昏暗的光线了。
　　新媳妇回娘家是大喜事，于是爹爹即使脸黑成锅底也没好意思训斥我的失礼，娘和三姐也努力缓和气氛。我告了个罪，坐到桌旁空着的位子上，对自己黯淡的未来不抱任何期望。
　　吃过饭便各自散去，娘自然要和回门的姑娘说几句体己话，谢清然被程隼叫去书房；按理说我和二哥也该陪三姐聊天，但看娘的样子大概有几箩筐话要说，我觉得可能不便打扰。
　　何况我并不善说什么场面话，普通姐妹间唠嗑也不知有什么话题，自是乐得轻松，溜回清风阁打坐。
　　结果还不待入定，院子里就传来脚步声，猜到来人是谁，我果断抓起趴在一旁吸收天地灵气的小小往枕头底下塞，又把枕头拍平。
　　我想我已经做好一会儿见到一只气疯金蚕的准备。
　　不过眼下要紧的是我即将面对一只吃人不吐骨的狐狸。
　　程天野不是普通人物，这一点不论是在他的外壳还是内涵上都体现的淋漓尽致。外貌不必多说，能被琼娘用“招蜂引蝶”评价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至于内涵则是我最不愿提起的，除了在桃山那回酒后吐真言，程天野算是唯一猜出我秘密的人。
　　说猜出可能不完全准确，毕竟轮回这事儿实在少见，他断不会想到什么十世的荒唐事情，但被他堵在屋子里逼问自己身份的时候，我着实吃了一惊。
　　他猜我是魂魄投胎，我也就顺着他的话认了，所以这家伙虽然是我最不愿见到的几人之一，却也是少有的几个能真正与“我”说话的人。
　　连敲门声都没有，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而后就见到程天野那张骚包脸挤进来。除了进我那便宜爹爹的书房，他哪怕进娘的房间都不敲门，我也不奢望那种高级待遇
　　但哪怕是意思意思敲一下呢，万一人家在换衣服……他身在江湖，这习惯也不知占了多少小姐的便宜。
　　琼娘说他招蜂引蝶自不是白说的，程天野的美和秦烨、上官景年又不一样，若真要用一个词形容，便是风流倜傥。如果秦烨和上官景年的皮相可以打满分，程天野只能拿九十，但那股子才子少侠的风流气质，简直是对付不懂事小姑娘的传说级利器。
　　等下，不懂事？我说不定可以让自家二哥去色-诱丁海棠？
　　在我出神的功夫，程天野已经走到近前，见我呆呆傻傻的盘坐在床沿，不由得挑眉一笑：“小幺，怎么看见二哥激动的都傻了？连杯茶都忘了倒？”
　　“……在桌子上。”我似乎听到自己的磨牙声。
　　每次见这人就倒霉，我盘算着拿盒茶叶孝敬二哥让他走人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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