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孩叫张雅然

　　这份工作真正从事起来我才发觉还是很有意思的，每天早晨一睁眼就是到点和张雅然一块儿起床，准备完之后就送她上学、接她放学，陪她吃饭、写作业、玩耍、侃大山，闲暇时我一样可以忙自己的事情。一天一天平平淡淡倒也挺有规律。实际上，我对这份工作和目前的生活状况都是很满意的，我向来讨厌别人打乱我的生活步调、占用我的时间，认为那是罪不可赦，这也许就是我单身至今的原因吧。虽然成家立业这个美好的愿望仍未实现，只能一拖再拖，但每天3小时的运动、最少6000步的散步，我还是要开展并坚持的。如果我不能带着万贯嫁妆给我的婆家，至少也要有个健康的体魄。否则若只是为了吃苦，我一人不也可以么？何苦贫贱夫妻百事哀？不，那可不是我想要的。

　　“什么？让我早起？还让我步行！你知道现在中国的小学生每天有多累吗？你还让我起这么早！”
　　在我发现张雅然的上学路途并不遥远却也还要每天费几回油，我向她提出了步行上学的要求，这个要求得到了廖管家的首肯，却遭到了当事人的严重反对。
　　“行啦，就你上过学，冲你这么说，你现在上个小学都委屈得要命，以后的中学大学还不打算上了呗！”多大点事啊，我就想不明白了。
　　“哼！那大不了就不上了呗！反正我爸会养我一辈子。”说着说着公主病又犯了。
　　那哪儿写着呢，大树再大总有要倒的时候，尤其是内里养了太多蛀虫，更没救。
　　“雅然小姐话可不能乱说，你爸爸知道了会伤心的。”廖管家及时提醒道。
　　“哦。”大概是知道自己错了，小脸立马黯然下来，“那，这么说，今天起我真要走着去上学么？被我同学看见了还不笑死呀！”
　　“嘿，我就想不明白了，全天下这么多步行上学的，人家都不活了？有的还要翻过好几座大山、甚至要滑溜索，你只不过比每天稍微多走几步路，怎么就这么困难呢？整天就知道放了学到家电脑、电脑、电脑。你电出什么来了？你跟我说说，你们班有多少近视的？”
　　“嗯——”
　　“走吧，走几步路死不了也不会让你吃亏。实在不行那就让庞司机后边跟着你总可以吧。”
　　“好吧，那我就先适应适应吧，我连学校的体育课都不愿意上。”
　　那还说什么。
　　我记得我以前就喜欢上体育课，尤其到高中功课紧的时候，倒不是我运动神经多发达，而是难得的放风时间为什么不好好享受一下呢？阔别校园多年，也不知道现在的义务教育阶段都是怎么安排体育课的，按理说现在连小学学费都这么贵，那学校的各项设施也应该跟着完备才是。难道那么多的体育器材还不够他们玩儿的？为什么连幼儿园里最受欢迎的玩具也是那些并不适宜他们的数码产品？
　　不知道，我也不是搞教育的，有些事儿实不归我管。而且个人的兴趣也不在那儿，顶多想到了牢骚几句罢了。

　　我本以为养成一个习惯，尤其是好习惯要花很长时间，但让我惊喜的是，张雅然只用了短短几天就爱上了走路上学这种方式，我也跟着身心都轻松不少。以前她都坐在车里专心致志地玩数码，现在在我的勒令下，她已经把那些没用的电子都戒掉了，每天可以有大把的时间来观察路上的一切新鲜有趣。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她正在重新认识这座城市，以前她的所知可能就只限于某些富人圈，现在一出门就能自由接触到百姓民生，看到跟自己的生活迥然不同的一群人，这让她兴奋不已。这么看着就觉得她很可怜，平时父亲没时间好好陪她，廖管家怕她遇到坏人，也不敢让她撒欢儿地跑。要是有个妈妈，怎么都会跟现在不一样的。
　　唉。
　　多少钱能换回一个妈妈？生命走了就走了，即便是命大一生中有过几次死里逃生，但总共又能多活几年呢？我觉得人一生中最幸福的有几件事：一是儿时尽享父母的疼爱，还有就是成年后父母能一直健康长寿让我们好好尽孝。
　　可是这些张雅然都不能齐全，所以才会在家人的格外保护下变得格外跋扈吧。

　　其实，张雅然要比她外表温和乖巧许多。她只是有点刁蛮，但并不野蛮，性格可能不是最好的，但是心地还不坏。自从我的到来，她似乎很依恋我，却又尽量表现出一副很独立很酷的样子。呵呵，孺子可教，我也没理由再处处跟她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小孩计较。

　　很快，到了月底，廖管家给我发了薪水，真的整整4500大洋。我攥着这4500，有点不敢相信，美好的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而我手里的这一沓钱告诉我之前的那一切都是真实的，眼里不禁闪起泪花。我向廖管家提了个要求，而她也痛快地答应了，就是之前我设想的，如果我能成功在这里干下去，就请她跟我回家同我父母讲明我现在的工作内容，好让他们放心。于是在送完张雅然上学，庞司机就送我们回了我的家。

　　见到这阵势，又是豪车又是管家司机的，我父母的吃惊自不必说。但是廖管家毕竟是训练有素加上年龄阅历，和我父母又是同龄。只言简意赅几句话就让他们了然了。我把工资全数都交给了妈妈，反正我也没什么可消费的，我的雇主可以说已经无微不至地为我想到了能想到的一切，我也没有理由不好好待人家的女儿，而是整天只想着自己该去哪儿疯。跟爸妈唠了会儿，廖管家似乎也很喜欢我家的气氛，但是因为一会儿还要接张雅然回家，几位长辈就约定，有时间一定要多来家坐坐。

　　我因为要陪张雅然继续步行，就让廖管家他们先回去了。然后一个人走向张雅然的学校。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又是我那群车友们：

　　“闵子，今天来赛车么？”
　　“不去了！今天有事，去不了。”
　　“你能有什么事啊，家里不用你操心，组织又把你抛弃了，来吧，今儿我们请客。”
　　“改天吧，我请你们。我最近忙着上课，老师签到管得特别严。”是实话，虽然今天没有课程。
　　“不是吧，这么大了还怕老师？”
　　“不是怕老师，是怕我以后没前途，你们只能偶尔请我客，还能养我一辈子啊？”
　　“这个，那好吧，不过下次可别再这么扫兴啊！”
　　“一定一定！不过最近我的日程都没准儿，到时候我会再跟你们联系的。”
　　“不就几个培训班么，还成事儿了啊。”
　　“废话，又不是你给我掏学费。”
　　“那行就这样吧，改天咱们再聚！”
　　“好！”说着挂断了电话。

　　“你挺忙呀。原来我上课的时候你也在上课呀。”哟，原来屁孩已经放学了，正站在门口等着我呢。
　　“那可不，你以为在这世上混口饭那么容易呀，就是你的富豪爸爸也是拼了命地在往前赶。你以为你家很优越，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你这样的孩子，不要以为只有穷人多，现在的富人也不少。”
　　“嗯，有道理。既然你这么好学，那我就得非奖励奖励你不可了。听说廖管家给你开支了？那不如我们一起来小小地跟你一起庆祝一下，如何？”
　　呵，这小丫头还要给我庆祝、给我奖励。那好吧，“敢问公主，想要怎么犒劳我呀？”
　　“嗯，这些天我发现你一把年纪却是不折不扣的文具控，那，咱们就文具店的伺候？”
　　文具店？这还真中我下怀。可是，“可是，你家的文具不是都已经成灾了嘛，还去吗？”
　　“哎呀，我说你是不是听不懂中国话，不说了是给你买嘛！就算是我买，如果我自己用不完的话，不还是可以捐给有需要的小朋友嘛。”
　　这个倒是，公主雅然就是有点跋扈，但因为她从小就不缺什么，所以也没有小气一类的毛病。

　　“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咱们走吧！”

　　于是娘俩走进一家文具店。

　　我是那种不管多大任谁都不能阻止和改变我的文具控，原因是确实喜欢，还有就是用得也确实很费。以前常去光顾同事家里开的文具批发店，当时市售两元的墨水，她家只售一块三一瓶，当即买了十瓶。在我看来很正常，却吓坏了同事，可能她家做这些年批发生意，也没见过我这种豪举吧。其实不过十三块，相反我在她家又消费了更多别的产品，她们就认为理所应当了，大概认为这才是一个现代人正常的的消费行为。我倒觉得这算是现代人的一种悲哀，一定是大家都不怎么写字了，或者即使写，可能都选择别的更时髦的书写工具。因为钢笔就是这样一种物件，廉价的话呢，就特别大众；要是想彰显个性，那你就得预备出实力，否则就会被那些价码吓晕。而且现在的人多少喜新厌旧，圆珠笔、中性笔用完一扔，老潇洒了。钢笔就不行，稍有闪失就会成为凶器，所以这些年使用率已大不如前。不过，因为它的经久耐用，还是有着较为广泛的群众基础和大批拥趸的。

　　来张家之前，我还犯愁，墨水又该买了。这下可好，主人家应有尽有，牌子都敞怀儿挑，人家还怕用不完呢！不过，我个人还是喜欢国货。物美价廉性情稳定，只要没开盖，放多少年不变质也不蒸发。所以，进到这家文具店，我明知公主家还有很多，可还是不可抑制地狂购了50瓶。反正打完折也才不到100嘛！你买一根中上等的钢笔还要多少钱？不合适我也不会买的。而且，物价疯涨这么快，谁知道再过几年又要涨到多高呢。屯下来，给我的子子孙孙。

　　买完了墨水，我们又来到了铅笔区。嗯，这儿的铅笔真不少啊，先看看自动铅吧。自动铅对我来说是文具更是玩具，因为我没听说谁用自动铅练字练出了奇葩，顶多就是图个好看方便。像这管，说是全自动，我在那儿研究半天也没搞清楚它的原理。说明写着不需按动就自己走，后来才发现什么全自动啊，我拿指甲压了压它的笔头，原来奥妙在这里：咳，也不算是全自动嘛！但是见到各种设计还是让我很高兴，因此毫不犹豫，拿下。来到橡皮区，一块口红橡皮，很漂亮，拿起没商量。又一看，怎么还有这么多种？一长气，又放回去了。人就是这样，娑婆世界讲究的就是一个独特，要是都一样，反而不和谐。就是因为有比较，才会推动社会的发展，因为有不同，才使你我相爱。呃，扯远了，说着冷静知性的文具，咋跑到情感专栏了呢？

　　我脑筋不好使，不像人家有超强记忆力，张雅然建议我不如买块白板。可是白板少则几块，贵则十几几十块，样式图案也不见得适合我：除了奥特曼就是喜羊羊。你说我就是再童心未泯，拿着块儿这个也不像啊。可是他这也没有迪士尼公主系列，都卖完了。得，那下回再说吧。最近为了上一些这那的课程，我的笔墨纸张都用得很费，可即使是这样还是成不了学霸。看着别人明显高于我的成绩，我这个悲愤呀，一股脑全发泄或者说都贡献给造纸业了。我实在没有金庸先生过目不忘的智力，就只有把那些白花花的纸张和笔记本都当做情敌狠命地报复了——把“她们”原本白净勾人的面庞都给毁容。哈哈哈哈，太有成就感了。

　　“嘿！你笑什么呢？这么瘆人？”

　　哦，刚才我笑出来了么？要不是张雅然一句话，我可能还深深沉浸于意淫带给我的满足。嗯，意淫真是个好感受，应该号召全民意淫，意淫可以促进血液循环、让你更有激情拥抱生活投入工作、为祖国的四化建设和GDP增长做贡献。只是，不能久居于此，否则就是玩物丧志了。

　　为了给下一站更好的自己充电，在张雅然大力的财力支持下，我可以说是血洗了这家店。可把店主乐坏了，一再嘱咐，客官再来呀！那是必须的。要不是今天步行，否则我真有可能把这里搬走。下回说什么也得开车来。

　　“说实话，我长这么大都没这么购过物，今儿你算是让我见识了。”

　　张雅然很够意思，不仅出钱而且还出了力：就我们买的这些东西要是只凭我俩赤手空拳那是不可能带走滴，所以我们又买了N个箱包，这才把这些文具欢欢喜喜带回了家。不过即使是这样，张小姐也没有闹着打的，而是心甘情愿地跟我走回了家。

　　一进门，廖管家就被我俩给吓着了：“怎么买这么多啊！”
　　张雅然立马指着我说：“都是她买的！”
　　廖管家转向我：“真是你买的？”“嘿嘿，不才，正是。”“诶哟，你是打算给你将来小孩用呢？这都够用几辈子了吧，你跟文具店有仇啊？唉，还真是个孩子。”
　　廖管家说得我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不知道该接些什么。一旁的张雅然有些不耐烦，催促我：“快！先陪我回房间！我要先看看你都买了什么，待会还要吃饭呢，背着这些走这么久我都饿了。”
　　“遵旨！”

　　于是在饭前的短暂间隙里，我俩争分夺秒地奔向她的公主房。

　　就这么一个小孩，竟然掌管着这么多的文具、玩具、书籍、乐器、衣帽、鞋子，都够别的孩子用几年的了。我看着这个正在潜心检阅摊了一地文具的张雅然，觉得上帝是公平的，又是残忍的。可能我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我渐渐喜欢上了她，渐渐对她有了偏心吧。如果，她真是我的女儿或者外甥女，而非这种雇佣关系，不知道我是否还会有这种耐心，还是会更加宠溺和严厉呢？不知道。假设到最后于我通常都还是，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刻我很开心。看着这个瓷白瓷白的小糖人蹲着地上认真地数那些漂亮文具，额头渗出了汗珠都顾不得擦，甚至书包都忘了摘，这一幕，很温馨，真希望她就是我的什么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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