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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素身白衣,单薄着身体,因为来的很急,故而衣衫凌乱,布满泥泞。
她的脸很白,惨白的那种,笑容很淡,却暖到心底。
隐泉看着她,头一遭觉得沾满了血渍与泥泞的女子,会那么美。
琥珀自腰间取了一块晶体,细看下是泉眼碎片,这是出府邸前问碧冉取的,想来隐泉会受不少罪,所以备着了,跟周围的人一样,碧冉可能现在还在山下,震惊的发呆。
她将碎片送至隐泉唇边,隐泉直愣愣的看着她,哭得很凶,却乖乖的吞了。
记忆里,傲气的女子,从未如此哭泣过,记忆里,隐泉也从未被伤得如此狼狈过。
她沉默的用目光在隐泉身上逡巡,每见到一处伤,脸色便沉上几分。
她抱紧了隐泉,手在她背上一下一下轻拍,像往日隐泉安抚她的梦靥一样。
琥珀转头看向沙摩罗,眸底像着了星火,她已许久未如此生气了。
“琥珀……”沙摩罗唤了一声,她心里的震惊与喜悦只是一瞬,而后泛起恐惧。
她太清楚琥珀的个性,隐泉是她的底线,而今天,她触碰太过。
她会原谅她的背叛,原谅她的欺瞒,原谅她一次次的帮助丕单。
但只有隐泉,是她碰不得的。
沙摩罗的手不住颤抖,她方才该要杀了隐泉,那可能是唯一一次杀她的机会。
她露骨的企图第一次赤.裸.裸的展现在琥珀面前,那人还会原谅她么?
肜祈的情况很不好,比起隐泉细碎繁多的伤口,她胸口的伤致命,且中了毒。
古倾城一直在愈疗,但效果并不好。
琥珀将腰间的小袋取出,尽数给了古倾城。
“这是泉眼碎片,能迅速复原伤口,解百毒,先给她服下,剩下的你们分了。”
古倾城接过,忙取了一颗给肜祈服用。
“琥珀,你是怎么……”
“日后再说。”琥珀知道古倾城想说什么,很多人都想问,只是而今她有更为要紧的事情要做,“倾城,你得带着这些人撤回府邸去。死祭重新开始,恶灵会再次集结,你在府邸周围设下结界,用需书写的符印,普通的那种即可,但是符印所用的墨要掺入绪拓的血。”
“琥珀,你要做什么?”古倾城问道,退回去又如何,只要死祭不结束,恶灵是无限的,结界即使有用,又能抵挡多久。
“只要人族还站在父王这一边,你们想杀死他或者结束死祭,都是不可能的事。”
神狐应该意识到了这一点,神狐与人族既是保护者与被护者的关系,也是被制约与制约的关系,神族再强大也抵不过人海战术的连番攻击。
“要想结束这一切,我需要人族的支持。”
“人族的支持?”古倾城拔高了音量,表示她对琥珀所言的不可置信,“人族狡诈,唯利是图,他们能以性命支持浩镜,定是浩镜许下了巨大的利益,现在这种情况,他们怎么可能转而支持你!?”
“恩,并不容易。”琥珀应道,同意古倾城所言,“所以,我需得给的更多。”
“更多?琥珀,你还有什么能给?”并非古倾城看轻琥珀,这是事实,且不说琥珀是神狐少主时有名无实,即便她真的大权在握,现在这种浩镜明显占优势的状况,她身上还有什么能超过浩镜的允诺?
“您信与不信也没有选择了。”琥珀道。
人族再次站满了神狐与浩镜之间,像无限再生的铜墙铁壁,烦不胜烦。
“您可以选择相信我,由我来搏一搏,又或者您坚守这里,执着的去杀父王。但您别忘了,山下的恶灵在集结,沙摩罗与父王都不会主动出手,他们会用人族拖时间,拖至恶灵上山。噬魂失败并不能击垮父王,但是死祭会毁掉神狐。到时候您想撤,就来不及了。”
古倾城默了半晌,却没有办法反驳琥珀的话,她点了点头,同意了琥珀的安排。
古倾城下令撤离,当琥珀放下隐泉时,许久不言的隐泉,开了口。
“不行。”她说道,她不能离开。
古倾城站在一旁,为难的看着琥珀,琥珀扬了扬头,示意她离开,古倾城识相的走了,若说谁能劝说隐泉,可能只有琥珀了。
隐泉见古倾城走了,回头看向琥珀,很严肃很认真的再次说了一句,“不行,我得待在这里,跟你一起。”
任性也好,无理也罢,她失而复得的人,怎么可能放得下,可怕的是琥珀说要搏一搏,可她不清楚她要做什么,琥珀说她要留下来,却并未要求她的帮忙。
如何?如何?难道要再看一遍她的尸体么?
这样的事不行,当然不行,绝对不行,她受不了这样。
她抓着琥珀的手用尽了力气,下唇咬出了血痕,她已经历过一次琥珀的死,那种经历太糟糕,这个死而复生的人没有权利再让她体会一次。
你不是爱我么?如何能这般对我!
隐泉的眸底盈满了水色,眸子里甚至有了不甘与委屈。
琥珀极少看到这样的隐泉,很少,少至屈指可数。
她是神狐,天性傲气,软弱与依赖原本就不在她们的天性中,但现在,这样的隐泉看着她,抓着她,因为过度用力,浑身轻颤着,泛白了指节。
她说,不行。
可她却不能点点头,对她说,好。
她与隐泉不同,这世间对她并不善意,她也对这世间失望透顶,是否灭世,她不在乎。
可隐泉不是,她是神狐,天性护世,看似冷漠,实则在意,她在意天下,在意众生,不然她不会选择用余下的性命来杀浩镜。
这是,过于悲哀的矛盾。
即便她想逃,想逃离命运,隐泉还是会放不下,放不下天下,放不下众生,若如此,她终将痛苦的面临选择。
无逝所说的,那个选择。
这不是琥珀想要的。
所以,有些事她不得不做,今天的仗她不得不赢,这个她厌弃的世间她不得不救。
“记得你昨夜与我说的话么?”琥珀突然问道。
“哪一句?”
隐泉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她而今的情绪很不好,她心底被情绪左右,无法静心,她充满疑惑,不安,沮丧,难过,而眼前的罪魁祸首,突然,笑了,而后俯身,亲了她。
唇齿相依在了残酷的战场,在了众目睽睽之下,这个吻并不温柔,却也不狂躁,琥珀只是亲吻了隐泉,真心实意的贴合,饱含深情的辗转,更像要传达的是决心。
周围人虽早有耳闻神狐的两位少主对外宣称姐妹,实则暧昧不清,但当真见到却也冲击不少,神狐并不惯见这种亲昵,神狐修习术能,情.爱之事极为影响心绪,故而多淡漠。
古倾城的耳后通红,她也觉得现在这般的举止并不妥当,却不想阻止她们,她知道琥珀与隐泉经历了什么,她知道她们这一路走的有多辛苦,或许比起责怪,她更羡慕这二人的坦荡,承认与表白,是多么需要勇气的一件事。
她假意咳了两声,示意非礼勿视,众人纷纷低头,强迫着视而不见,若肜祈醒着,杀人的心都有。
隐泉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她更不会拒绝琥珀的亲昵,只是此时此刻,这个亲吻来的太过突然。
她略略侧头,避开了琥珀的索求,她害怕,这个亲昵会是个告别。
她们离的很近,气息喷在彼此脸上均是温热的,这本是个暧昧到极致的气氛,适合互诉衷肠,深情告白之类的情节。
琥珀说了,却直白的令人脸红。
“你不是说,我若还想死便不能碰你么?而今,我想碰你了。”
所以,方才的亲吻,是她用行动在表示她的“想”,她想她,想碰她了。
她说的理直气壮,严肃而庄严,像在认真许下承诺。
这话听在别人耳里可能会被解读的另有深意,但隐泉,明白了。
琥珀言下之意是,现在她不想死了,她能理直气壮的说这么一句,说明接下来的事她是有把握的,她想让她相信她。
琥珀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
“这世间我想帮你守住,不为世,只为你。”
她许下了誓言。
这一刻,隐泉觉得眼前单薄的女子宛若她的天一般,帅气的一塌糊涂。
隐泉随着古倾城走了,人族收到的命令是保护祭坛,对于神狐的离开并未横加阻拦。
琥珀再一次目送了隐泉的背影,她还有一场仗要打,她得留着性命去和隐泉在一起,然后与命运不妥协,但前提是,她得赢。
琥珀起身,向着沙摩罗走去,越是靠近九地,右手便疼的越是厉害。
人族让开了一条道,他们天性恐惧未知,人死后复生,无论因为什么原因,这个复生者都令人心生畏惧。
琥珀向着沙摩罗走,却路过了沙摩罗,直接无视了她。
她太了解她这个姐姐,比起打骂责备,她的无视胜过凌迟。
无逝的脖颈上有明显的指痕,掐的很重,已显淤紫,身上被泥土沾染,气质依旧淡然。
浩镜扬起了笑,张开手臂欢迎了她。
“烙儿,你终于愿意过来了?”
琥珀并没有回应,只淡淡道,“您不是问,究竟是谁种下了换魂契约么?”
“烙儿你知道?”
“恩。”
“谁?”
“我。”
琥珀答得太干脆,浩镜一时愣了,随后他反应过来,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纯月的藏书在纯月离开殇烙时,殇烙每日翻阅读览,那些古法秘术几乎是她读烂的内容,殇祈之战后,虽然她气海被毁,术能大减,却依旧强大的可怕,而当时,殇烙一直留在神狐圣地,也无人能阻她自由出入。
“……呵呵。”浩镜笑出了声,他在笑自己。
若是往日,即便猜测无逝才是种下契约的人,他也会反复求证,保证万无一失,才会噬魂,可今日,万事都凑到了一起,他的确很心急,才会因为无逝的不否认,便默认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这种最浅显的算计,他竟然中招了。
“您太自信了,神狐的每一步都走在您的算计里,您便觉得自己都是对的,可越是聪明的人,越会被简单的陷阱绊倒,一步错,步步错,您输了。”
闻言,浩镜笑的更厉害了,“烙儿,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噬魂失败,可以下一次继续,心血祭祀从来不是难题,只要九地还在手中,噬魂什么时候都可以。你忘了我手上还有千千万万的人族么?你忘了山下还在集结的恶灵么?是什么让你如此有底气,觉得我输了?”
琥珀默了,她看看山下,入南都的要道,扬起了了烟尘,像是有大队人马入城。
“您的底气是死祭,只要人族还支持您,我就赢不了,可我今日必须要赢,所以,我必须许给人族足够的诱惑,这个诱惑该要比您的更好,值得他们放弃您,转而支持我。”
琥珀转身,看了看无逝,无逝的脸色颇为凝重,她知道琥珀做了什么。
浩镜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却仍说道,“原来,那个逃离的木系神狐是帮你给人族当说客去了,可惜了,琥珀,人族王古罗与我交情匪浅,今日事成,我许了大半天下给他,若神狐的说客来访,说不定还未见到面,便被斩杀。”
琥珀又看了眼山下,翻滚的烟尘中,一马当前的男子率先冲了出来,黑衣绿笛,正是她的木系左护,时间卡的刚刚好。
“我忘了告诉您,我派往人族的说客,名叫……古少卿。”琥珀看了眼浩镜,那人的脸已无了笑意,“说来,竟与人族王同姓呢,父王您觉得……巧么?”
无逝叹了口,人族这张牌,琥珀终究还是打了出去。
“你疯了么?你该不会……”
“我说了,我给的诱惑需要比您的更好。父王,是您逼得我别无选择,有什么值得他们放弃大半江山也要支持我,我想了很久,真的很久,结果,我只想到了,我自己。”
不知何时,周围的人族都退了,山下的马蹄声急促而来。
琥珀没有转身,但看浩镜的神情,应该来了不少人。
身后噼里啪啦跪了一通。
琥珀缓缓转过身去,看到跪在一边的古少卿,也看到了跪在正中,身着金色铠甲的中年男子。
那人冲她邪魅一笑,恭敬的低下了头。
他说道,“自今日起,人族以您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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