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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求亲
十一每日做法事的时间就在灵堂找个角落呆坐，时时坐久了就忍不住昏睡过去，这会天凉，不熟悉她的僧道见她一个傻子躺在凉地上睡着，生怕她着凉生病，因而时常有人试图去给十一盖一件袍子之类的东西，可是每次靠近了十一就会惊讶的发现，十一不但不冷，还睡得浑身冒热气。
几位亲王并东宫遗孀每日几次前来上香，人人从十一身边经过，大部分时间目不斜视，偶然瞟一眼也是当个新鲜事来看，唯有病恹恹的靖王专门派人送来了一大包新衣裳和两个手炉。
因十一身量高大，那一包新衣裳全是男装便服，用料倒是考究，只是款式显然是送来之前临时改动过，改动之前大约都是靖王随扈为了女帝贺寿订制的新衣。
这会正是东宫大丧期间，十一兴冲冲的换了新衣后倔强不肯把那旧道袍穿上，胡白心也是无奈，只得临时扯了一块白布草草做了件罩衣让她穿在新衣外面，好说歹说：“新衣服不罩起来岂不是很快就要磨破了？”
女帝每日会来灵堂一次，每次来明镜都会专门让十一坐在自己身边给女帝行礼，女帝从未与十一说过话，唯有一次女帝站在俯首叩拜的十一身前多看了她两眼，却也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
钦天监的官署设在西苑宫墙外，官署内有一处景致很是别致的园子，园子正当中不是假山不是莲池，而是两棵粗壮的柿子树。
这会秋凉，正是柿子硕果累累的时期，果实还涩口，但是挂在枝头很是惹眼。钦天监神官东方忌在柿子树下设了坐席，女帝身边摆了两个暖炉，君臣二人对面坐着，东方忌慢慢烹茶。
小炭炉烧得火红，茶香袅袅，女帝看着东方忌小心翼翼将茶汤斟进茶盏之中，老神官虽已经八十岁，但是耳不聋眼不花，手也稳稳当当一丝不抖。
“陛下连日不曾好好休息，老臣这里还算清净，陛下尝一盏茶静静心。”东方忌为女帝奉上茶水，女帝看着他须发皆白满面皱纹，不由得心生感慨：“老神官好福气，你是子孙齐全，朕真是羡慕你。”
东方忌略躬身算是行礼，自己坐正毕恭毕敬品茶，待品尝完毕放下茶盏时才从容应对女帝的感慨：“老臣的家族世代都是钦天监测算天机的神官，是个于社稷无功于江山无用的闲人，人常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老臣家里是世世代代没有大任，比不得陛下受上天试炼，自然也比不得陛下受上天福慧。”
“试炼，天地不仁，朕实在是体会了。”女帝并无品茶的心境，只是用手指碰了碰茶盏，仰起头来看看头顶的两棵柿子树：“又是一年，儿孙都大了，又一个孩子快要长大成人，朕却犹豫，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东方忌心里明了：“陛下的血脉，当然是皇家贵胄，该如何便如何。”
“可有人总是揪着崔氏的事情不放，总说那个孩子是崔氏血脉，终有一日会成我朝祸患。”女帝推开了茶盏，东方忌轻轻拿过茶盏来将茶汤倾倒入身边的水盂之中。
“陛下，那孩子可生得高大？”东方忌老脸上露出个笑来，女帝看了他的神情，心情倒是略微纾解：“嗯，高，和崔氏那些人一样，高，壮，是个习武打仗的材料。”说起孩子，女帝不由得露出女人独有的温情一面，久久不曾笑过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微笑来。
“老臣斗胆，有个不情之请，陛下若是不准，只当老臣人老昏聩，胡言乱语。”东方忌似是心念一动，拱手躬身，女帝此时心情略好，点点头道：“你先说来朕听听。”
“老臣长孙东方逸，天生目盲，但是心性却是十分的要强，自幼习武如今倒也能耍个三招两式，自幼老臣便教家中子孙先天演算法，这个孙儿目不能视却是心算最快记得最牢固的一个，老臣原本打算过一段时间再向陛下提请推荐这个孙儿接替老臣的神官一职，此时听陛下说起十一殿下，老臣斗胆，恳请陛下给老臣一个恩典，东方家已经百年不曾与皇室联姻了……”
“你想让朕，为十一皇女和你的孙儿赐婚？”女帝一怔，她沉默不语，东方忌倒是不慌不忙：“回禀陛下，老臣的确是这个意思，当然陛下的皇女，一切由陛下做主，老臣一时唐突，还请陛下恕罪。”
八十岁的老神官，细细算来是个历经三朝的老臣，眼界心境都不是一般朝臣能够比拟。女帝沉默良久，忽然摇头道：“此事再议，朕有些乏了，先回宫去了，东宫出殡的日子你还要快些算来。”
东方忌紧忙叩首恭送，待女帝离开了钦天监，远远躲开的钦天监其他官吏才惶恐上前，口中难免埋怨：“东方大人，您方才实在是不妥当，这会正是东宫大丧，您偏偏这会提什么赐婚，太不是时候了。”
“嘿嘿，是啊是啊，人老了，脑子糊涂了。”东方忌一笑，负手溜溜达达走了。
这场超度法事足足做了七七四十九天，钦天监千呼万唤算出的良辰吉日恰好就是第四十九日，东宫出大殡，棺椁自宫中隆仪宫抬出，经景华门抬入东宫再有东宫正宫门抬出宫城。封锁了四十九日的京城突然大开城门，所有之前聚在京城准备给女帝贺寿的宗室和官员们这会全都挂白服素为东宫送葬。
队伍浩浩荡荡离京，前往距离京城六十里外的皇陵所在，女帝的陵墓早已修造完毕，女帝有子女十一人，已经先一步故去的共有五人，如今加上新修造的皇七子东宫陵墓，共有六个子女先于女帝亡故，六个小小坟茔静静矗立在女帝高大的陵墓外面，令人望之生哀。
之前做了法事的僧道这会都要跟着迁移到陵墓外继续做往生法事，这往生法事还要做足四十九日，十一一直跟在明镜和胡白心身边，因而一起迁居到了女帝皇陵外的窝棚暂住。送葬的队伍在丧仪结束后纷纷启程返回，不过一昼夜功夫，人满为患的皇陵就只剩下做法事的僧道和一众御陵卫。
皇陵附近守卫森严不许闲杂人等靠近，但是皇陵里面倒是没人来约束十一什么礼节什么规矩，十一乐得在皇陵内肆无忌惮到处奔跑玩耍，如同猴子撒了欢。
“师傅，七哥葬在这里，我将来要是死了，也要葬在这里吗？”十一素来口无遮拦，明镜与胡白心毕竟是方外人，对待生死并不是那么避讳，听她这样问倒是不觉得太过惊讶，只是吩咐她这样的话可要小声一点。
“不一定，十一健康长寿。”胡白心并未回答这个问题，明镜合十道：“十一，师傅也不知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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