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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地
肜祈抬起的手放下,却不是因着古倾城的话,她看见隐泉正自戾气横泄的屋内走出来。
隐泉脸色十分不好,冰冷之外凝了一层寒霜,一言不发的走至结界外,便回身,凝看屋内。
自是……什么都看不着的。
“琥珀如何?”古倾城问了句。
隐泉震了下,眸内忧色更甚,却见屋外术式已变,隐泛红光,脸色更凛,冰冷之气凝集。
肜祈的术式未停,而今隐泉已出,便是心底对屋内之人有念,也万不能冒险。
她口内念念有词,手上快速做着印结,空中乌云密布,已成引雷之势。
与神兽硬拼并不明智,锁困再雷引,应是最保险的方法。
肜祈正凝神布型,只觉得脸侧一冷,下意识停了印结,侧身一躲。
“砰——”一声闷响,一支冰柱插地而入,没了大半,方好插于她施术的祈印上。
古倾城大惊,“隐泉!你做什么?!!”
隐泉缓缓挪身,周身寒气萦绕,所踏之地布冰,像开满了极地的雪莲。
时为深秋,此处却似寒冬,冥川之水逆流至岸,渐渐冰冻,将琥珀所在层层包裹,缠茧一般。
隐泉只身在前,面无表情的道了句,“你们想杀她,便要先杀我。”
肜祈的脸色沉了,恼怒之色颇重,“腾蛇得出,此处生灵涂炭,孰轻孰重,你分不清么?”
“我明白。”隐泉淡淡说道,“今日若她必死,便请族长勿要留情对我,我若活着,定会护她。”
说罢,右手一抬,凝起冰刃,直指肜祈。
肜祈冷哼一声,眸内分明便将此举视为无理之闹,重又展开术式,道了句,“带她走。”
隐泉聚气猛力进击,像离弦的猛弓,地下之土承不住力道崩裂开来。
肜祈丝毫未动,隐泉剑鋒未至,便被古倾城一档,反作力逼她后跃,司无言一身锡甲链盾,迅速在肜祈周身布防,齐敖与莫非凡则分站左右,作势欲攻。
浩镜缓步至肜祈身后站定,目光便方好与隐泉对个正着。
隐泉轻皱了眉头,浩镜与琥珀相处多年,一直以儒雅博学的面目示人,对琥珀亦是极为照护,在这当口,便是没有古倾城脸上这般难舍的心疼,也不该显得那么的……兴奋?
她本就对浩镜未有好感,不仅因为儿时他在姨母一事上太过道貌岸然,更因为此人总给人一种不真切的飘忽感,令她不自觉的敬而远之。
天上阴云密布,方才被毁的祈印渐又现了形状,待四方启动,天雷便降,隐泉容不得自己细想,运足了气,提剑便攻。
想要拦下肜祈的杀阵,需得破防。
隐泉天生术式强悍,且修习外功得法,水系攻守愈封兼备,便是她冰封近百年,论单打,各系长老也占不得便宜。
但现在,六对一。
隐泉的兵刃并不称手,她擅长使重剑,但她的专属之物已被封入圣山之下,冰制刃器显然抵不住齐傲那把冒着火星的“火蓄”。
齐傲的刀名为“火蓄”,以熔岩之铁所造,刀面布满洞孔凹槽,可通气流,此刀常年温热,再以火祈填充,用时火星四溅,触物即融,极为霸道。
两番来往,隐泉手上刃器便被融了大半,她退身拉开距离,瞬又被莫非凡的暗器盯上。
莫非凡近身使短匕,善用银针。
短匕隐匿银针细小,均萃有毒,虽不至死,却可在短期内令人无力泄防。
“倾城,去护祈印。”水系对土本弱,肜祈并不担心司无言专心的布防挡不住隐泉的攻势。
古倾城得令,蹑足一点,便瞬至琥珀居所,背离了隐泉缠斗之处,她手上结印,四周本为木系植园,催动木之祈,以植之生气破冰。
只见冰气减弱,琥珀所在冰裂之声“噼啪”作响。
隐泉以避为主,暗暗使术,身形轻快移动,渐向肜祈靠近,却并不着急去破司无言的布防。
她反复在四个方位停顿,并不欲攻,专注防御,未处下风。
齐傲主火擅直攻,莫非凡主金善暗器,两者互补且均善近搏,正面交锋并不明智。
水系祈术对土系无用,更何况,土系善防又提前布阵,根本没有时间让她攻下那层护壁。
能攻克的,只剩下护阵的古倾城。
只听得隐泉冷喝一声,在空中翻身一转,离跃肜祈十丈有余,术型瞬变,所踏四方为点凝起寒霜,迅速向中心延伸。
“不好!冰封之术!”待司无言发现,阵型已成。
此时肜祈,司无言,莫非凡与齐傲均陷阵型之内,瞬被封入冰内。
锁困之法,并不能拖延很久,但应有足够时间破坏祈印。
她舒了口气,古倾城便在身前。
“倾城,我并不想对你动武。”隐泉说道,“你亦不想她死,不是么?”
单打独斗,古倾城并不是隐泉的对手,木系主愈,她能自保,却决计挡不住眼前锐气正盛的女子。
手上玉笛在握,古倾城仍呈进攻之姿。
这当口,隐泉自不会手软,寒气一放,在空中凝集小型冰锥,环绕浮起,在空中一滞,锐处齐齐朝向古倾城。
她稳步向前,冰锥齐放,接连不绝的向古倾城攻去,只为逼退,并未用杀招。
植木成盾,古倾城被逼退在侧,冰锥集如密雨,但并非脱不得出,古倾城顿了下,便遂了私心未再使攻。
隐泉了然,错身间,轻言了句,“多谢。”
她方才已破一处祈印,再破三处,便解雷引,加固原本封神的符印便好,余下的,便只能静待琥珀。
隐泉走至符印前,顶上已是电闪雷鸣,她重凝了冰刃,居高,重力往下。
“嘭——”一声巨响,手中刃器竟碎裂了开。
地上符印表面浮起一层淡蓝护壁,眼见着另三处亦被保护在内。
隐泉一怔,随意调头去看,冰封未解,古倾城亦是没有动作,那么,可为此事者,只有一人。
“浩镜。”她稳住心神,盯着那抹淡蓝之影,凝了脸色,极少人见过祭祀大人动手,号称能与肜祈媲美的神力,而今看来要见识一番。
只是,未及动手,冰封之术已然开解,对于肜祈来说,任何封术均是幼儿把戏。
“泉儿,你放弃吧,雷引已成,你阻不了。”
古倾城显是急了,“隐泉!快出来!”
“……”杀阵泛红,隐泉卸了斗意,未再专注其他,退身进入雷引处。
手脚俱麻,相伴那几日,总不知她是否能活,惶惶终日,陷幻呓重,虚耗心神,而今已拼尽了全力。
“琥珀……”她低声喃道,门便这般关着,里头是她,只隔了片木。
耳边轰鸣作响,她闭上眼,已抱必死之意。
“隐泉!”古倾城喊了声,她与隐泉最近,发足了力冲入阵内。
隐泉未做反抗,便这般被轻易带出,轰鸣之声静了一瞬,随即巨雷猛然劈下,带有万钧之力,直劈的整个圣地飞沙走石,地动山摇。
杀阵内瞬成焦土,尘灰漫天。
隐泉失神的跪坐在地,只觉得心底撕心裂肺的疼,却又麻木的喊不出一声,道不出一语。
“泉儿,都结束了。”肜祈上前,脸上亦有痛色,只是这世间,她最重的便是神狐,从来只是神狐。
隐泉张了张口,终是什么都没说,她强撑起身,心内郁阻痛不得出,郁邪上扰反身呕了口血。
她将嘴角血渍擦干,神色凄然,淡淡笑了,语低不可闻,“我说过,她若死,我必随。”
“啪——”耳光甚为响亮,隐泉侧偏了头,心底寒凉一片,却也没了火气,明明眼前这人杀了琥珀不是么?
可眼前这人,偏还是她的母亲,更用了极为正当的理由杀了她的心爱之人。
“你是神狐少主,却要做那寻死之事么?”肜祈心中悲念尚存,也不愿过多苛责,“你与她的相遇,或便是个错,她的存在,亦便是个错,而今,都结束了。”
“所以,她的母亲之于您也是个错么?”隐泉说着话,嘴角扬起嘲弄之色,“她若早该死,您苦留她在身边是为何?不就为了她那张酷似姨母的脸么?”
这便似生生抽了肜祈的脸面。
“隐泉!够了!”古倾城急忙喝道。
隐泉笑了笑,而今只是哭不出。
她转身望着漫天的尘土,琥珀是否融在其间?
四周太静,恰只剩下空气流动的萧索,一丝一丝侵入脖颈,被那人噬咬的灼热还在,你却已散,往后经年,再触不及。
她拖着步子,像失了心的傀儡,一步一步迈入焦土,挫骨扬灰,挫骨扬灰,便真是,连骨灰都寻不着了。
乌云褪去,阳光自雾霾中挣脱,耀开了一地的残破,烟尘缓缓散去,便似这故事的终场。
古倾城看着肜祈,那高高在上的神狐之王,瞬间苍老,只有她会明白,肜祈对琥珀有多爱,又有多恨。
从今以后,除了那把短剑,你与纯月究竟还剩了什么?
古倾城惯常掩盖心意,但对琥珀的怜惜从来便是真的,少卿被她囚困,若知琥珀已死,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她看向焦土内失魂落魄的女子,肜祈唯一的女儿,此生怕也再不会谅解肜祈。
究竟今日之举,是对是错?当真除了杀便没了其他办法么?
而今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劲风一阵,琥珀居所显出它现在的模样,残垣破瓦堆了小山一般。
她走了过去,想劝解隐泉,只是心底也知,现在说什么,都不恰当。
方前足一踏,地竟微微抖动起来,古倾城一愣,这是……余震?
前方猛然一股强烈的气袭来,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
“吼——唔——”一声巨吼,原本山堆一般的焦土内猛然窜出一只巨兽。
背弓如山,嵌有白鳞,黑羽外展,腹下四足,头顶珊角,脸侧须髯,与腾蛇相似却又不同,身形更大,且全身俊白透紫,令人无法直视。
此巨兽背处正中已呈焦黑,是被方才雷击轰了个正着。
巨兽仰头一啸,直震的人头皮发麻。
古倾城惊恐的说道,“王者……九地!”
“倾城,退后!”她还未缓过神,肜祈已飞身上前,术式一起,凭空打了一波力出去。
气瞬间速流成刃,打在那物身上“砰砰”作响。
只是,竟连个皮毛都未损,却引了注意。
巨兽调转了头,黑色羽翼外展,天空瞬时一暗,竟有遮天蔽日之势。
肜祈在那物前来回游弋,巨兽似不耐烦的扬了扬爪,后背巨翼煽动,竟腾空飞了起来。
司无言,齐傲,莫非凡紧接着加入战局。
古倾城这才想到还在正中的隐泉。
她慌忙奔了过去,往日清冷的女子,依旧颓然席地,顶上打的火热,四周飞沙走石,她丝毫未动。
“隐泉,我们得走了,这里太危险……”
她话未说完,却见隐泉猛然站起,颤抖着唤了句,“琥珀……”
顺着那人的目光,古倾城的心也跟着狂跳起来。
缠斗的中心,巨兽之下,一抹脆弱的白影正静静的躺在那里。
隐泉几乎是踉跄着狂奔了过去。
她跪在那人身旁,抖着手,却不敢去碰,怕碰了就没了。
指腹触及鼻息,眼泪这才落了下来,她一直不敢去想。
失而复得。
一瞬,心痛,恐惧,悲伤充斥了全身,便是如此,她亦只是隐隐,默默,交付了眼泪。
将那人轻轻柔柔的拥进怀里,怕弄坏了,真的,害怕极了。
顶上那兽似乎感觉到什么,本在空中盘踞,竟瞬降了下来,落声巨大,方好在隐泉身前,兽尾一摆,生生将齐傲抽飞出去,巨爪一伸,便将身敏的莫非凡抓于手中一甩,丢弃的极为随意。
好似方才的缠斗只是兴起的玩闹,而今不玩了,就草草解决。
肜祈的脸上,难得出现无措的时候。
此物连天雷也只伤了皮毛,若困不住,岂止生灵涂炭,怕是整个圣地都要被夷平。
巨兽安静的坐了下来,歪着脑袋“呼哧呼哧”的吐着热气,像极了灵宠。
古倾城不敢有所动作,隐泉则是全然将注意力放在了怀内之人身上。
少顷,琥珀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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