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幽路

　　分明没有想起任何不开心的事，但是此刻杜瑜唯一想要做的事就是放声哭泣。
　　天知道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流泪是在什么时候，小学？或者是幼儿园。然而此时此刻，忽然涌起的悲痛简直如同开掘运河的隋炀帝一般，立志要疏通他堵塞了十几年的泪腺。
　　绝对不能哭出来。在这些人的面前，杜瑜不想被当做软弱无能的家伙。
　　思及至此他立刻闭紧双眼，努力不让眼泪夺眶而出，却没料到液体果断改了道。在飞流直下三千尺之前，杜瑜本能地猛吸了一下鼻子，旋即发出比默默流泪更为夸张的声响。
　　“……哭了啊，有这么难受吗？”
　　说话的还是林子明，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林子明。
　　“不、不是的！”
　　一开口杜瑜被自己吓了一跳，原来不止流泪这么简单，此刻自己的嗓子都发颤了，听上去简直就是伤心欲绝。
　　王月廷和秦卫面面相觑，没有说话。倒是站得最远的庄深走了过来，抓住杜瑜的胳膊往通道深处拉了十来步，又取出速干毛巾擦拭他裸露的面部与双手。
　　直到外面的那股活塞风彻底平静下来之后，庄深又低声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谢谢，好多了。”
　　这句话并不是逞能。杜瑜调整了一下嗓子，感觉到心中的那股悲伤来去匆匆，不到十秒钟的功夫眼泪已经停止了，连说话的声音也彻底恢复。
　　这是怎么回事？
　　王月廷说出了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考虑的想法：“活塞风里有东西，普通人无法感知，但是杜瑜看到了。”
　　就是那种“萤火虫”般的东西，它们顺着风飘到了杜瑜的身上，让他觉得身体不适，并随即产生了悲恸的情绪。
　　但是这种怪异的东西究竟从何而来？
　　出身于学术之家的林子明略带骄傲地举起了右手。
　　“外国有学者认为人类的情绪也是一种生物放电现象，因此如哈欠、大笑等表情才会在人群中下意识地传播。如果这种理论成立，那么地铁出事的时候，那么多人惊恐的情绪势必会积累出一股不小的能量，这股充满了悲伤的能量，长久以来在黑暗的地底世界盘桓，普通人无法感知，只有杜瑜这种特殊体质的人才会感同身受。”
　　听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说完这番话的林子明正等待着众人的赞扬，现场却只有王月廷冷哼了一声：“说这么多理论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无法解决实际问题。”
　　这边，庄深试图让杜瑜卸下背包休息片刻，却被坚决地拒绝了。
　　“不用，真不用！刚才只是个意外，我现在一点问题都没有！”
　　冒险尚未开始，杜瑜打死也不做拖后腿的人。
　　他死死护住自己的背包带子又往下走了五六个台阶。前方是个拐角，他想也没想就拐了过去，结果差点吓出心脏病来。
　　他撞上了一人。
　　更确切地说，是撞“穿”了一个人。
　　流浪汉老徐的残像、或者说是他的鬼魂，正静静地站立在他面前的台阶下，在一片漆黑之中发出淡淡的、清白色的光亮。
　　在与这团青白光亮接触的瞬间，杜瑜大脑中的思维中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乱而无法解读的复杂画面。他来不及解读出任何一个画面的含义，画面忽然又全部消失，而他已经穿过了老徐的“身体”到达了台阶的下方。
　　这一切，前前后后不到半秒钟。
　　回过神来的杜瑜，只来得及发出“靠”的一声，两腿就一软贴着墙壁滑坐在了地上。
　　认命吧，今天来这里就是丢脸的。

　　“你是说，现在这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另一个……呃，半个人？”
　　听完杜瑜简单的陈述，林子明立刻瞪大了眼睛向四下望去。
　　虽然杜瑜明确指出了老徐一直站在他面前不到三步的地方，可是看不见就是看不见，林子明甚至因此而开玩笑，说一会儿也要去那潭积水里喝上一口。
　　还是身为上司的王月廷靠谱一些。他先是让林子明闭嘴，随后示意杜瑜冷静下来。
　　“你不要害怕，这里还有我们几个人。能不能问问老徐，他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我做不到。”杜瑜苦恼地摇头，“事实上我可以看见老徐的嘴一直在张合，却什么都听不到。”
　　“不能听，那就试试用纸笔沟通？”
　　说着，林子明把手伸进口袋里，像是在掏纸笔。这下不用王月廷出声，就连秦卫也笑了起来：“纸笔？你叫鬼魂怎么拿住你的纸和笔？”
　　“等一等。”杜瑜忽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老徐动了，他在朝前走！我们要不要也……”
　　“跟上。”
　　不等他说完，庄深就做出了回答。他紧走几步来到杜瑜身旁，伸手轻轻碰了一下杜瑜的手肘。
　　杜瑜怔了一怔，随即触电似地抬起了被庄深碰到的胳膊，略显局促地挠挠头又挠挠脸；同时脚步已经迈开，跟着庄深向下方走去。
　　从通道到地下三层之间还有两扇门。前天离开之前，秦卫确认全部上锁，此刻却又无一例外地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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