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且暂憩

作者:风又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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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6 章


      睡不着。还是睡不着。

      过去的日子,我养成了生物钟,晚上九点入睡,然后几乎都是在午夜十二点四十醒来。

      可是今天,我失眠。又不敢吃安眠药,我没有药,原来的药让特护收了起来。再说,我也怕服药后酣睡,错过云庭来的时间。

      我躺在房间里,度日如年。

      今天穿的不是睡衣,而是一套棉布的衣裤。穿睡衣与云庭谈判会显得很尴尬,我觉得,所以在特护走后,自行去找了衣服换了过来。

      我估计现在是将近十二点的样子。十二点,对于很多人来说,还是笙歌正盛的时分。母亲也许都还在外面流连。可是最近为了配合我的睡眠时间,整座房间里的人都已休息,夜在这里份外寂静。

      我第四十八次看闹钟,十一时五十分。

      然后我听到轻微的声音,自窗户那边传来。并不太响。响一个,隔个二三十秒,才继续响下一声。

      难道是云庭提前到来?可是又不象,云庭以前到来时几乎都不会发出声音,我很诧异他的身手之好,真的象闪电一样,一转间便从窗外出现。

      我不是很明白这个声音是因何发出。只是莫名的有些紧张。我望着窗外。

      过了三五分钟,一个人的脑袋突然在窗边冒出来。

      这不是云庭。头上蒙着黑色的面幕,倒象是警匪片里劫匪的打扮。我心里有点惊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来的人很快的攀上窗台,转头打量屋内。我连忙闭上眼睛,而藏在被子里的手,一点一点轻轻移动,想在最不为人知情形下,去按召人铃。

      来的人想来是观察完屋内了,我听他很轻的吹了一声口哨。我连忙把眼睛睁开一线,偷偷张望。

      又有一个人迅速的攀上来。同样是一身黑衣一个黑面罩的打扮。我本能的感觉到危险气息,手指此时已经快接近召人铃。

      也许再过一秒,我便可以按下铃。可是这一秒之里,我有了刹那的迟疑。按下了召人铃后,势必整个房子里的人都给惊动,那么到云庭来的时候,会不会被人发现?

      就是这一秒的迟疑决定了我的命运走向。后来的人不满足于室内昏暗的夜灯,按亮他手里的小小电筒,一束非常集中的强光向我扫来。

      原本是眯着的眼睛受到光线刺激,条件反射的使劲一闭。与此同时我听到来人中有人轻呼一声,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手指上的疼痛已经传来。有什么东西砸中了我的手,那样大力,整个手掌又痛又麻,一时间手指转动不灵。

      一转眼这两个人便扑上来。只是一转眼,我就已经被拖出被窝,两只手让人反扭在身后。

      我惊慌的挣扎,可是哪里抵得过对方的大力。

      “封住她的嘴?”一个人拿出一卷胶带纸。

      “不用,她不会说话。”另一人冷冷的笑,一边忙着把我的手缚起来。

      “再说,直接弄晕过去不是更好?”一边缚着我的手,他一边提示伙伴。

      被提示的那个人心领神会的掏出一个小小物件对准我的脸。我徒劳的想要喊叫,却只能发出暗哑的“啊——啊——”声。

      一股含着刺激性气味的气体喷上我的脸。我惊惧的看着面前冷酷的黑色身影,神智开始涣散。

      -----------------------------------------------------------

      我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醒过来。

      十分陌生。我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置身黑暗环境,要霎一霎眼,才依稀分辨出眼前有一块块更浓黑的黑影。

      这里,绝不是我熟悉的任何一个地方。

      左侧有点微弱光线。我斜眼瞥过去,一个黑衣人影正蹲在那边鼓捣着什么。

      右边传来声音:“装好没有?瓦斯弹给我一枚。”

      我又斜眼去看右边。

      右边有另一个人。看来这两人应该就是之前绑架我的那两人。

      我猜他们在布置机关陷阱。为什么?是为着对付可能会找来的警察?反正不会是对付我,我让他们捆得好好的倚在一个大箱子旁。

      他们还在布置,借着点微弱光线,我总算看出,我置身的所在是一间颇大的仓库。那些黑影便是一个个集装箱子。

      我明白我被绑票了,这些只针对正牌小姐少爷的待遇我一个私生女如今也能享受到,说明我现在的身价真是不错了。我在心里苦笑。

      他们绑架了我,想勒索谁?萧杳?父亲?

      或者……云庭?

      我又在心里推翻自己的想法。怎么会是云庭,虽然他绝对疼我,可是他手里并没有大量现金。

      我不疑心他们绑错了人。他们之前的对白,甚至知道我失语这件事情。

      也许最近秦沧海公子成天在一个失语的私生女身边的流言已被媒体大篇幅报导,于是有人动了歪脑筋。我想来想去,这该是最接近事实的可能。本来媒体一向对秦家新贵有过度好奇心。

      我在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

      可是不对。我听到绑匪甲在对绑匪乙说:“你说他会不会按我们说的来这里?”

      绑匪乙则说:“我在电话里跟他说得很清楚,他不来,这小妞就会没命。”

      绑匪甲仍然有点不确定。他说:“明知是陷阱他还来?刀仔,你真的确定?”

      “安啦安啦,” 绑匪乙刀仔不耐烦,“我跟了他三晚,他每晚上都潜进那家人屋里。肯定是来幽会这哑巴女,我打听过了,这屋里年轻女人除了她就是那个特护,那个特护长得又没几分姿色,难道他还会去打那种货色的野食。”

      说得真粗俗,可是从中我大致明白,之前的判断有误,面前这两个人绑架我,是为着对付云庭。

      他们费这么大的事捉了我来,并不为着求取赎金。我本能的觉得,他们是想对云庭不利。否则不会一直在库仓里这里摆弄一下那里鼓捣一下的,就是再迟钝的人现在也看得出来他们是在布置什么机关陷阱。

      一想到这里,我有一种要窒息感觉,一颗心紧张的绷起。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处心积虑的对付云庭?那么云庭会不会有危险?

      我几乎可以确定,只要他们通知了云庭他们抓了我在这里,云庭一定会赶过来的!

      不要问我为什么这样肯定,我就是这样相信云庭。

      可是我不要他来!他已经为了我做过那样多事。我不想连累他,哪怕是我死去,我也不要看到云庭出事。

      这刻才真的发现,我那样爱云庭,甚至不知不觉之间,超过了爱自己。

      绑匪甲还在说:“点子有什么好处?买家出了那么大价钱要求活捉他?”

      绑匪乙猥亵的笑:“也许那边有女人看上了这小白脸。”

      绑匪甲也笑,不怀好意的:“不一定是女的,男的看上小白脸也可以啊……”

      他们一起吃吃的笑。笑完绑匪乙说:“外面的红外线感应设置启动了没有?”

      “启动了。” 绑匪甲答应着,顺口又说:“搞不好买家知道这小白脸在这边为个哑巴女流连,还会追加一笔钱,要我们替他干掉情敌。”他又再吃吃的笑,我觉得他的笑声里有说不出的猥琐感。

      “嘘,来了……” 绑匪乙推一推绑匪甲,“最外围的侦察器有了感应。”

      他们很有默契的两边分散,各自选了一个相对隐蔽位置。

      我甚至看到绑匪乙从腰间抽出一只枪来。

      那一刻心几乎要跳出喉咙,可是突然间,以往想出声时嗓子里那种有异物堵着的感觉突然消失,我发出大声的呼叫:“云庭不要来!是陷阱!”

      “闭嘴。”不知是绑匪甲还是绑匪乙再厉声喝斥,“再叫杀了你。”

      我知道事态紧急,下一秒钟也许我便没有命。我抓紧时间喊:“他们有两个人。设了机关……有枪……不要来,云庭……”

      绑匪乙的枪口对准我瞄准。说不怕,那是假的,可是我仍然喊:“有一个人就在门背后……”

      我看到绑匪乙扣下扳机。

      胳膊痛了一下,象是打针的感觉。难道这便是中枪的感觉?可是我并没有听到枪声。

      我低下头看痛的地方,一个亮晶晶针头扎在手臂上,露出手臂外的针囊已经空空的。

      有一种虚软的晕眩感袭来,我心里有了明悟,是麻醉枪。

      我大声喊:“他们有麻醉枪……”一边喊,一边起了不知是心理还是生理上的反应。只觉得身子,包括舌头开始麻木,一个字一个字,喊出声来都需要那样用力。

      可是我怎么能就这样晕过去?云庭危在旦夕,我怎么可以晕过去?

      我狠狠的咬一下舌头,借痛楚来对抗那股让人浑浑噩噩的睡意。“不要来……云庭……”因为仓库空间很大,我的声音听上去甚至显得凄厉。

      “这疯女人怎么会说话了?” 绑匪甲气势汹汹冲过来。“不许叫,叫你的情人乖乖过来,放下武器,不然我马上一枪轰死你。”他恶狠狠威胁。

      “不要来……”我仍然在大声的叫着。对着黑洞洞枪口,心里不是不害怕的。可是若是因为而连累云庭出事,我想我还是这刻死了算数。

      绑匪乙在一边厉声喝:“敲昏她。点子过来了!”

      绑匪甲尚没有做出什么举动,突然传来一声破响,跟着强烈的白光一下子在仓库里亮起。那样亮,我的眼睛感觉刺痛,条件反射的合上眼睛。

      然后破空的声音响起,跟着我听到一声痛哼声。我关切着不知道是不是云庭受伤,眨了眨眼睛,努力睁眼看出去。

      真神奇,刚才的光线已经迅速的暗下去。我努力的适应了好几秒才又重新可以隐约视物,正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飞掠而起。

      云庭还是进来了。我不知道该叹气还是该安慰。不能再惊叫怕让云庭分心,只能瞪大眼睛,紧张的看着眼前模糊不清的打斗情形。

      云庭踢腿,肘击,一个回身,弓步……再反手……再扫腿……我形容不出来那一连串的动作,可是觉得云庭的身手实在漂亮,并且,带着一股凌人的气势。

      好象是云庭占上风,我外行的眼光看来如是觉得。或者,是我心理想要云庭占上风的念头太强烈,所以看出来的场面也带上强烈主观性?

      我还是坚持我并非全然唯心。至少,我看到两名绑匪节节败退。

      可是之前的麻醉枪药效又再上来了,我的眼皮渐渐开始沉重。我再咬一咬舌头。一定要对抗药效,到我看到云庭安全了,才可以晕过去!

      啊突然绑匪之一一个打滚向我这边滚开来。另一个绑匪则是双手一张,向云庭大力扑击。我此刻已经分不出绑匪谁是阿甲谁是阿乙。

      如电光火石的一瞬,缠住云庭的绑匪踉跄着跌倒,而一只黏湿的手,五指扣上我的咽喉部位。

      “住手!”嘶哑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我现在也不能凭声音判断出现在制住我的人是绑匪甲还是绑匪乙。

      云庭收手,转向我与绑匪这边。而躺在一边的另一绑匪哼哼唧唧,显然一时半会无力爬起。

      我身边的声音在狞笑:“马上让我的兄弟给你戴上手铐,不然,我马上把这小妞儿……”他故意顿一顿,加重恐吓意味,跟着才接下去,说:“扭断她的脖子!”

      其实这样危急的关头能有什么想法?我居然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云庭有事。

      绑匪说过话后至多一秒钟,我已经奋起全身的力气,整个身子向右手边绑匪处撞过去。

      也许仓促中绑匪无法扭我脖子,角度已经变化,他使不上力。于是另一只手往我后颈上招呼而下。至于云庭,我眼角余光瞄到他正飞身而起。

      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晕过去之前,我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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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过来。

      一有朦胧意识我脑里便自动播放昏迷前的一幕幕场景,神智几乎是立刻清醒。我大叫:“云庭!”身子紧张的弹起。

      “小憩!”一双稳定的手按住我弹起的身子。“没事了,别怕,小憩。”

      我抹一把额上的汗,怔怔的转过头去。

      云庭的脸出现在眼前。他含笑看着我,神情温和,眼睛里不容掩饰的关切流露。

      这时我才发现窗外隐隐透进光线来,已经是黎明时分。而我也不再置身于仓库里,而是躺在柔软的床上。

      这床……这房间……我也不熟悉。我还没有被云庭送回我家里去。

      我略为松了一口气,连忙伸出手紧紧拉住云庭。

      他以为我想起之前的事害怕,也任由我拉着,柔声安慰我:“不怕了小憩,现在没事了。”

      其实我是害怕他一转眼又玩失踪,他有这样的前科,我不得不如此。

      我还记得我之前几次以为自己即将死去。那个时候,心里有那样强烈的遗憾……我还没有听云庭对我说出情人之间的爱语,有过情人之间的甜蜜光阴,难道我就这样便死去?

      太遗憾。如果就这样匆匆走完一生。

      从生到死这样走过一趟,我额外觉得,欢乐须及时记取。

      云庭,我把这个带着甜也带着涩的名字在心里咀嚼数遍,这次,我一定要落力争取。

      我严肃的说:“云庭,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云庭怔了怔。看了看我的神情,他说:“好,你说。”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我一鼓作气的说:“我知道你每晚都来看我。我也知道你对我不仅仅是兄妹之情。我还知道你有困扰,这困扰让你一再拒绝我。我想,我有权知道你拒绝我的真正原因。”

      其实我不见得确认云庭对我的感情不仅仅只于兄妹之情。不过我总要赌一记。

      我感觉到手里云庭的手臂又僵硬,连忙使劲拉住他。

      云庭看着我。过许久,他才叹一口气。“小憩,”他要求,“别问那么多。相信云庭哥哥总是为你好的。”

      “是不是为我好,只有我本人才能判断。”我打断云庭的话。“我一定要知道原因,云庭。你要判我死刑,也要让我死得明白才行。”

      云庭怔住。隔半响他说:“没有原因。看来你已经痊愈?那么昨天晚上那一场惊吓也有点意外好处。等会送你回家,李妈她们一定开心。”

      我要的,不是这样的话!心里又急又委屈,冲动之下我一下子从床上翻下来,站起。

      因觉得站起来说话,也许更有气势,加以肢体语言,更可以表达此刻内心激烈情绪。

      “小憩你再休息一下?”云庭也跟着站起。

      我讨厌他这样,永远的云淡风清,让我觉得自己象自作多情的小丑。做小丑也罢,今天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我誓不罢休。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气势汹汹,也许象个小太妹。其实我之前并没有打算做这样动作,纯是情绪冲动所致。

      我原该这样,媚眼如丝,身子软绵绵向云庭靠过去,一把揽住他就不放手,嘴里再说些让人耳热心跳情话,这样才可能让男人就范。我知道这个道理。

      可是看着云庭冷淡的样子,我怎么完全乱了方寸。所说的说想的,全都不对劲。

      连说话的声音都因为想显得坚决,而透出两分恶狠狠意味:“少岔开话题,云庭你今天不说清楚,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云庭轻轻的把我的手掰开。“小憩,你从哪儿学来的这种动作?”他薄责我。“你不走也好,我马上打电话给伯母……”

      原来面对爱人的拒绝,要控制情绪是这样困难的一件事。我狂怒。“云庭,你再这样弃我于不顾,我就……我就……”一时想不起来有什么好威胁的,眼尾扫到小茶几上一柄水果刀,一个箭步抢过去拿起来。

      “小憩,你干什么?又胡闹了。”云庭的脸上终于变色。

      我冷笑,笑声里颇有几分惨烈:“云庭,你今天不给我一个明白的说法,我就死在你面前!”拿着小刀往心口前一比。

      曾几何时,我齐憩需要靠寻死觅活来挽留男人?我在心里苦笑。

      我看到云庭的额头,青筋跳起。他动气了,我明白。

      果然他说:“还不放下!小憩,我顶讨厌受人威胁!”

      突然泪水涌上我的眼睛。他什么时候用这样重的口气跟我说过话?我的手开始颤抖,我赌气说:“好,我不死在你这里,免得你担了干系就是。”

      说到后面,声音有点哽咽。

      我一把推开云庭就往外走去。

      这次是云庭拉住我。“这还不算威胁?小憩,你知不知道拥有生命是一件可贵的事?”

      “我的命又不是你的!”我不理他,挣着要走。“少在那里假惺惺的关心我,我要死还是要活,统统不关你的事!”

      我的任性举动,终于激怒了云庭。

      他重重摔开我的手,大喝:“那好,你去死吧,我不管你了!”脸色铁青。我从未看过他那样表情。

      我伤心欲绝的望着他。“你叫我去死?是你叫我去死的?”

      有一股浊气涌上来,我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手里正好有刀,一抬手,我把刀往自己心口处插过去。

      云庭扑上来抓我的手。抓得太急,一只手指抓在了刀刃上,马上冒出红色血液。

      我吓得手一松便往后退。当的一声,小刀掉往地上。

      我是愧疚又心痛。偷眼看云庭,他脸色那样难看,神情阴沉不定。

      我十分担心云庭的伤势,可是看到他的脸色那样坏,又不敢上前。同时觉得委屈,于是任性的把头一扬,摆出斗鸡的架势。

      云庭的情绪失去控制时,原来也这样可怕。我看他额上的青筋跳了又跳,终于他大喝:“齐憩,你懂不懂得爱惜自己?”

      “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嘴硬的说着气话,心里有一处地方还在挂住他之前受的伤,同时又觉得绝望,诸般感觉掺杂在一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看到云庭咬住下唇。然后象下定决心,他霍的拽住衣襟大力一撕,钮扣蹦开,露出他结实的胸膛。

      “你问我为什么不爱你?看看这里!”他神情那样激动,一边说,一边把衣襟使劲一拉。

      我立刻发现他的左肩,自锁骨往下,长长一条伤疤,足有三四十厘米。

      触目惊心。

      所以有不快争执马上全数淡去,代之而起的,是铺天盖地而来的心痛。“云庭!”我的声音颤抖得厉害。这个伤,是什么时候的事?现在看上去,仍那样狰狞。

      而当云庭重伤在床时,我在做什么?夜夜笙歌还是灯红酒绿?我心虚。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与云庭永远没有平等过。永远是他照顾我,而我,我甚至不知道他曾受过什么伤。我这样好叫爱云庭?

      云庭惨笑。“知道了吧?一个自己生命都朝不保夕的人,如何能让你幸福平安?小憩,很抱歉令你错爱了。我不是能陪你一生的人。”

      “云庭!”我叫了他一声。

      他话里那种落拓心伤的语气让我的一颗心痛楚不禁,而他的表情,那样幽远,眉宇间的愁郁终于不再在我的眼前掩饰。我什么也不能想,第一反应就是扑上去想要抱着他。身体语言最能说明我的安慰与情意。

      云庭不肯让我抱,神色十分惨淡。他说:“小憩,我不是不爱你,是不能连累你。昨天我已连累了你一次,我永远不想有下一次这样事件发生。”

      我哭了,感动得无法言喻。原来云庭真是爱我的。他的退避他的放弃,全是基于我安全上的考虑。

      我可以想象他一次一次拒绝我时,心里的痛苦。谁能做到象云庭一样,为了我的安全,宁可苦苦压抑自己的心意?

      嘴里却说不出感动的话来,只是胡乱抹一把脸上的泪,然后喃喃的说:“云庭,你手上的伤……纱布酒精在哪里?”

      云庭自门后拿出急救箱,我连忙替他包扎。手艺太过生疏,包得他一只手象猪蹄。

      云庭看一眼我的杰作,苦笑着问:“小憩,你包成这样,我如何开车送你回去?”这时他的情绪又恢复平静。

      我仰头看他,俊美的一张脸,看着我时,眼底温柔爱怜的神情。

      光是这样的眼波也无端端的让我有被融化感觉。怎么舍得放开他?有一刹那我真的觉得,跟这样一个人一起,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值得的。

      心里有一种温柔的情愫在涌动,可是一时说不明白。

      我要求:“云庭,我想知道详细的情形。这一两年里,我们实在隔膜得不少了。你事事瞒着我,独断专行。”

      云庭看着我,宠溺的眼神闪了一闪。他在我身边坐下,问我:“那么你要听什么?”

      “你跟什么人结仇……为什么疏远我……全部都要听。”我要求。然后习惯性的拉着他的一只手臂摇一摇,象过去那样子。

      他默然了许久,终于说:“好,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说给你听。”

      我仍是抓着云庭的手臂,摆出洗耳恭听神态。

      云庭一开口便石破天惊。他说:“小憩,我还有一个妹妹?”

      我紧张的问他:“亲妹妹还是……”情妹妹?突然觉得咽喉发干,说不出话来。

      云庭看我一眼。“算是表妹吧。”他说,很淡的口气。

      我好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问他:“怎么没听你说起?”

      云庭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说:“以前我并不知道。小憩,你知道我的母亲?”

      我呐呐的点点头。

      云庭淡淡的说:“我的母亲……她来历很有点神秘。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跟了我的父亲的,好象是父亲救过她。”

      “以前,父亲,或是我,以为她没有亲人。因为她从未提起过。事实上她有,我七岁那年,一个男人来找她。那个男人,是她的异姓兄弟。”

      我张了张嘴,可是没发出声音。我想起了一年多前,让我请进家里面来的那位神秘客人。他是来找云庭的。而云庭的生活从那时候起脱离既定轨道。之前他从未说要离开顾家,或是前往亚马逊河。

      云庭忧伤的看着我。“你猜到了?”他问,“是的,那年来你家找我的人,就是我妈的异性兄弟。他们当时谈了什么,我没有听到,可是后来,也明白了。绝对不象外面的人传的那样,我妈跟他有不可告人的暧昧关系。”

      我连忙点头表示同意。云庭的……舅舅吧,一看就气质清华,让人无法往坏的那一面联想了去。

      云庭继续说下去:“我还记得那年,妈妈送走了舅舅,就回来对我说,我即将有一个小弟弟或小妹妹将要诞生。原来妈妈有一个妹妹,失散了很久了。然后那时妈妈的妹妹……算是我的小姨吧,想法子跟舅舅取得了联系。小姨传来的,是紧急求助的信息……舅舅一个人应付不来,所以,舅舅又想法子找到了妈妈。”

      “妈妈要我保密。她说她找了小姨很久了。她要我连爸爸也保密。当时她与爸爸时常吵架,我于是同意,不告诉爸爸。”

      “然后妈妈要带我离开。她与爸爸争吵,不说原因,就是要求离开。爸爸扣下了她与我的护照,又派人把我带走,带到了爷爷那边去。借以威胁妈妈不得离去。”

      “后来的事,大概你也听说了……我妈妈死了。而舅舅,没有再出现过……我几乎已经忘记这件事情了。直到去年,舅舅又找到了我。”

      “他告诉了我……我,或是我妈身世上的一些事……我接受不来,可是他再三的找我,终于我确定,他是我的舅舅,我们的血里有一样的东西。”

      “身世?”我觉得有些不明白,说身世为什么云庭一脸困扰之色,于是插嘴问。

      云庭尴尬的顿住,然后他说:“哦,没什么,我们这一族的人能力很强,特别是搏击技巧,你昨天不也见了我的身手?比许多经过多年训练的搏击好手只怕还好些。”

      我有点将信将疑,可是还是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难为他。万一他舅舅跟他说的,他母亲的身世很有点儿不可告人,那么云庭不愿提及,也是正常的。

      于是我问:“那后来呢?”其实我最关心的,还是云庭那个来历不明的妹妹。

      云庭松了口气。他继续说:“后来,舅舅看到我相信了我的身世后,就告诉我,我的小姨生了一个妹妹。原来当年他也没赶得及帮小姨,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在四处打听小姨的下落,终于在某个场合巧遇了我的妹妹,她跟小姨长得一模一样。”

      我紧张的问:“所以你舅舅告诉你,你与表妹指腹为婚?”这是我最怕的情形。

      云庭望着我,笑了。他拿另一只手来拍拍我的头,亲昵的。

      “不是,怎么会。舅舅告诉我,他发现妹妹被一个组织所控制。也正是这个组织,当年控制了小姨。舅舅一个人应付不来,要求我帮手,救出妹妹。”

      就是这样?我一时顾不上想到其它,先放宽心,吁出一口气。

      “那是应该的。伯母在天之灵,也会愿意你这样做吧。”只要不是情敌,万事好商量得紧。我知道云庭愿意有个妹妹,他以前罩着我隐约就是这种心态的体现。

      云庭苦笑。“小憩,你真是天真。”他说,“这个组织有这么多年历史,自然势力庞大。我半年前已经让这个组织盯上,袭击暗杀都经历了好几起。还好他们目前似乎是想要活口,所以我还能全身而退。”

      我觉得心又开始痛。“这就是你身上伤痕的由来?这也是你疏远我的原因?”

      “是的。”云庭痛楚的凝望着我。“小憩,我是为你好,你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惊吓。”

      我也承认,我是比较没用。遭到绑架我会怕,看到流血我也会怕。

      可是,一颗心在刹那间百转千回。我要正视自己的心意,纵是象云庭所说的这样情形,我仍是不想放开他,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心底里强烈的呼声不容忽视。

      我咽一口唾液,然后轻声地、紧张地说:“爱一个人,总得付出代价。能留在你身边,纵使日后的生活流离颠沛,我想我也会觉得甘心。”

      云庭看着我,有点不能置信般。隔了许久,他的嘴角微微下垂。他说:“小憩,你太天真。”

      我分辩说:“不,云庭,我之前也跟你说过,我渴望自立。而如果能与心爱的人同甘共苦,我想再辛苦的日子,我也甘之如饴。”

      云庭惊诧的表情维持了很长时间。隔许久他才说:“天,小憩,你是说真的?”

      我慎重的点头。“是的,我觉得在家里被人养着当米虫的生活,全无价值。我想要变能干变独立,可以对自己负责。”

      云庭又瞪了我许久,终于安慰的舒了一口气:“你真的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与思维。不过在外面做事,同样会有受气的时刻……”

      我不明白,明明是我向云庭表示与他同甘共苦的决心,怎么变成了云庭对我的上岗前心理培训?我打断他的话:“云庭,你会不会带我走?等我变成能干独立了,有成为你伴侣的资格了,我再来追求你。”

      云庭的眼里绽出一点喜悦激动,可是跟着他又一脸矛盾神色。

      想了又想,他还是拒绝我:“不行小憩,我完全不在乎你是不是能干独立。可是在我身边你有可能会有危险,我不能让你再经历那种可怕的事。”

      我看着云庭。他那样痛苦,眼底一丝渴望却又强自压抑。

      我站起身边,走到窗边去。

      深深的吸一口气,借以稳定情绪。

      然后我说:“说我天真也好不解世事也好,我只知道一件事,我爱你,云庭。”

      云庭也许是让我的话吓住,他没有作声回应。

      我仍是背对云庭,轻轻吐出一口气。“以前,我也害怕很多事。我怕我会出车祸被撞死,我怕我会患上绝症。我怕去爱人,得到的全是虚情假意;我也怕婚姻失败中途离异。我还怕父亲突然不认我,我饿死街头……所以我很小心的对待每一种可能。可是这样小心翼翼,没有让我感觉快乐。未来有那么多的不可测,我们遇上车祸或空难的机率只怕比被人追杀的机率更高。云庭,我们为了明天的幸福顾虑重重,却让今天承受太多苦痛。可是明天,真的会幸福快乐?”

      没有回头看他的表情。幽幽的,我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云庭你替我考虑得很周全,不外是希望我幸福。可是锦衣玉食安定生活如果都不能让我的心快乐,那又有什么用?我想通了,云庭。未来的幸福,我看不到。我只懂得,这一刻,如果你肯爱我,我立刻就是个幸福的人。”

      说完这段话,我感觉词穷。我从来不是一个能雄辩滔滔的人。我静静的等待云庭的回应,那样紧张,我甚至不敢回过头去。

      有一段时间的静默。然后,是云庭的声音,略带哽咽:“小憩,你真的这样想?就算以后受罪吃苦甚至生离死别都不在意?”

      我不敢回头。一回头情绪肯定会失控。我只是轻声的说:“我也害怕吃苦,害怕生离死别,所以云庭,至少在我经历这些以前,给我一些快乐的光阴。”

      我感觉云庭在向我靠近。我屏住呼吸。

      云庭自我身后拥住我,十分温柔。他说:“小憩,我不能保证我能给你稳定生活,让你平安度过余生。不过我会尽量保护你、爱护你,令你快乐。”十分慎重向我承诺。

      谁需要他保证我一生平安?我的身世、他的身世,还不足以说明,这个世界原本无常,不是我们可以一手掌控预计?

      只要今朝快乐,谁管它明日如何。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悄悄的向上弯起。而一颗心,象羽毛一样轻,飘飘悠悠落回原位。呼吸有点急促,身子却发软,刚才积攒起来的真气仿佛一下子泄光光,我安慰的向后倾,把身体重量全交付到云庭怀中。

      云庭的双臂,轻轻的把我圈紧。四周那样静谧,我清晰的听到我们两人急促心跳声。

      有一刹那我想到萧杳,心里涌起歉疚。我——要令他伤心了。

      愿他原谅我的自私,这歉疚的感觉也转眼让得偿所愿的喜悦冲得只余一丝影子。我衷心祝愿萧杳以后有更好的人生。而我,我新的人生即将开始。

      我跟云庭都没有说话。我有点疑心是身在梦里,怕一开声,就把这样甜美梦境轻轻碰碎。

      可幸这真的不是梦。云庭的呼吸吹拂在我耳边,带来麻麻痒痒的感觉。全身每一个细胞都似溢出甜蜜欢乐,而四周仿佛在刹那间转为世上最美的风景。我想笑,却又想落泪。原来两情相悦的感觉,是这样美妙,感觉象就要飞起。

      是的,飞起。飞上云端。云且为我暂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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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颜非知己
    卡文中的半新文~~



    魔鬼的交易(完结)
    飘的新坑,现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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