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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走
把琥珀还给我。
隐泉的声音低哑着在耳边飘来荡去。
琥珀感觉肩膀处一点一点湿透,顺着衣衫,黏上了皮肤,顺着血脉,流进了心底。
很痛。
她脸上扬起极为苦涩的笑,“我该怎么做,才能把琥珀还给你呢?”
她柔声说着话,哄着她,抬起了隐泉的脸。
她是琥珀时,真记不得隐泉在她面前哭过。
果然,该死的殇烙才是你悲伤的来源。
可是,真是抱歉啊。
我即是殇烙,却也是琥珀。
倾身向前,唇齿间引入她酸涩的泪,挑起她的下颚,覆了上去。
她想这么做有多久了?
等待,是一个太过漫长的过程。
若这个过程伴随着自责与苦痛,便又显得格外漫长。
我在冰层外看你,每日每日画着你,可那时的我认定再无见你的可能。
可我明明是这般想着的,却又存了私心。
噬魂草,将我从痛苦的过去隔离,我自私的想要解脱,所以真正变成了琥珀。
而后,带着初心的我,重遇了你。
你看,命运就是如此残忍。
它像玩闹般将我们均推向了深渊。
欲念渐渐累积,心跳鼓噪着像要冲出胸腔,琥珀的呼吸变得粗重,吐息间的热浪侵袭着她的感官,感觉要被淹没了。
她自唇瓣撤开,埋入隐泉颈项,小心翼翼的碰触属于自己的那道疤。
突然,身子被推开。
她抬头,隐泉的眸底已是清明。
“若你还是想死,那便莫再碰我。”她说的斩钉截铁。
琥珀的唇角苦涩,“那岂不是都不能碰你了。”
“那就想办法活啊!!”隐泉用力的吼出了这句话,震的她耳膜发麻。
没办法啊。
她心里这般应道,可是没有说。
今日醒来后,她花了一些时间整合过去与现在,而后开始推演现在形势,肜祈与无逝的筹谋,浩镜的计算。
她算了许多次,推演了许多次,最好的结局都是以自己的死亡为前提。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深深的看着隐泉。
她是纯月的女儿,丕单的继承者。
在被封印神力之后,她也计划了很多事。
其中一项便是自己的死。
但是显然,失败了。
她还活着,并且遇见了隐泉,而她设计的应对之策,冥冥中被一个一个化解。
这是命运要她活着。
她是命运对世间种下的毒,她终究会失控,将这个世间弄死。
这是命运的安排。
很俗套,却毫无办法。
所以,肜祈无逝想救这个世间,她就必须死。
而隐泉,更像是命运因为无聊而开的一个玩笑。
若她们未遇到彼此,会是完全的对立面。
她是神狐,救世而存,若她们只是陌路,而今,最想她死的,自然会是隐泉。
“说话啊,你说话!!”隐泉吼着,眸底的水色漾开了光华,美丽又令人锥心的疼。
她走上前去,那人长高了许多,似乎比以前还要高一些了,微微仰头才能对视她的眸。
琥珀环上了她的颈,抱着,轻轻抱着。
她是她的宝物。
她得哄着她,哪怕是谎,“好,我想办法,隐泉,莫要哭了。”
隐泉醒来时,天色微亮。
一向浅眠的自己很少睡的如此实称,或许是因为那人真正意义上回来了。
她小心翼翼的护着看起来脆弱无比的琥珀,可殇烙是无需任何人来护的。
哪怕她现在身体虚弱,无神力可依,她依旧觉得,只要是殇烙,便能解决一切。
这是长久累积的信任。
或许,碧冉也是如此想的。
不然,那人多次潜入神狐,早就该发现泉眼的秘密,可她没有深入。
无逝说的十年前,方好是琥珀出意外坠入圣山陵墓,碧冉用血救了她。
而后,陵墓上的画,棺上的花,那些关于噬魂草跟过去的提示,她在一点一点唤醒殇烙。
哪怕她曾立下重誓言不可再提与殇烙相关之事,违者灭族。
她做着这些小动作,只是想唤醒殇烙。
她想跟从前一样,躲在殇烙的羽翼下,安心的做个孩子。
也是因为这些误打误撞,最后,琥珀来到了她面前,而她什么都不知道,给了她一剑。
隐泉皱起了眉头,刀刃穿刺的感觉记忆犹新。
身旁的位置凉了,那人起床有一段时间。
她起身在屋内点了炉火。
抬眼见琥珀正静静的坐在门口,看着月色发呆,周身胧了一层,模模糊糊的,幻影一般。
隐泉走过去,带了些许的茫然,脱口而出,“你在么?”
琥珀微阖的眸子缓缓张开,倒映了自己,绽开了笑,却依旧淡淡的,那么不真切。
“你在唤琥珀,还是殇烙?”她歪着脑袋,盈盈的看了过来。
“……便又要与我探究这般无聊的问题么?”她向她伸出手,琥珀惯着搭了过来,光着脚,在门廊处站起,脸色苍的一塌糊涂。
她一时心疼,顺势将她抱了起来。
琥珀笑了,很是温柔,她脸色一红,没好气道,“笑什么?”
“隐泉你现在,当真好帅气。”都不知夸的成分多一些,还是取笑的成分多一些。
琥珀还是琥珀,依旧柔柔弱弱,应该……还需她来护吧?
她问着自己,心头发涩,手上的力道不由的重了些。
琥珀笑笑,将身子全然托与,就陷入那人的温柔里,话飘飘渺渺。
“隐泉,你可知,娘亲死后,我每一日,每一日,都有毁世的心……”她的话顿了下,柔了起来,“……可我,遇到了你,你看,你救了这世界。这世间何其幸运,有你在……”
琥珀主动环了她,手贴在腰侧轻轻琢磨,头靠在肩上乖顺的像只猫。
挽起她胸前的发,在指尖缠缠绕绕。
深爱之人她而今便靠着。
可想守,守不住,想放,舍不得。
情感之事,果真,伤人最甚,却又最为美妙。
如何,才能让一切恰如其分。
如何,才能不伤你分毫。
我总想不透,所以,总在犯错。
我遇至你,是幸,但你遇至我,却最为不幸。
“昨夜,你说让我想办法,我想了很久,隐泉,我不骗你,我没有办法。”
琥珀轻声说着话,隐泉的身子绷的死紧,语带颤音,“所以呢……”
“所以,”琥珀离开了隐泉的怀抱,直起身子,认真的说道,“我们逃走吧。”
“逃走……?”隐泉没有理解进去,但是比起“对不起,我必须死”这样的话,这一句显然更合心意一些。
“恩,逃走。我们所有人都在命运的这个大局之中,无论我是生还是死,终究被它掌控。我生,你们便死,而我死,你又不愿。”她语气里多有无奈,“那我能想到的办法,便是逃走,从命运里逃走。”
隐泉没说话,像在品味她的话。
良久,她才说道,“这般,你便不用死么?”
“我不知道,”琥珀老实的回答,“但,可以试试。”
隐泉捧住了琥珀的脸,很认真的看着她,像是在确认这个她而今有些看不透的人,究竟是在敷衍还是真的做了打算。
而后,她拥抱了琥珀,声音变得轻柔,坚定的回了她一句,“好,我们逃。”
晨光开始炫目,带来的却不是希望,每个人的心里都无比沉重。
新一天开始,却是死亡的临近。
肜祈看着琥珀与隐泉从内院出来,没有说话,她昨夜彻夜未眠。
她看向无逝与碧冉的那间房,那处太安静,她不敢过去。
自她私入队列开始,已经出了太多变数,而现在,一切正在脱离掌控。
一早她便派古倾城去看过,说碧冉与无逝还算安好,但比起受了重伤现在莫名其妙醒过来的碧冉,似乎无逝更为虚弱一些。
古倾城说完之后,她便一直很担心,但是,她很清楚,现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很担心?”琥珀主动与她说话,肜祈很诧异,还是点了点头。
“那先前您就不该做一些多余的事。”琥珀依旧是柔和的语调,可偏偏能令人难堪。
若非肜祈私入队列,现在在神狐坐镇的便是她自己,这般的话,浩镜不会有机会将水系尽数调离圣地,水系愈疗加之土系防御,胡狼想攻神狐,没个三五年根本不可能。
而无逝坐镇人鱼,胜算又会更大些。
若非神狐的精英包括族长尽数在此,何以引到浩镜动用死祭,他甚至利用了圣言残卷和梦引之术引出了无逝,想要一网打尽。
这便是典型的自作孽不可活,肜祈与无逝想算计浩镜,但那个有耐心潜伏百年的人如何不会反击。
只是从院内走到此处,她已是满身虚汗,身子更加虚弱了。
事实上,从昨夜苏醒开始,右臂便一直在疼,钻心的疼。
琥珀顺了口气,靠在隐泉身上,那人冰冰凉凉的,真是舒服。
隐泉担心的看着琥珀,为了她拭了汗。
“很累么?”她问道。
“你昨夜这般闹,我自然累些。”琥珀闭着眼,说话时还故意放轻了语气调笑她。
“……”
昨夜除了隐泉发了一通脾气说了一些话,她们什么都没干。
琥珀说这话只是想让隐泉放松些。
可旁人不这么想,看过来的眼神就暧昧了。
以前隐泉便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她整颗心都在忧着琥珀,自也没有闲心去管别人想什么。
肜祈的脸有些挂不住,可该问的还是得问。
“现在的状况你可有什么办法?”
琥珀昨日与浩镜那一通对谈,争取的这一日,总该有自己的打算。
可一夜过去,琥珀没做任何事。
“我以为你不会问呢?”琥珀说道,接过隐泉递过来的水,浅浅饮着,她的确不太着急。
古倾城对琥珀不敬的态度有些生气,“琥珀,你够了!”
“够了?”琥珀笑的讽刺,直起了身子,鼻翼一抖一抖的,情绪有点失控,“我而今说两句,您便觉得肜祈受了委屈,那么我呢?”
如果古倾城觉得她失忆时她很疼爱她,自己便无罪了,这想法就太愚蠢了。
她被封神力,被封气海,被囚神狐,再失去记忆。
她默默承受了,不代表她不恨。
她固然有求死的心,但并不表示遭受的这一切她不怨。
她们对她做的事均是犯罪。
隐泉什么也没说,她知道琥珀心里有怨气。
殇烙太淡,若是过去,她可能会淡笑着将心绪隐藏。
只是现在,她不止是殇烙,还是琥珀。
琥珀可并不擅长隐藏心绪。
这两个她在渐渐融合。
“倾城。”肜祈阻了古倾城,她脸色并不好看,神狐族长的傲气在肜祈身上是最直观的,可现在她只能放下傲气,重又问了一次,“可有办法?”
“没有办法。”琥珀应声,又靠回了隐泉身上,隐泉一僵,她明显感到琥珀的生气在逝去,像被抽丝剥茧,连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下来,“肜祈,你该知道你破坏什么,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你最好祈祷无逝的布局有用。”
而今到了这一步,浩镜的耐性不会再有,他等待的太久了,绝对不会给第二次机会,这是神狐唯一的机会,想翻身,对方起码要漏出一个破绽,人鱼那一边是个起点,但谁都没把握这个起点会不会奏效,因为无逝被困在这里。
“琥珀。”隐泉的声音从耳边传了过来,听起来很忧心又有点慌。
她艰难的睁开眼睛,着实累的连醒着都很困难。
“我没事。”她重复说道,“你相信我,我没事。隐泉,你别担心,我需要睡一会。”
隐泉靠过身,把她抱了起来。
“我带你去休息。”隐泉说道,整个脸的冷了下来,拔腿就往内院走。
她抬手想摸摸隐泉的脸,只是没力气,心里很心疼。
身子太过疲乏,她迷迷糊糊的闭上眼。
“琥珀,琥珀,你要睡了么。是要睡了对吧?”隐泉晃了晃她,翻来覆去的问。
这一次,带了一点模糊的腔调。
琥珀睁开眼,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些,她需得跟隐泉说明白,不然,她怕是又要哭了。
“我只是累了,隐泉。”她掐了一下自己,让自己能完整的把接下来的说完,“我需要一个筹码,一个浩镜想不到的筹码,来破今天这个局。而现在,我需要它做好准备,我只是累了。”
她很认真的承诺着,她知道隐泉怕什么。
“我绝对绝对,不会现在就死。”
琥珀靠在隐泉胸前,那人的心跳快的不成样子,该有多担心。
她与她形成的牵绊已经成了这副摸样。
她如何还能说死就去死。
……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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