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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谭亚高中时曾经暗恋过一个学长。学长对谭亚也很好,放学后两个人经常一起骑车回家,有时候上学的路上遇见也会一起走。其实学长的年级上学时间比谭亚早四十分钟,谭亚为了能跟在路上遇到学长,常常会提早很多到学校。到学校时,值日生还没来开班级的门,谭亚只能靠着四楼的栏杆背单词,一边伸着脖子向高年级的教学楼眺望。
后来学长高考结束去了广东的一所重点大学,他给谭亚写过一张明信片,写的只是类似于“好好学习”的内容。谭亚在高三下学期临近高考时,生了一场重病,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没能去学校上课。那段时间,学长每天都发短信鼓励她,谭亚一直认为,如果不是妈妈的悉心照顾和学长的短信,自己可能会失去高考的信心。
高考结束后,谭亚知道自己肯定跟理想中的目标F大失之交臂了,生疏了一个多月的课本和习题,再次面对,多少有些力不从心。填写志愿时,谭亚询问学长的意见,希望能听到他说一句“来Z大吧,来我这里”,可惜只听到了很中肯的志愿填写建议,同时知道了学长已经和一个女孩交往了三个月的事实。
于是谭亚的三个志愿一致都填的是北京的大学,像是在赌气,你南下一千五百公里,我北上一千五百公里。后来谭亚接到了D大的录取通知时才不禁觉得自己的行为幼稚。学长从来没有给过自己承诺,两个人也从来都没有说过任何超过友谊界限的话,这一切全都是自己心中的一厢情愿罢了。因为跟自己较劲,谭亚就这样进了一所自己从未想过会读的大学,学习自己从未想过会学习的专业。
命运弄人,谭亚想起自己的经历时,总喜欢用这句话来形容。
如果不是今天,目睹了颜言的疯狂行为,谭亚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个女孩子,可以为了爱情,这样奋不顾身。
谭亚也从来没有会由此及彼,想到如果自己当初也这样勇敢,她现在会不会已经跟学长在一起。
谭亚从来都不会想如果当初,因为已经过去的事,再多假设都没有意义。可今天颜言的表现,的确让她十分触动。
颜言一曲结束。下面的看客们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一直嚷嚷着要江海滔出现。谭亚在下面看不清颜言的表情,但设身处地地想想颜言现在的处境,如果换作是自己,一定手足无措,很希望有一个人来救场,把自己拉下舞台吧。
谭亚心中有十二分的冲动,想要冲上舞台,想要对下面那些可恶的看客说一句:“够了,你们的行为很卑劣!对待一个人的勇气,我们应该做的,是嘉许,而不是像你们现在这样,去亵渎!”然后拉着颜言离开喧嚣的人群,不管射向脊梁的目光,是肯定,还是不屑一顾。毕竟生活需要我们做的,只是跟着时间不停地向前跑,所以身后的目光,从来都不用回头看。
但是,谭亚连脚步都没有挪动。谭亚是个理性的人,她从来都不会在冲动之下做出任何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舞台上的颜言,希望她能应付这一切。
“你是想冲上去拉她下来吗?”男生看着谭亚,停顿了几秒,“别这么惊讶地看着我,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到了你很想过去帮她。不过你不用担心啦,比今天还要夸张的场面她都经历过,这个不算什么。”
谭亚震惊,眼前的男生竟然能知道自己的想法,而且是在自己一句看法都没有表达,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的前提下。
“大家的热情呢,我可以理解。其实,我比下面的所有人都更想立刻就见到江海滔。无奈天不遂人愿啊。现在呢,我不想因为我的个人原因,耽误大家跳舞的时间。所以就请大家给个通过吧。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希望在以后的革命道路上,能有今天各位的鼎力支持,我颜言感激不尽!”
这番话一说,底下也不好意思接着闹下去了,终于同意饶了颜言。能在这么多人咄咄逼人的催促声中,在形形色、色、的眼光的注视下,安之若素,大气地说出这一番话,颜言着实是个不一般的女孩。
在大家的掌声中,三个表演者和主席走下了舞台,灯光再次暗下,悠扬的舞曲也再次环绕全场。
只是谭亚再没有心情跳舞。
“惩罚环节结束了。我也该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谭亚看到男生伸出手邀请的姿势僵在了那里,又很失落地把手放了下去,心中有点莫名的难过,“对不起,我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嗯……今天,很开心,跟你跳舞。”说完,对着男生绽放了一个璀璨的笑容。
男生也开怀地笑了,露出了好看的牙齿。“我送你,你等我,我去拿外套。”
谭亚没有打算等男生。现在这样的感觉,已经很足够美好。如果摘下面具之后,是两张并不相互吸引的面孔,那么今天晚上所有的美好,都会变成以后的笑料。至少谭亚并不认为没有带面具的自己,会有如现在这样的底气,能够大胆而认真地看向对方的眼睛,这个曾紧紧抓住自己手的男生。
把大衣从椅子上拿起时,谭亚看到了躺在一旁的苹果。只是下意识地,她把苹果拿起放进口袋,又从另一侧口袋取出自己带出来的苹果,放到原处。
悄悄地从侧门退出,绕了一圈走出学生活动中心,走进风雪的那一刻,谭亚才感觉到清醒。今晚经历的一切都像做了一场跌宕起伏的梦,或许是室内的暖气太过强劲,才让人滋生一种冬天已经过去的幻想吧。
其实冬天,才刚刚到来呢,唯有风雪和寒冷才是可以拥抱的真实。夜还未深,但路上却已经没有人走动,谭亚张开双臂,冬天啊,只有我愿意与你相拥。
“你的怀抱太小了,装不下一整个冬天。”男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谭亚没有回头,继续张着双臂,向前走着。
“为什么?你能知道我的想法。”
男生并没有走近,只是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我也不清楚,就是知道。或许这就是心有灵犀吧。”
谭亚停止前进,在原地站定,昏黄的路灯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我很认真地在问这个问题。”
“我的答案很认真。”男生的语气不容置疑。
突然沉默了下来,男生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站在谭亚身后,不知如何迈开向前的步伐。万籁俱寂,只有风吹动着雪花,也吹动着女生敞开的衣角。
“我自己回去,你不用继续送了。”女生的口吻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谭亚没有回答,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静默地向前走。
“明天晚上七点,我在图书馆门口等你。”男生对着女生渐行渐远的背影,大声地喊出这句话。
谭亚却流下泪来。为什么会有这种久违的感觉,像是阔别重逢,可谭亚知道,在今晚之前,自己从未与他相遇过,甚至连照面都没有打过。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却给了自己无比熟悉的感动。这是爱情吗?意外地来到身边,只一眼,便沦陷其中。如果是,为什么会让我们诚惶诚恐,还没有开始,便担心失去。
北京的冬天还不算冷,至少没有冷到需要找一个人相依取暖。谭亚这样想着,却不由紧紧地握住口袋中的苹果。
回到寝室,换了衣服上床后,谭亚看到手机上有很多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号码,来自上海。谭亚赶紧回电,打了几遍,都没有人接,只好把电话放到一边,支起桌子开始复习概率论,写作业。
作业快写好的时候,张玉洁、丁子君和祝微微刚好进门。
“诶,谭亚,你怎么都回来了?”
“是啊,刚刚舞会结束以后我们找了你半天呢,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还没看到你。”
谭亚没有理会她们,继续埋头把最后一题写好,才合上书本,“为什么不告诉我,今天落单的人会被惩罚上台表演?”
比起拐弯抹角说半天依旧词不达意,谭亚更喜欢开门见山。
“还说呢,正准备跟你兴师问罪呢,你可把我害惨了。”丁子君搬了张凳子做到谭亚的床边,一脸委屈地看着她。
“对啊,你没看到吴子奇看钉子的眼神,能杀人了。”
谭亚彻底被弄晕了,明明自己是被欺骗捉弄的那个,现在怎么反而变成自己的不是了。
“什么情况?”
“还不是祝言情的馊主意。”丁子君剜了祝微微一眼。
“今天呢,我们本来是想撮合你跟吴子奇的呀。”祝微微慢悠悠地说着,“要是告诉你落单了会被惩罚你还去么?我们一早猜到你不会跳舞了。丁子君去跟吴子奇说了半天,让他到时候来个英雄救美。在一个下着雪的安静的平安夜,一个神秘又浪漫的面具舞会现场,一名英俊的面具王子出现在你的面前,对你伸出一只手,‘小姐,可以请你跳舞吗?’多浪漫啊,天时地利人和,面面俱到。”
祝微微越说越激动,被张玉洁挥手打断了,“结果谁知道你竟然找到舞伴了,吴子奇就被晾在了一边,最后还被罚上台表演了。当时,丁子君可是拍着胸脯跟吴子奇保证你肯定没舞伴的。所以现在整件事情看下来,就好像我们几个联合起来耍了吴子奇一把。吴子奇是钉子的部长诶,耍了他,钉子以后肯定没好果子吃。”
“哎,以后在学习部的日子难混咯。”丁子君哀声叹气。
原来是这样么。谭亚无奈地笑笑,“你去跟吴子奇解释一下吧,他看上去不像是不讲理的人。”
“但愿吧。在学习部一年多了,从来没有人敢跟他开玩笑。哪怕私底下一块去聚餐唱歌什么的,都是板着一张脸,严肃得要死。跟你还真是天生一对儿。”
谭亚没有接她的话茬,自顾自地收拾书本和桌子。
“要不这样吧,明天你跟我一起请吴子奇吃顿饭,赔个礼。我一个人实在不敢去。而且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嘛。”丁子君拉了拉谭亚的袖子哀求道。
“好吧。”谭亚无奈道。
“太好了,明天中午在三楼小炒窗口那儿怎么样?点个锅子,既能暖身,又可以多聊聊。”
“你安排吧,反正我是陪你。”
“好嘞!那我现在去联系。”说完,丁子君乐呵呵地跑了出去。
“诶,小亚,今天晚上你没跟吴子奇跳舞,也没落单,肯定是有别的舞伴了吧,是谁啊?叫什么名字,哪个院系的,大几了?”张玉洁把头伸出床边向下问道。祝微微也把眼睛从面前的小说上挪开,看向谭亚。
想到那个男生,谭亚不觉心头一紧,摇摇头,没说什么。
“她要是问了,就不是谭亚了。”祝微微白了一眼。
“哎,再这样下去,小亚你就快成仙了。你看朱朵朵今儿晚上准不回来了,跳舞的时候就看到她跟舞伴亲密互动了,瞧那男的身材,肯定不是她男朋友。”
“再换两个就凑够一卡车了。”
“哎,世道风气啊。”
“是啊,这年头,什么事儿都有。你看今天晚上上台唱歌的那个叫颜言的。你说一姑娘咋能这么没皮儿没脸的呢,听说那个江海滔听到‘颜言’两个字,都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之前学生会的老乡跟我讲这些事儿时,我还觉得他添油加醋,夸张了。今儿才知道原来是真的。”
谭亚原本无心听她们八卦,收拾了洗漱用具,准备去水房,可听到这句话又停了下来,一边装模作样收拾东西,一边竖着耳朵。
“他跟你讲了什么?快说说看。”
“太恐怖了!上课路上堵,下课路上拦。每天在教室、食堂、宿舍楼下蹲点。有段时间江海滔都快被她弄成神经衰弱了,处处躲着她,能不出宿舍绝不出,吃饭都是让室友帮忙打了带回去。后来,那颜言蹲点总是等不到人,就开始疯狂地打江海滔的宿舍电话,江海滔肯定是不接的,只能他的室友帮他接。一开始大家还挺乐,总是能接到一个姑娘的电话,聊聊天儿,再开开江海滔玩笑。可那颜言每次打电话都能跟人家扯上半天,一个劲儿倾诉着自己的暗恋之情和苦楚,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一开始吧,人家还能耐着性子安慰她,时间长了,谁都受不了。江海滔的室友们一开始还觉得那姑娘挺好,帮着忙撮合,后来一致跟江海滔站在一条战线上了。整个宿舍的标语变成了‘防火防盗防颜言’,他们直接把宿舍电话线给拔了,要打电话时再接上去,后来又陆续买了手机,寝室电话直接不用了,这才消停点。可是那颜言依然没有放弃,见缝插针,逮着机会就去粘江海滔。”
原来那个男生说的都是真的,他跟江海滔是室友,也难怪他提到颜言的态度那么激动。想到那个男生,谭亚又叹口气。谭亚做事永远瞻前顾后,如果见面以后男生并非如自己所想,或者自己并非如男生所想,那么无论哪一种情况,自己都不愿意看到,不仅没有了憧憬,连一点美好的回忆都不会剩下。而且谭亚从来没有对自己的相貌抱有很大的自信,实在不希望笔友、网友见面所谓的一见“终”情发生在自身上。
明天到底要不要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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