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狐琥珀

作者:asurnamef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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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海棠


      秋季接踵而至。
      木系便是能纵木使愈,也抵不住四季自然交替。
      古倾城总在这个时节悲风秋月,看着凋零的草木不住惋惜,她理智却又感性,似乎匀称了世间女子的美好,无可挑剔。
      居所外的矮木今年枯的特别早,未入冬竟只剩了些根苗,与冥川侵蚀的泥土混于一处,光秃着令人不快。
      古少卿成天嚷着,“家姐,少主居所后面太过难看有失族体”,“少主居所要翻新,太旧了不合身份”,“少主好歹是少主要多加几个随侍,这才气派”,“少主。。。”
      少卿待她是真心的好,从他三句不离以她为主体的话便知。
      挨不住古少卿的死缠硬磨,古倾城到底是为了这唯一的血亲费了心思,刚一入秋,便往水土流失之所填了沃土,再寻思着弄些花草。
      琥珀秋困的厉害,古倾城便赶着晨起服药,来问她这居所之主是否有心仪的景致。
      她朦胧里,下意识便道了句:“秋海棠。”
      入夜多梦,海棠之味萦绕,柔润着幻出花海,温和的,美丽的,簇生聚集,漾出粉红。
      古倾城温婉的笑颜凝在了脸上,仲愣着出神,“你倒真像你娘亲,竟也喜爱此花。”
      琥珀侧了侧头,轻笑道:“娘亲?她可不像会喜欢花草。”
      肜祈平日族事繁忙,性子又是强烈霸道,这般的人如果浇花弄草,琥珀倒真是难以想象。
      古倾城敛了笑意,美丽的脸上漾起悲伤,良久,长长叹息道:“琥珀可知,秋海棠,寓意断肠。”
      琥珀笑笑,不予置否。
      脑袋昏沉,她重入床榻,身困体乏,古倾城柔和的嗓音镶进梦里,口中苦味挥散不去,榻上空碗融了甜腻,散着腐树烂泥的刺鼻之味。

      迷迷糊糊,听闻倾城细细叮嘱,“午前须要叫醒,今日是少主册封式,莫让琥珀错了时辰。”
      少主册封式?
      她往日嗜睡健忘,倒真忘了自己的册封式是什么样子的。
      她这个有名无实的少主,记不得印礼之夜,记不得是否行过印礼,甚至连是否有过册封式都忘了去,真是过于没用。
      不过也无妨,娘亲有了新的继承者。
      她的妹妹,隐泉。
      掌心猛的抽痛,琥珀沉吟一声,坐起,茫然的看着虚掩的门发懵。
      古倾城早已离开。
      她长舒了口气,脑后阵阵的疼,许是久未起身,不适着晕眩。
      身旁随侍即刻来扶,陌生的味道,不是古少卿。
      扭头见着了叫不出名姓的一男一女,是古少卿求来的排场。
      “。。。”她犹豫着如何称呼,木系一色青衣,她平素待人有礼却疏离,记不清长相是常有的事。
      像是看出这每日混沌的少主又忘了事,年长些的男子开了口。
      “属下莫青,她是。。。我妹妹莫若,我们二人奉命随侍少主。”
      见她扭头张望,那人知她是在寻少卿,“左护法近日公务缠身,晨时已来问过安,见少主安睡便未打扰,道午时再来。”
      唤名莫青的男子较古少卿清瘦,额前刘海略长遮至眼下,皮肤过于白皙,一股子书卷气,面孔青涩话里却是老成,腰间悬笛,虽不及少卿那一支考究,却也是玉内上品,呈色较新,因是新作。
      他说道妹妹时神情带了点敬畏,琥珀不觉多看了眼他身边的女子。
      那人几与莫青同高,身形婀娜透着股媚态,青衣外衫,内里却是金色鲜亮,黑色皮革自左肩环至右腰,隐见金属反光。女子脸上戴有面具,金质面具缘角平润,似已戴了多年,自眼下将脸遮了个严实。
      见她盯着不放,莫若一副受惊模样,喏喏退入莫青背后。
      “我妹幼时曾遇火灼了容貌,平素内向少言,望少主切勿怪罪。”
      莫青即刻告罪,琥珀自也说不得什么,对于这一时兴起的好奇点头一笑便了。
      “莫”姓在神狐罕见,属大姓,此二人多少与金系长老莫非凡脱不了干系。
      神狐在大战后分族系,以五行为依,组大姓为谱。木系为“古”,金系为“莫”,火系为“齐”,土系为“司”,水系以浩镜为首,但未有大姓。而她母亲肜祈是不屑于族谱编制的,在她心里王者需要的只是实力,所以肜祈只是肜祈,而她琥珀也只是琥珀。
      莫青一身青衣带笛,明显的木系装束,金系大姓却选了别系做五行倒是稀罕。而莫若更像是仓皇中套了木系的皮囊,金系通机巧善用暗器,那人怀揣暗器,应是五行为金。
      她自小被水木看顾,此番倒安了金系族人。
      琥珀笑笑,不再深思。

      她掀了床褥起身,周身酸痛,这日益延长的睡意,已无从自控。
      莫若熟络的取了白衫,恭敬递出,那人眉眼狭长上扬,透着妩媚,总觉着不适合这般的诚惶诚恐。
      不禁失笑,她这个无用的少主倒也成了洪水猛兽,怕是亵玩木系左护法名声在外,当真是怕的急了。
      “少卿在忙什么?”她问着,将白衫披身,随意拢了青丝系好,拉至胸前,便撅了清水洗漱。
      “族内近日有些忙碌,因为新任少主的。。。”
      话音未落,门被猛的推开,人未到声先至。
      “琥珀,琥珀,咱们出去玩吧!”
      印入眼帘的便是一袭珠衣,日日来寻她的女子,人鱼公主,碧冉。
      莫青倒是想拦,却迟了。
      “公主殿下,你又不敲门!”
      “门?它自己开的。”
      碧冉倒是不与她生分,进屋后随即便往床榻上坐,莫青立马就急了。
      “床榻不是用来坐的!”
      “那我躺下便是。”
      碧冉嘻笑一声,扯了被褥蒙头便倒,外界捧若天仙的人鱼公主,耍赖功夫倒是一流。
      片刻,褥内之人又闷声喊道,“琥珀,琥珀,我们出去玩吧!”
      她无奈笑笑,示意莫青退下,去拉被褥,“公主殿下,莫闹了。”
      琥珀柔声说着话,带着宠溺口吻,碧冉露出半脸,盈上悲伤,伸手过来抱她。
      未及退开,被箍个正着,人鱼公主紧了紧手,语调软糯听着却似要哭。
      “我叫碧冉,琥珀,叫我碧冉。”
      琥珀淡然一笑,回应了她的坚持,“好的,碧冉。”

      最近乏的厉害,极少出门,初秋时,圣祭刚过,自己便似被古倾城染了那惆怅的氛围,心底空荡,似被挖空了一般。
      她终日体乏,睡的不分昼夜,古少卿变的极忙,浩镜也未寻她早课,她自也落得安生,除了睡,几乎不记得醒时做过什么。
      而她唯一记着的便是这位早该回人鱼圣地的人鱼公主。
      虽未觉与碧冉熟络至斯,那人却是天天来寻,找各种缘由拉她出门,久了竟也惯了。
      到底是对这磨人的人鱼公主无奈,只得应着晌午前随她逛逛,她在碧冉面前极易妥协,这一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琥珀哄了碧冉去书房候着,自己便去整装。
      她往日散漫,多病体弱,终日宅内,肤白却透着病态。
      喜欢的长衫简单易穿,挂在身上总还会空些位置,近日昏沉极度嗜睡,虚长了些肉,今日穿着倒是合身。
      早先修剪的刘海任意散在额前,长发被莫若编至脑后,松紧适中,尾端绳结也是独特。
      她时常忘事,有些讶异新来的侍从能如此熟练的服侍自己。
      待琥珀穿戴整齐,碧冉已耐不住性子,几乎将古少卿夜夜整理分类的书房拆掉。
      顺手将散乱的书叠至一处,见碧冉贴着书桌,装着一副无辜模样,不禁想这般孩子心性的人是如何当的族长,起码肜祈与碧冉,完全是两个极端。
      “好慢,琥珀!”那人话里均是不耐,抬头看她,眼里多了分惊艳。
      低头检视衣着,习惯的长衫白衣,右手处用丝绸自掌心缠绕至肩,右下腰多了块玉牌,被镶嵌入翡翠,上下配珠,用了稀罕的材质,贵而不俗,简约大气。
      确定自己并无不妥,她才问道:“怎么?”
      “你今天真好看。。。”她低声喃道,“好似从前。”
      碧冉真心赞她,带着一股子忧伤,那人总在回味过去,而过去的她,偏是自己不知道的。
      “你喜欢便好。”琥珀紧了紧右手,扬起一抹笑。
      “我们何时出发?我想去哈努,这里无聊死了。”
      方才还满脸失落的人儿,转眼又跃跃欲试的想拉她出门,碧冉果真是孩子气的很。
      琥珀在原地后扯了一下,有些无奈的耸肩。
      “去哈努怕是没时间,来回便是一天。今日是隐泉的册封式,人鱼公主可以不参加,我可逃不掉。”
      碧冉愣住,极其复杂的看她,“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她反问道。
      许是她的语气过于平淡,碧冉瞬便撤了那小家碧玉的表象,激动起来。
      “介意什么?!介意什么!?她夺走了你的少主之位啊!神狐的少主本来只是你的!”
      琥珀盯着碧冉半响,而后用平缓的语气道,“她是我妹妹,我自是不介意。”
      “妹妹?!!哈哈哈哈!!!”碧冉死死盯着她,好似从来不认识她一般,而后又癫狂的笑了起来,那声音撕扯着喉咙,过于刺耳。
      “碧冉,莫再笑了。”她将门打了开来,背对碧冉,语气依旧平波无澜。
      身后传来瓷器摔地声,回过头,榻上空碗已然粉碎,碧冉盯着地面,似要将地瞪出个窟窿。
      她未回身,外头阴蒙小雨,她轻声喃道,“今日似乎不是个好天气呢。”
      “你忘了,对么?封印之地的一切,你忘了,对么。。。”
      身后碧冉喃喃自语,琥珀自顾自的渐行渐远,莫青莫若寸步不离,极其本分的不发一语。
      左手轻抚着右手掌心,她苦涩的扬起笑,对着空气说话,几乎低不可闻。
      “你说,我该记得什么?”

      秋立时节,本该落叶铺地,往日是不会清理的,木系崇天道,落叶归根便是天理,今日却很干净,甚至在枝头放置红色灯笼,一片喜气,直延伸至木系主屋。
      隐泉的册封式,似乎有些过于喜气了。
      她们顺着石道缓步慢行,莫青莫若不离左右,碧冉生着闷气一人在前头走着。
      她看着光秃的枝头,仅剩的几片薄叶轻轻摇曳,徐徐坠落,心底生出怅然,萧条的景致与刺目的喜气均令心底生涩。
      碧冉的黯然怒意也只是片刻,渐就慢了脚步,跟她平齐,时不时的打量过来。
      她忍着笑意未搭理她,那人自是耐不住寂寞,扯着她又撒起娇。
      “琥珀,我们去哪嘛。”
      “倾城在屋外拓了片地种花,我去植园看看。”
      碧冉“哦”了一声,露出安心表情,她似乎更害怕自己不理她。
      琥珀看着碧冉复了欢脱伶俐的摸样,眸内盈上怜惜。
      人鱼公主,真是,可怜的很。
      她抬头顶着阴蒙细雨,闭眼凝神,让思绪淡下来,再睁开,眸内已如死水般沉静。

      顶上突然多了把伞,熟悉味道窜入鼻息,她心底一震,回过头去。
      一袭白衣,冷然而美丽,隐泉。
      “怎么不带伞。”那人带着担忧的语气略略有些怒意,似乎责怪她不好好照顾自己。
      隐泉比她高一些,细线般的雨丝落了下来,蹭过隐泉肩头,渗过细薄外衫,停留在那人的肌肤上,就这般轻易的触碰到了她总是遥不可及的人。
      好羡慕。
      琥珀笑靥如花。
      “隐泉。”她说道,“好久不见。”
      她们有多久没见了?一个月?二个月?不记得了。
      那盈满甜腻的汤药入喉,她便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该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笑着,感觉脸上的肌肉已失去了它该表达的意义,看着那人的一举一动,一分一秒都不愿错过。
      隐泉的脸色很难看,事实上她过于冷淡的性子让她时常是面无表情的冷酷模样。
      而今,这般的冷酷还参杂了让人揪心的隐忍和心痛。
      “好久不见。”隐泉回了自己的话。
      “册封式准备妥当了么?很抱歉,我虽然是姐姐,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
      “娘亲很高兴吧?我也好久没见过她了呢。下次代我问好罢。”
      “。。。”
      “我实在过于没用,一直在睡,不过你看,对于你的事我还是记得的。”
      “。。。”
      “隐泉我。。。!!!”
      她一直自顾自的说话,本是一言不发的隐泉突就拥了上来,凉薄的怀抱贴上了她的背。
      琥珀一惊,僵直了身子。
      “对不起。。。”隐泉轻声的抽泣着,清冷的气息在耳廓边悠悠荡荡,闯进了心底。
      琥珀淡淡的笑了。
      转过身,退开。
      薄雾细雨,阻隔的似乎便是她的整个世界。
      我的妹妹,隐泉。
      我豁出性命想要保护的女子。
      我倾尽全力想要触碰的女子。
      我。。。
      “我原谅你哦。”琥珀用着哄骗孩子的口吻,云淡风轻的说着话。
      隐泉,隐泉,莫哭,你想要的,我都愿意给。
      “我们该走了。”她唤了碧冉,未再去看那魂牵梦萦的人儿,转身便走。
      隐泉并未追过来,预料之中。
      碧冉依旧在耳边呱噪,而她除了偶尔“嗯,啊”个几句,几乎也接不上话。
      待回神,已走至另一处,周围遍布的花卉,像簇生的牢笼,将她紧紧环绕。
      这是倾城尚未移植给她的秋海棠。
      她冲碧冉淡淡的笑着,指着满园的花问道,“碧冉,可知这是什么?”
      碧冉摇头,她久居海内,自也不太认得。
      琥珀伸手,将面前的海棠握住,狠狠捏碎。
      无视了碧冉错愕的脸,扯起的嘴角毫无笑意,“这是秋海棠哦。”
      秋海棠,寓意断肠。
      如我一般。
      如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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