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幽路

　　托了后半夜那两瓶盐水的福，杜瑜的体温一直维持在正常水平。虽然身体还在一阵阵地发冷，肌肉有隐约的酸胀感觉；但是比起之前的发烧和鼻血来说，这一点点的不适实在算不上什么。
　　睡醒之后，他将衣服丢进洗衣机，自己也彻彻底底地洗了个澡，然后将卧室的窗帘统统拉开，坐在了灿烂到有点过分的阳光下。
　　暂时不需要做任何事，难得的放松让他眯起了眼睛。可惜轻松只保持了短短的一分钟，几个小时前在医院里撞见的那一幕幕惊悚画面又浮现在了眼前。
　　是幻觉，还是现实？
　　他伸手揉了揉眼睛，紧闭的眼皮上随着压力而出现一片黑色的阴影。这让他猛地联想起了那个同样只有一片漆黑的地方。
　　玉桥宫地铁站，一切疑问和异常开始的地方。如果真有答案，那一定隐藏在地底的那片黑暗中。
　　就算再害怕，也一定要进去看一看——这种大胆的想法忽然跳了出来，瞬间加强扩大，迅速变得不可收拾。杜瑜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什么“心血来潮”，而是一种非去不可的宿命感。
　　没有“去”或“不去”的选项，只有“现在”和“稍后”的区别。
　　一个人行动显然是不现实的。就算自己大致了解那一段隧道的走向和设置，又该如何面对黑暗中那些可能出现的“怪物”？
　　还可以找谁呢？
　　秦卫？
　　他和王部长在一起。部长是公司的人，很可能会阻止自己的行动。
　　杜瑜躺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能拗过心里的这股强大念想。于是起身拿过手机，带着一丝忐忑和歉意，拨通了庄深的号码。
　　短暂的提示音过后，对面传来了庄深低沉的声音。
　　杜瑜做了一个深呼吸，故意装出轻松的口气，表示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继而询问庄深是否还准备要去玉桥宫地铁站。
　　“今天不去了。”
　　庄深当着其他几个人的面摇了摇头：“李觉又开始发烧，再看看情况，如果继续恶化下去，我得先送他回学校。”
　　说着，就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说什么我发烧啊，你怎么不抓住这个机会！”李觉急得将筷子“啪”地按在了桌上：“杜瑜都自己想下去了，这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吗？”
　　庄深发出一声冷哼：“杜瑜没亏欠我们什么，就算要带上他，也没必要让他以为是我们在帮他的忙。”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脱下了鼻梁上的眼镜收进上衣的口袋：“相反，你必须为昨天推他入水的事负责。”
　　“这么快就胳膊肘往外拐了，真是儿大不中留。”
　　见庄深表情严厉，李觉吐了吐舌头，不再与他争辩。倒是一旁的林子明笑了拍了拍庄深的肩膀。
　　“无论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都达到了欲擒故纵的效果。”

　　庄深的反应实在有点奇怪。
　　将手机随手丢在床上，杜瑜看着落在床前的阳光发呆。
　　今天早上分手的时候，庄深的态度明明还非常随和，怎么才几个小时过去，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不得不考虑起孤身前往隧道探险的可行性，杜瑜的心中忐忑而失落。然而他转念一想，庄深的忽然冷淡，莫不是因为李觉的病？
　　真是粗心，刚才就应该仔细询问的。或许此刻的李觉正在经历着与昨夜的自己完全相同的痛苦过程。看见自己的学生发热、晕眩、流鼻血甚至于出现“幻觉”，庄深会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说不定从昨天凌晨直到现在，庄深都没有合过眼……
　　制止了接下去的无意义乱想，杜瑜从床上坐起身，从衣橱里随便取了几件衣物套上，抓起包和钥匙走出门去。
　　宾馆的十七层，走廊里一片安静。杜瑜走到了尽头的那间套房前，按下门铃。
　　没有人回应。
　　也许是在另外一间房。杜瑜又转身下楼，找到了昨晚庄深休息的那间客房。
　　敲了敲，还是没有人。
　　难道说李觉已经被送去医院了？
　　直到这时杜瑜才后悔没有事先打个电话。他取出手机拨通了庄深的号码，还没等对方开口就首先连声道歉，并且解释说自己已在酒店，却找不到人，因此询问李觉是否身体不适，在哪家医院，需不需要帮忙。
　　电话那头一直听完了他的所有自言自语，然后只简单地说了一句话。
　　“李觉不见了，我正在外面找。”
　　李觉不见了。
　　这绝对是比“李觉入院”了更意外的消息。杜瑜迅速问清楚了庄深目前的所在地点，离开酒店向那里赶去。
　　大约一刻钟后，两个人在昨夜的那家医院附近见面。下午时分降温刮起的大风吹乱了庄深的头发，看上去紧张之中又有点狼狈。
　　今天上午李觉再度发烧，随后开始流鼻血。中午庄深就带他前往昨夜杜瑜就诊的医院，同样拍片、验血并且挂了盐水。可是才一转身的功夫，李觉就不见了。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只有医院里的人看见他从侧门走出去。”
　　庄深编造着虚拟的情节，一边观察着杜瑜的反应。
　　杜瑜当然没有觉察到他的意图，只是一门心思地设想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他有没有提起过别的什么情况，比如……出现了幻觉，看见了什么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庄深因为杜瑜的这句话忽然安静下来。他前所未有地凝视着杜瑜的眼睛，足足沉默了三、四秒钟的时间，才说出了准备好的那句话。
　　“他说过，想要回玉桥宫地铁站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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