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

　　此后沈妆果然如自己所言，在家附近开了间西餐厅，那个年代国内还甚少有地道的西洋风味，加之店内装潢考究，很快就成为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的热门话题。
　　辰松的同学们自然也没少闹着要去尝尝，能免去高额的消费蹭顿美食，无论是谁都是愿意的。
　　本不愿意给老妈添麻烦的少年最后也是被纠缠得没辙了，只能在班里松口：“好啦好啦，月底放假的话去找我吧。”
　　大家顿时一阵欢呼。
　　正老实坐着看书的蒋云思好奇地回头看了看，瞅着辰松往这边走来，便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你要去吗？”辰松路过时问了句。
　　“不用了……”蒋云思习惯性地拒绝。
　　辰松说：“没关系啊，那个厨师是我妈的朋友，美国人，做的东西很不错，你要怕吵的话晚点出现就好了。”
　　蒋云思迟疑了下，又点点头。
　　辰松漫不经心的笑笑，随即走出教室，趁着课间最后几分钟抽烟去了。
　　蒋云思还没忘记上次被邀去他家是怎么被恶搞的，但那也毕竟是事出有因，这回……不会了吧。
　　谁不怕寂寞呢？
　　对于十几岁的孩子而言，友情的温暖就是世界上最大的诱惑。

　　比起天真的儿子，吕澄却是个很世故的女人，当她第二次听到辰松这个名字的时候，便忍不住问道：“他爸妈是干什么的啊，生意做这么大？”
　　蒋云思摇头：“不知道，我就知道他爸爸去世了。”
　　闻言吕澄放下手里洗着的碗筷，愣了下说：“他爷爷是不是辰义坤，不是以前的市长么？对啊，听说他大儿子好多年前出事死了。”
　　蒋云思对她的八卦有点不耐烦：“我哪里知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没关系。”吕澄笑：“记得礼貌点就好。”
　　蒋云思扭头回书房：“我知道了。”
　　吕澄又追上他，还拿出两百块钱来：“既然是新店开业，你也不好空手去，给他妈妈买束花吧。”
　　蒋云思接过大额的钞票，有点舍不得：“不用了吧？”
　　吕澄瞪他。
　　蒋云思点点头：“好好，放心。”

　　买花对于个男孩子来说可不是简单的事。
　　那晚蒋云思特地早早出门找到附近的花店，东挑西看地满脸困惑，最后被香气弥漫的白色百合吸引住了目光，迷茫地说：“那我就要这个吧，包得好看点。”
　　店员问：“只要这一种吗？”
　　蒋云思说：“对啊，我要两百块的。”
　　反正有钱赚，店员也不嫌这孩子无厘头，立刻就去处理鲜花了。
　　结果两百元的大百合，抱了满满一大捧，几乎要把他本就不高的个子淹没掉了。
　　导致辰松在店门口一见到这家伙就乐出声。

　　“那个，恭喜阿姨，祝她生意兴隆。”蒋云思赶快将花束递了过去。
　　辰松说：“我妈不在店里，你不用这么……额，客气。”
　　蒋云思道：“那就送给你好了。”
　　辰松接住弯弯嘴角说：“谢谢，你坐啊，看你想吃点什么，今天为了你们就没开张，班里那群人下午就吃完走了。”
　　“其实，我也不饿。”蒋云思四下看了看精致的餐厅，被逼着坐到靠窗的位子，无奈道：“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吧。”
　　辰松道：“我中午吃多了，这是菜单。”
　　说完他又叫服务员说：“诶，给我炒个饭吧。”
　　蒋云思瞅着菜单里陌生的食材和昂贵的价格，将其合上道：“我也要炒饭。”
　　辰松无语：“炒饭哪里都有，那何必专门跑一趟呢？”
　　蒋云思记得两人唯一一次一起吃饭，就是从网吧出来时在小店要了两份牛肉炒饭，不由得笑了笑：“可我喜欢吃啊。”
　　辰松这才又跑去厨房补充了几句，回来道：“随你便。”
　　而后餐桌就安静了下来。
　　在学校的时候，蒋云思还可以跟他找些班级里的小事，可是在外面，分明能的感觉到彼此是完全不同的人，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对。
　　他瞅着辰松低头玩弄个不知名的电子表，想把话题拉回到彼此都熟悉的语境：“作业你写完了没啊？”
　　“没有，明早回去再说吧，化学那张卷子不会做。”辰松回答。
　　“对，后面几道大题……”蒋云思忍不住说道。
　　没想辰松打断了他：“诶，你一会儿有事儿没？”
　　蒋云思摇头。
　　辰松说：“那陪我去个地方。”
　　蒋云思又点头。
　　两个人再度不说话了。
　　蒋云思有些丧气地想：不说就不说吧，自己果然不是健谈的人。
　　可是辰松却很享受，其实他之所以会特殊对待这样一个完全没有共同点的同学，就是因为安静。
　　并不孤独，也无压力的安静。

　　芝士烩饭、小牛排、主厨沙拉和颜色漂亮的芒果冰激淋。
　　作为客人的蒋云思最终还是没有被怠慢，他看着被端上来的盘盘碟碟，立刻就拿勺子尝了口冰凉的甜点，新鲜的芒果味温柔的包裹住了唇齿。
　　“真好吃。”称赞是不由自主的，就连嘴角也随之扬了起来。
　　虽然蒋云思平日里待人接物总是小心翼翼，但他并不喜欢笑，也从没有用笑去讨好过谁，所以此时辰松对上他弯弯的眼睛，顿时很有成就感：“那就多吃呗。”
　　“谢谢你。”蒋云思对于西餐的概念，无非就是初中毕业时和老妈去北京吃过的麦当劳，他拿着刀叉不知该如何朵颐，表情却很快乐。
　　辰松百无聊赖地舀了勺自己盘子里的烩饭，扭头就对着外面的夕阳街景放起了空来。

　　饭后，蒋云思本以为自己要被拉去的一定是网吧之类的地方，不料却是个宠物店。
　　他从辰松家司机的车上下来，满脸疑惑：“你要买动物吗？”
　　“是啊，过几天我妈生日，我在学校回不来，她之前说想养猫的，你帮我挑一只。”辰松回答。
　　蒋云思顿时犹豫：“我也不懂啊。”
　　“没事儿，你喜欢的估计她也喜欢吧。”辰松说。
　　“什么意思？”蒋云思瞅他。
　　辰松笑了下就进到店里面，插着裤兜在众多笼子和箱子间纠结了起来。

　　猫这种动物在蒋云思看起来是很可怕的，所以当他瞅着辰松抱了只纯黑色的猫咪问自己可不可爱时，表情一定相当难看。
　　“怎么了？不好么？”辰松拎着猫仔疑惑。
　　“它的眼睛好吓人，透明的，都不知道它在想什么。”蒋云思皱眉说。
　　辰松道：“那你看哪个不吓人？”
　　蒋云思左顾右盼，最后指着保温箱里一直有着淡黄花斑的小猫说：“这个吧。”
　　没有其它原因，只因为这小猫非常活泼，眼睛瞪得圆溜乌黑。
　　“是吗？”辰松叫店员把它拿出来，瞅了瞅说：“好吧，这什么品种的？”
　　蒋云思感觉自己圆满完成任务，像个暂时被爸妈放松看管的小孩儿，立刻到隔壁去看狗去了。

　　他喜欢狗，辰松喜欢猫。
　　其实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差别，却参不透原因，当时真是幼稚。

　　“你在干吗？”
　　选好猫和七七八八宠物用品的辰松走过来，拍了下蒋云思的脑袋。
　　正伸手抚摸一堆小狗崽的蒋云思吓了一跳：“在、在玩。”
　　“你喜欢啊？一起买了吧？”辰松的语气不像是谈论生命。
　　“那怎么可以？”蒋云思惊讶。
　　“怎么不可以啊，拿回家玩。”辰松又叫来店员：“这什么狗，约克夏？你喜欢哪个？”
　　蒋云思见话头又道自己身上：“不行，我妈会说我的。”
　　辰松道：“不怕，她要说你，你再拿我家来。”
　　蒋云思顿时被说动了。

　　出门的时候两手空空，回来的时候竟然抱了只狗。
　　“谢谢……”蒋云思从车里下来，也只能这么说了。
　　辰松硬要给他买的这只狗，娇娇弱弱，看起来真的不便宜，可惜结账时被赶到了一边，什么都没听见。
　　“上去吧。”辰松朝他摆摆手：“对了，这个给你爸妈吃，带别的菜就凉了，蛋糕不怕。”
　　他从车窗里递出个大盒子，然后才摆摆手：“再见。”
　　蒋云思就这样一手拿着狗，一手拿着蛋糕，等他家的车开不见了，才想起来回答：“再见……”

　　吕澄是个严格的家长，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批评儿子的自作主张。
　　不晓得是狗狗太可爱了，还是巧克力蛋糕太浓郁了。
　　总之当晚抱着小约克夏躺在床上的蒋云思，有了种前所未有的开心。
　　他也不晓得，是因为这些礼物很好，还是因为莫名的有个人……对自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