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狐琥珀

作者:asurnamef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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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一 古少卿(一)


      “自今日起,她便是你的主子。”家姐如此对我说,世界便乱了。
      我的父母在殇祈之战时光荣阵亡,那时我初次形化后身疲体弱,被家姐与土系长老带往圣山巨陵内躲避,只依稀记得刺鼻的尘土以及不断传来的噩耗。
      那一年的圣地满布了悲伤,殇祈之战夺走了我的父母,也夺走了家姐的眼泪,很多时候看着她温婉的笑容,总觉着那人的心底是在哭泣的,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你什么都做不了。”对了,那人是这般对我说的,比任何人都要强悍隐忍的女子,土系长老司无言。
      家姐悲恸的神情扯碎了我的心,被带回的玉笛沾满了血腥,冰冷的血液在嘲笑我的无能为力,癫狂的自己冲出巨陵,心底满腹怨恨只想让该死的殇族血债血偿,而后是司长老迎头一掌。
      我尝到口中腥甜的血味,手中父母的血渍刺红了我的眼,心底痛苦难当,那人的目光便似铜墙铁壁般坚毅的让我哭泣。
      对方冰冷的口气和怜悯的神色都似在嘲笑我,是的,我什么都做不了。

      此后经年,圣山开始结冰,顶处出现银色湖泊,冰湖的水缓解不了我内心的狂躁。
      我比任何人都要努力,疯狂的修习光术,当年的无力似恶魔般扼杀了我的软弱,我要强,比任何人都强!所以当家姐将那个自殇祈大战中凭空出现的女子推到我面前,说这便是我的主子我终身要追随的对象时,我的世界崩塌了。
      那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长久以来那人呆滞的神色与口中的喃喃自语变成了她的标志,族长说,这是你们的少主。
      骗人!祈族的少主怎能如此文弱,每日关在房内图画,甚至看不到她练习术式。我每日要做的是为她磨墨,侍奉她早中晚膳,如此枯燥,无法一展所长的位置逼的我几欲抓狂。
      家姐,为何是我?
      家姐温婉的笑一如面具般令我难受非常,“因为少卿是个温柔的人,一定可以好好照顾少主。”
      我?温柔,家姐你定是看错了,自那年始,我的心底只剩愤怒与渴望厮杀的丑恶欲望。
      “少卿,我就要继任木系长老,不能常伴她身旁,算是为了我,好好学习愈疗之术,代替我守在她身边吧。”
      话里的愧疚与疼惜便是对我也从未有过,我不知道我需要代替家姐在她身边做些什么,只是若是家姐的嘱托,我定会去做。

      年后,木系主屋正式移居少主偏殿,家姐嫌那处光秃没有生气移植了大量植被,甚至将那人的旧居翻新修葺。
      少主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摸样,一天,一个月,甚至一年都未曾对他人言语,她只会对着自己说话,对着圣山说话,从不看旁人,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房屋翻新时,她立在门旁不肯离去,像是失了重要之物,表情比平时更加落寂,我不该关心她,因为这个无用的少主,我吃尽了苦头。
      木系长老的位置定是属于家姐的,木系神狐中近百年来只有她是首化为兽的本体,左右护法是我的目标,但却因为调任少主侍卫打了水漂。
      我自有怨气,对那人的表情口气也是不佳,且不担心这个看似呆傻的少主会告我的状。
      下人们也是同样想法,他们开始对她懈怠,每日食饮日渐变差,渐至难以果腹的程度,那人竟也不在意,来什么吃什么,房屋翻新后不再作画,每日呆坐门前,看着圣山,眼里是浓的化不开的哀伤。

      那一年,她的寒热症发作了,我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病症,热证时全身滚烫,血气奔涌剧烈甚至自七窍流出,继而体寒如冰,面容枯槁形之将死。那怪病持续了很久,家姐在旁一刻不离的愈疗,但是丝毫无法缓解她的痛苦,那人除了皱眉未发一语。
      族长说,少主便是因为此症无法修习光术。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知道,我侍奉之人不仅无能痴傻且身患怪证,跟随这般的人无法让自己出人头地。

      十年一度的圣祭,各系均有好些人被派往哈努接礼,那是我最期盼的日子,因为只有那一年,我才可以在哈努见到她。
      那人的名姓我只敢在心里叫,司无言,无言。人前我只能恭敬的行礼,叫她司长老。
      隔着远远的列队,看着她在族长身边跟随,锡色铠甲与环绕周身的链盾衬得她像是无法战胜的天神。
      我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挪开,她见证了我幼时所有的痛苦与决心,那一掌让我认清自己的无能,让我能下狠心对自己。
      长年以来,司无言变成了我的憧憬,我的目标,好似能与她并排同肩便能战胜所有敌人,可现在的我没有资格,被当做侍童养在少主身边的自己,更没有资格。
      就在那一年,我做了个相当错误的决定。
      作为少主侍从我被命令留守圣地。为何这个人不仅剥夺了我的人生,甚至要夺取我见她一面的权利。我的心里只有焦躁和与日俱增的愤怒,为此我胆大妄为的撒了一个谎,说是少主命自己带她去哈努。
      坐在马车里,我的心是忐忑的,对面之人只在上马车时露出了一丝困惑,之后又归于平静。我恶狠狠地威胁她,“这件事谁都不许说不然没饭吃。”
      这种威胁很幼稚,可却也不知道有什么可威胁的,那人漏洞百出到没有弱点。只是待我说完,少主看着我,轻轻的笑了一下,那种温煦儒雅的气息竟让我失了神去,她了然的表情让我像是被抓包的孩童,困窘的不知所措。
      很快,我在神府不远停下,心虚的不敢明目张胆站入队列,门外土系侍从还在,司无言仍在打点行装,我让少主在马车内等,自己便偷翻了墙去找司无言。
      只看一眼,只看一眼便回去,这般小心翼翼像是偷腥的猫,自己都觉着害臊,可就是抑制不住。
      所以,一切均是自己咎由自取。

      祈族祭祀浩镜正在神府内整理书册,我看见无言的脸上不似往常冷静,冲着祭祀大人吼道,“呆在她身边便能了解一切吗?她是敌人,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
      之后浩镜站起,扬起令人嫉妒的英俊面孔,往日的彬彬有礼换上了深情的模样,银色长衫与那锡色护甲缠绵在了一处,道出的口吻柔的几欲化水,“无言,她是我们的将来。”
      司无言的神色印上迷幻,唇齿相接便将往日的刚毅果敢撤的干净,间接打碎了我的梦,我所有的期盼与希望。

      跌跌撞撞行至马车附近,我在街头游荡良久,渐渐夜色黑了,自己走入巷弄,左肩撞到行人吃痛。
      对方骂骂咧咧的站起,揪起我的领口就着颜面就是一拳,是人族。这般程度的伤我如何会放在眼底,我的心烧的难受,只觉着焦躁无处可去,需要找到一个出口,无意识的结了印,侧处木制栅栏移动,将对方砸个正着。
      “神族?!”对方的眸内凝了恐惧,撒了腿离开。
      软弱的人类,我轻哼道。
      天上的雨绵绵下的无休无止,我便哪里都不想去,想随着那水一同融了,这里的雨景自是美的,若能与司无言一同多好,若没有浩镜多好,为何我的人生便要如此悲哀。
      自怜自艾虽不是我的本性,现下却感伤非常,还未拾掇心情,转身一血红之物迎面泼来,粘稠的鲜红色物淋遍全身,觉着身子失了力气,丹田处丝毫聚不得气。
      先前落跑的人族带了一帮人将我团团围住,脸上的笑真是阴险。
      “据说神族就怕人族的血,看来是真的,兄弟们,我们好好招呼招呼这位神族朋友。”
      我半跪于地勉强躲了几棍,之后便被接踵而至的木棒铁器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不知过了多久,落在身上的疼痛变得麻木,他们停了手,我听见剑刃出窍的声响,心底害怕的难以忍受。
      古少卿,神族之人如何能向人族屈服。我这般对自己说,只是浑身伤痕粼粼,五脏俱损,似乎只有等死的份。
      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若不紧咬下唇我定会求饶,我为自己感到羞耻,可同时又想到这每日怨怼的日子究竟荒芜了我多少岁月,还有很多很多事我从未做过,这样死去如何能甘心!

      刃上的水滴到我脸上,下一秒便会割破我的喉咙,我甚至可以想象自己血涌不住的摸样,顿时手脚冰凉。
      而后,那人出现了。
      她轻轻挥手一档,表情依旧如此淡然,锐利的刀锋划过她白皙的皮肤,至掌背直拉到手肘,我看见翻出的纹理狰狞的吐着血水,我看到人族震惊恐惧的表情,以及如神般站在我身前的那个人,我侍奉的少主,琥珀。
      她的眼底蓄满风暴,明明使不得光术却有山雨欲来的架势,她沉着有力的言语满是威严,睨视对方时高傲的神情如王者般不可侵犯。
      “你们都想死吗?”
      一字一句,震得人族纷纷作鸟兽散,也震得自己无法动弹,我第一次感受到“强大”不止是术式高超,她从内而外透出的君王之气深深震撼了我的心。
      我渐渐接不上气,觉着生命正在流失,少主看着我,手上的血在雨水冲刷下涓流不息。
      “能起来吗?”
      我咳嗽了声无法言语,四肢内腑均已伤重,她走了过来,自身体一边将我扶起,而后小心转身竟将高她半个头的自己生生背了起来。
      回圣地的路很长,其实我想跟她说,应该用马车,或者说送我回神府,只是靠近她后背的那一瞬我便什么都不想说不想动。她的心跳平稳的令人安心,像是小时候母亲的怀抱,父亲的包容。
      “少卿,你是叫古少卿吧?”她突然与我交谈,可惜我已无法言语。
      “你很重,以后不要再给我背你的机会。”平时不说话的人当下之言令我有些苦笑不得,若有以后,今日背我之情,他日涌泉相报,当然,得是有以后。
      “少卿,”她幽幽叹了一句,似看透了红尘般的睿智从容,“今日的和平是殇祈之战罹难的人们用血肉铸就的,也便是为了现今你无比枯燥却安逸的生活,你又何苦让仇恨埋葬了你的人生?”
      或许,这个人其实什么都知道,或许便是这种知道令她身上蔓延出永无止尽的悲伤。
      我的泪父母死后从未流过,它与软弱一同被掩埋在了心底,残忍的扼杀了自由的权利。而今,重获自由。
      我在她背上朦朦胧胧的哭了很久,有对父母的思念,对自己的难过,对倾城的怜惜,对少主的愧疚,那一夜很长,长到足够宣泄我所有的伤痛。

      我想真心对她好些。醒来之后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
      少主依旧呆滞而哀伤,却与我亲近了许多,我开始诚心的尊她为主,为她张罗打点一切,不允许别人一丝一毫的不恭。
      冬日的雪总是纯净,家姐说,“少卿,此药或许可解少主的怪症。”
      她面具般的笑里闪过不舍与莫名的痛,递送汤药的手有些颤抖。
      我满心欢喜的将药趁热送至她床前。
      她睡的极少,大多时间均在沉思或者发呆,她盯着床前的药半响而后转头看我,似在探究。
      “少主,趁热喝,家姐说这药能治您的病。”我开心的解释着将不明的液体递至她嘴边。
      她仍是看着我,良久,长长的一声轻叹,将药一饮而尽。
      而后,默默的注视着圣山的方向,轻声说道,“少卿,有时候或许‘忘’比‘等’更好些,不是吗?”
      她说的话我一贯不懂。
      过了冬便是开春,那时少主的病或许便好了。
      窗外冥川的风将冬雪吹起,丝丝纯净被风吹散,嘲笑我那不切实际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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