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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微*******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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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珑遇璧


      火红的夕阳,慢慢在天边褪去,黑暗慢慢占据了整个天空。唐玲珑一个人坐在阁楼里,透过楼中的窗户,看着天空的这些变化。透过这扇窗,她能望到的天空,是她最开阔的眼界了。天边是什么样子呢?无垠又是什么样子?她从没看到过,就是站在窗口,视线终要被那高高的院墙所阻挡的。
      “天都暗了,姐姐怎么还没回来?”唐玲珑坐在窗边,手托着下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二小姐,请用饭了。”丫鬟潇潇端着饭菜,来到唐玲珑的阁楼。
      “我姐姐回来没?”唐玲珑看了她一眼,放下手,趴在了桌子上,整个人都蔫蔫的。
      “回二小姐话,我并未见到大小姐。”潇潇一边回话,一边把饭菜放在了桌子上,可是唐玲珑却皱着眉头,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二小姐,你怎么了?莫不是病了?”潇潇见唐玲珑无精打采,一点生气都没有的样子,倒是有点担心。
      “嗯,还是你有眼力,看得出我病了,爹娘都没看出来。”唐玲珑下巴抵着桌面,努着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啊?真病了?今天大小姐上擂台的时候,你不是还好好的嘛!怎么突然就病了?那要不要我去禀告门主和夫人,让曾先生过来瞧瞧?”潇潇倒是一脸的紧张,着为重视。
      “诶,不用了,要让他们知道,我恐怕是要病得更重了。”唐玲珑听到潇潇要去告诉爹娘立刻跳了起来,将她拉住,转眼又嬉笑着脸试探地问道:“别管我了,我倒是问你,今天下午救回来的人呢?你见着没?曾先生救活他了吗?”
      潇潇见唐玲珑突然心情又大好,精神头儿也起来了,就觉得满脑子糊涂,听她的问话,更叫她听得一头雾水。“你说什么,二小姐,府里来外人了?老爷不是有令,闯府者必死的吗?”
      唐玲珑见潇潇一脸的惊讶,她的兴致又落到了冰点,感情是白问了,潇潇什么都不知道呢。她立刻耷拉了脸,低下了头,道:“算了,没事了,就当我什么都没问。好了,出去吧,但是不许多嘴哦!”
      潇潇点点头,被搞得晕乎乎的,灰溜溜地离开了,心想着这二小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特别奇怪,连说话都不靠谱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啊?看来是病的不轻了。
      唐玲珑复又坐到了桌边,看着那一桌的饭菜,百无聊赖,一点心思也没有。姐姐说好了一个时辰之后回来的,现在太阳都下山了,她还不回来,难道要在山头等着看星星吗?没有心思,没有心情,唐玲珑用筷子挑拨着几颗饭粒,视线全部落在了那一碗雪白的米饭上,无聊地叹着气。
      “怎么了?我一回来,你就唉声叹气的,莫不是要赶我走?”唐玲玉那严肃的脸上,终是带上了一点点淡淡的笑。
      “呀,姐姐,你终于回来啦!我都等你等急了,等你等得叹气了,说好了一个时辰的,你怎么不守时?”唐玲珑欢喜地跳起来,把唐玲玉拉到了桌边,给了她碗筷。
      “哦,回来的时候走得慢,就耽搁了一点时间。”唐玲玉说道,“怎么今天在这里用饭?”
      “嗯……方便嘛,怕你见到爹爹,你们两个心里不痛快,所以我们就分开吃嘛!”唐玲珑假笑着,给唐玲玉盛饭,夹菜。
      “他还在生我的气?”唐玲玉问道。
      “没有,没有,我不是说替你去跟他说了嘛!我出马,你还怕爹爹不答应吗?爹说,你不嫁就不嫁,陪陪我也好。”唐玲珑得意地说道。
      “真的?他就这么答应了?那还要我躲着他干什么?”唐玲玉将信将疑的。
      “当然是真的呀,他不依我,我可不理他。只是……”唐玲珑脸上的神气又渐渐退去,撅着嘴道:“只是,这次是我自己不开心,想自己静一静嘛!”
      “怎么了?”唐玲玉一边斯文地吃着饭,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着。
      “嗯,他们不让我去曾先生的院子玩了,说要避嫌,说以后,我恐怕连这阁楼都不准下了!这唐门总共才多大点地方呀,这儿不许去,那儿不许去的。我一直就是最喜欢跟曾先生说话谈天的,如今连他的别院我也不许去了,那我岂不是要活活憋死吗?人家等你也等了半天,我都快变成石塑了!”唐玲珑气鼓鼓地说着,满心的委屈。
      唐玲玉倒是平静,她一点也不像唐玲珑这般激动,她只淡淡地说道:“活该,谁要你管闲事的?”
      “啊?”听到唐玲玉这样说,唐玲珑张大嘴巴惨叫,只觉得憋屈,道:“姐姐,你何苦如此挖苦我?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凭什么就不让我走动了?我又没干什么!若是他不愿救人,不救便是了,救了人偏要来惩罚我,难不成犯错的倒成了我了?”
      “是不是错,我也不知道,只是你是真的笨得可以。你早该想到的,你要救的,是个男子,自然是要避嫌的。他若是在府中走动,你自然是不好乱跑的。”唐玲玉平淡地说着,可这话分明还是在幸灾乐祸。
      “那把他关在别院,叫他不要走动,何故要限制我?又不是我逼他救人的。”唐玲珑不服气地说道。
      “那你何故一定要救他,自找麻烦!”唐玲玉挖苦地说着,一边说,一边放下了碗筷,又准备出门。
      “诶,姐姐,我没有一定要救他呀,我只是,只是……诶,你都吃好啦!我还没吃呢!等等我!”唐玲珑见唐玲玉又要走,急急忙忙往嘴里扒了几口饭,然后追了出去。
      是夜,唐令山来到曾先生的别院,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着的连城璧,沉声问道:“他伤势如何?”
      “既然门主决定救下他,我便绝不会叫他死就是了。”曾先生并未多言,但此一句,却叫唐令山不再怀疑和担忧,只道:“那就有劳曾先生了。”作了一揖,唐令山辞别曾先生,离开了别院,回到了自己的房中,程印雪正在房中等着他。
      “令山,你果真收留了那个来历不明的人了吗?”程印雪担忧地问道。
      唐令山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心中的事很繁重,似乎也将他压得劳累不堪。
      “你何故要坏了规矩?也许此人会带来不祥之兆,听说都是个半死的人了,我们从不在江湖走动,你何故惹这麻烦?”程印雪坐在唐令山身边,柔声问道。
      唐令山还是没有说话,只从身上拿出了连城璧的腰牌,递给了程印雪。
      “这是……”程印雪见此腰牌打造工艺非同一般,这东西,肯定不是出自于寻常人家的。
      “这是他的腰牌,江南连城璧。我曾听闻江南连家堡,自连正庵起,创立已近百年,江南武林唯其马首是瞻,在江湖之上连家堡也是有响当当的的名号的。连城璧此人,前些年在江湖之上曾名噪一时,号称江南第一公子。”唐令山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说着。
      “这么说来,此人有来头?可是,他怎么会变得今日如此落魄?莫非是得罪了什么人,惹上了杀身之祸?”程印雪不解地问道。
      “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况且此人身上的事,还真非同一般……”唐令山嘴里默默念着,神思游离,忧心忡忡。
      “令山,你说什么?若有不妥,你为何?”程印雪听着唐令山这么含糊其辞地嘀咕了一句,心中着实不安。
      唐令山一抬手,示意程印雪不必多虑,道:“夫人请安心,我自有主张。如今我们的处境,也许留下他,才能一保万全。”
      “姐姐,今天天气真好呀!前几日下雨,连月亮和星星都见不着,今日晴空之下,月亮都是这么皎洁,还有星辰。”唐玲珑追着唐玲玉来到院子里,此时星斗和明月已经高挂空中。初秋的夜晚少了燥热,清风徐来,倒是多了几分清爽和舒适。
      比起唐玲珑的兴奋,唐玲玉只是淡淡地看向天空,黑幕之上,群星闪耀,月色明亮,几乎能照出人的影子。对呀,快到中秋了,怪不得月色这么美。只是唐玲玉从很早以前,就不是一个爱赏景致的人了,世间的美好,似乎都与她无关,只是看便看了,看过也不过是红尘浮云,过眼云烟罢了。
      唐玲珑开心地望着天,在原地转了一圈,只见星空随着她的旋转,好似也在旋转一样。“姐姐,你说外面的天也是这般吗?”不禁意的一句,让原本笑意正浓的唐玲珑,嘴角的笑淡了下去。外面,外面的世界对她有太大的吸引力了,可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这辈子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片四方天,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自然是一样的,到哪里都是一样的,难道能有什么不一样吗?”唐玲玉心中有自己的落寞,也许明月星辰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会让人感到忧伤。
      不知不觉二人逛到了曾先生的别院前,唐玲珑习惯性地想要走上前敲门,但转念一想,如今是不能的了。她随口嘀咕了一句:“不知曾先生救活那人没有?”
      只是随意的一说,唐玲珑本也没存着什么心思,但这句话却叫唐玲玉极为反感,她微蹙秀眉,转脸问道:“你很在意他?”
      “啊?什么?姐姐何故如此问?”唐玲珑被这一问,倒是迷糊了,她不明白姐姐为何有如此一问。
      “你转转悠悠就往这里来了,你不是心心念念惦记他,是什么?”唐玲玉的话语似乎充满提防,也充满了猜忌的敌意。
      “我惦记他做什么?我连他的面都没见着,他长什么样我都还不知道,我才不会瞎惦记呢!我只是在想,若是救不活,弄个死人回来,有什么意思?我不是给自己触霉头?”唐玲珑大大咧咧地说道。
      “嗯,知道这么想就好,不过不管他是死是活,你最好都不要接近他!江湖中人,坏人不少,别让他伤了你!如今晚了,曾先生说不定正在全力救他,你别在这儿逗留了,回去吧!”不由分说,唐玲珑就被唐玲玉给拉走了。
      明亮跳动的烛火下,曾先生烫好了几支针,一切准备就绪,他冷眼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连城璧,面上却没有一丝情绪。谁也不知道,他救他,是自愿还是出于对唐家人的承诺。轻叹一口气,曾先生将床上之人扶起,在他头顶和胸前扎进几根针,顿时连城璧口中溢出暗色的血……
      曾先生翻身上床,掌心贴背,为连城璧运功疗伤,烛火跳动,那是他一个未眠之夜,也是他深受煎熬的一夜……
      看着天空即要泛白,贾信再也坐不住,想要冲出房间去找连城璧。担忧最折磨人,贾信也是一夜未眠,担心了一整夜,但连城璧的消息,他却一点都无法探听得到。如今几次想要冲出房间,却被门外站岗之人给拦着:“门主有令,门内客人不得随意走动。”
      “既是客人,何故令人有被软禁之感?唐门的待客之道……”贾信还没说完,却被门外守卫给驳回,“上客不必多言,此乃唐门的规矩,既然前来,必定要客随主便,守咱家的规矩。你也不必在此为难我们这些下人,门规甚严,请不要让我们难做。”经历了哀求和闯门,守卫也只得把话都说明了,只望贾信不要再多徒劳。
      贾信虽不知道唐门内是多可怕的龙潭虎穴,但他看得出,那些守卫的兵器上是淬了毒的。如今连城璧生死未卜,他不想轻举妄动,再说,是不是能闯得过,还是未知之数。想来那门主看着是稳妥的人,应当不会拿少主的性命开玩笑。
      曾先生闭门有段日子了,今日差人告知唐令山,连城璧有惊无险,挨过去了。
      唐令山来到曾先生别院,看了还在昏睡的连城璧一眼,问着看起来似乎有些清瘦的曾先生,“先生,他……”
      “性命无忧,但是身子虚弱,他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静养,才可恢复气力。他不是身边有人吗?看着可以让他来照顾他了。不过这得劳烦门主,另给他找个安居的住所,我这里就不想外人再来叨扰了。”曾先生忙了这些日子,想必是费了不少心思的,他的人看起来很是疲累。唐令山知道曾先生的本事,但是至于救人的过程,他不想问,也知道不该问,更知道曾先生接下来需要的是,静心闭关休养生息。
      “这是自然,谈不上劳烦,既然他伤势并不危重,自然不能再留在先生的雅苑打扰,我即刻就叫人准备。”唐令山说着,叮嘱了几句,便作揖向曾先生告辞。
      “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我们先生给你的药,你为何不吃?难道是来唐门寻死腻活的?”一个年轻人,和前几日来的人不同,他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样子,说起话来,那口气倒是不客气。他端着汤药,来到贾信的住处,却见他前一日晚上的药还剩在碗里。事实上,贾信基本没有喝过他们送来的药。
      “你们为何不让我知道我家少主的境况?连他的生死我都不知,我还管什么伤?顾什么生死?”贾信憋屈了好几天,忧思了好几日,神情悲凉,早已顾不上自己。只是今日有人主动开口跟他说话,他倒没来得及诧异。
      “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我家先生既说救下你主子,定不会叫他死的。可你却日日浪费了先生给你送来的药,你是何故?难道就这么看不起人吗?”那年轻人丢下药碗,转身便要走,却被贾信拉住。
      “我自然是不敢冒犯你家先生,我家少主的命还在他手上,我怎么可能看不起他?我只是担心……小哥不知能不能透露一点我家少主的情况?”贾信满眼真诚,但那小哥却觉得他太多虑,近乎好笑。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傲慢不屑地道:“你若是真聪明,就该好好喝了药,养好自己的身子,你家主子还等你照顾。等你家主子脱险,自会让你去伺候他的。如今你在这里作践自己,难不成还让我们来伺候你们两个?”
      听闻此话,虽是说得傲慢,但那年轻人傲慢的神情却是贾信的定心丸,如此听来,少主应该是无大碍的了。一喜之下,贾信端起药碗,喝干了苦涩的药。
      “哎呀!无聊!好闷啊!”唐玲珑坐在阁楼窗户边,手中拿着绣物,可那绣的花,却已经不成样子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乱针绣了?”唐玲玉脸上淡淡的笑,走到了唐玲珑面前。
      “姐姐……我想,我想……反正现在好无聊,我也不想绣花,不想弹琴,不想写字,我就想出去找人说说话,你陪我好不好?”唐玲珑一见玲玉,便丢了手中的针线,拉住了她的袖子。
      唐玲玉若有似无地笑着看着唐玲珑,眼神却依旧清冷。唐玲珑巴巴地望着她,看她那种似笑非笑的样子,便渐渐撅起嘴来,失望地喃喃:“我想我是找错人了,你何时话多过?不嫌我唠叨,就算不错的了。那你留下陪着我,行吗?”
      “陪着你大眼瞪小眼吗?”唐玲玉挖苦地问道。
      “那你去外边干什么去了?”唐玲珑一边收拾着她的绣篮,一边问道。
      “练功啊!唉!谁叫你懒,你可是去不了了!”唐玲玉将手中软鞭放下,倒了杯水,有些嘲笑地说着。
      “练功……那我也要练功,我这就跟爹说去,我,我也要练功!”说罢,唐玲珑腾腾跑下了绣楼。“喂,你不是最讨厌练功的嘛!”唐玲玉淡淡笑着,摇了摇头,端着水杯,却又陷入无限思索之中。
      “爹爹,我也要跟姐姐一起练功!”唐玲珑跑去了唐令山的书房,进门时候也忘了敲门,一下子冲进去,使得唐令山正精心写的一副字,笔下一抖,花了。
      “玲珑,你怎么这么冒冒失失的?哪里像个大家闺秀?”唐令山见笔下的字坏了,皱了皱眉,放下了笔,指责了唐玲珑一句。
      “对不起,爹,是我失礼了。不过,不过这是在家中,哪有那么多拘束?是不是大家闺秀,那都是给外人看的不是,家里又没外人……”唐玲珑嬉皮笑脸地朝着唐令山撒娇,偷偷抬眼见唐令山脸上并无怒色,便又“得寸进尺”腻着他,柔柔道:“爹爹,我要跟姐姐一起练功。”
      “哦?你不是不喜欢练功吗?怎么突然提起要练功了?”唐令山慈祥地眯着眼,脸上是和蔼的笑。
      “是呀,不过比起闷死,练功有趣多了。您也知道,这唐府之内,机关重重的,那些地方我也不稀罕去。本来日长,姐姐也不稀罕陪我,除了几个园子,我也只能找曾先生说话,不过如今……”唐玲珑皱着小脸,一副憋屈的样子,似乎这几日,她一直是闷闷不乐的,整个人都蔫蔫的了。
      想着女儿也着实可怜,一向开朗爱笑的她,如今愁容满面的,唐令山心中实在心疼。无奈家中确实来了陌生男子,按照礼数,玲珑确不可随意抛头露面。虽然印雪要求甚严,但却又并不过分。也罢,那连城璧如今尚未清醒,即便是搬出了曾先生的别院,也得卧床修养一段时日。这段时间,还是让玲珑活得自在些吧!“这不是你央着人救他的吗?如今倒是给自己添了麻烦。”唐令山笑眯眯地看着唐玲珑皱着的小脸,打趣地说着。
      唐玲珑皱着脸,一副自认倒霉的样子,巴巴的眼神看着唐令山,似乎在哀求。
      “罢了,随你姐姐一起在府里走动走动,但别惹出什么事才好。”唐令山一笑,拍了拍唐玲珑的手背。
      “真的呀,爹,多谢爹。那……爹,那人的伤势如何了?”唐玲珑得了便宜还卖乖,立刻有关心起她并不该多问的人了。
      “你还嫌自己的麻烦不够?若他好得快,你就别赖你娘,把你关在楼里了。”唐令山呵呵笑着,看着唐玲珑有点窘迫的脸,只觉女儿甚是可爱。
      “啊?那还真叫我为难呢!救下他,自然是想他能活,但他活蹦乱跳之时,就是我受苦之日。唉!我是真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难道,我真不能鱼与熊掌得兼吗?”唐玲珑可怜巴巴地问着唐令山,希望他能对她网开一面。
      “此事,爹爹可救不了你,你母亲对你的家教甚严,她说不可,自然不可。况且,你是未出阁的小姐,本不该随意与男子相见,免得坏了名声。你娘也并非刻意为难你,你就乖乖听话吧!”唐令山无奈地说着。
      “可是,我就这么呆着,要呆到何时?爹爹和娘亲,是存心逼我出嫁吗?许是只有嫁出去,我才能……”唐玲珑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唐令山打断,道:“不可胡言,嫁人择婿乃终身大事,岂可草率?爹娘何尝想逼你出嫁?你娘可还舍不得你,这么早早就嫁人了。”
      “我自是知道,我不过是说说罢了。再说了,姐姐还未出嫁,怎会轮到我?不过我也舍不得姐姐嫁,所以我们会陪着爹娘的。”唐玲珑乖巧地倚在唐令山的肩头,脸上是暖暖的笑意。她知道她救下的那人,定是给救过来了,若是救过来了,那她的如意算盘,就有着落了。
      借着练武的借口,唐玲珑日日随着唐玲玉在院子里转悠着,装模作样地操练一下花拳绣腿,可唐玲玉完全看不上眼。只是日日如此,就也显得单调无趣了。回去途中,玲珑拉着玲玉刻意绕道曾先生的别院,院门紧闭,想必是曾先生还不能见人。
      柔软的床,鼻下是阵阵的清香,亮光在睫毛间隙呼呼闪动。这是哪里?一切的感觉是这么陌生。连城璧跳动着睫毛,似又重新回到人间,可这一切,却恍如隔世。
      “少主,您醒了?终于醒了!”耳边似乎是贾信欣喜的声音。
      连城璧缓缓睁开眼,可是却觉得眼睛被光刺得疼痛,又不得不再次闭上眼。一边用手挡着眼前的光,一边说道:“好刺眼!”那声音似乎显得干涸苍老,像是压在嗓子眼,发不出来一样。
      听到连城璧的话,贾信立刻跑去窗边,放下了所有的帘子,道:“少主,窗帘已下,不会刺眼了,您睁眼试试。”
      连城璧慢慢睁眼,只是挡在眼前的手,还不敢立刻撤开。小心试探之后,果然,屋里光线暗了不少,睁眼之后并无不适了。只是身体,身体像掏空了一样,整个人都觉得轻飘飘的,脑袋昏昏沉沉,全身依旧疼痛。
      连城璧想开口说话,当想着自己方才的声音,着实有点不喜欢,他清了清嗓子,可是声音依旧难听,依旧觉得声音毫无气力。连城璧想要用力,却觉得心跳得厉害,心口就像要炸裂一般。
      “少主莫要心急,那先生说,少主您已无性命之忧,只是身体气力还需慢慢恢复。用药偏热性,嗓子干哑是正常的,待可进食之时,食些润燥滋补的吃食,便可缓解了。”贾信伺候在连城璧的床边说着。
      “嗯!我已经这样几日了?”依旧沙哑无力的嗓音,连城璧也放弃了固执,叹了口气,艰难地问着。
      “我伺候您已经两日有余,不过之前您在那先生处的境况,我也是一无所知的。”贾信说道,“他们把我困在房内,我根本不知道您发生了什么事,足有□□日……幸好,您吉人天相……”话到此处,贾信竟跪在地上啜泣。
      “已经这么久了……”话语虽轻,但这简单几个字中,却透着连城璧无限的悲凉。贾信自然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可是他自己知道。这几日,犹如地狱般的体验,让他即便了睡着了,都会成为噩梦。
      不过更为悲凉的却是……那只是老生常谈的事,沈璧君。没想到为了争一个沈璧君,连城璧会落得如此下场,如今再活人世,却又是经历了种种煎熬和痛苦。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一个她。
      静默无语,只是静静躺着,连城璧脑子里却只有沈璧君眼中的冷漠,萧十一郎脸上的得意,还有自己身体里的疼痛。只是这短短的一个月,他经历了逃生,颠沛流离的生活;疗伤,生不如死的痛苦;哀求,只是为了活下来。可笑,这竟然是连城璧会过着的生活,这一切都已经超出了他的算计。
      想到心里愤愤之处,连城璧心气躁动,胸口又闷痛起来,冷汗直冒,差点接不过气来。
      “少主,您别动气,那先生说您虽性命无忧,但若忧思甚多的话,伤情必会反复,不利恢复。”贾信见着连城璧本躺得好好的,那静如一潭死水的眼中,突然似火光电石一般激起了愤怒,便猜得他心中必是想起了那些旧事。
      “想那时装着乞讨度日,也未曾觉得有多落魄,一切尽有我掌控,只是怕璧君见得难过,心生酸楚。而如今,我是逃跑至此,寄人篱下,还不知日后会如何,而璧君,璧君……”提到痛处,连城璧不禁又呕出了一口血。
      “少主,时到今日,您还念着那个女人做什么?若不是她,您的一世英名怎会毁于一旦?!”贾信心中愤愤不平,一记跪倒,在连城璧面前竟如此的直言不讳。字字沉痛,为连城璧不值。
      “大胆!你怎敢口出此言?!”没想连城璧激动异常,竟伸手想要打贾信,“她是我明媒正娶,娶进门的,若不是我开口休她,她永远都是堡主夫人!你不得对她不敬!”大动肝火,连城璧脸色都发青了,大口喘着气,举起的手也在颤抖。
      贾信虽没被打到,但看着连城璧痛苦的模样,却好口口声声维护着那个女人,他立马站起,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想要冲出门去。无奈,如今他的去处却是被限制在这所房子内的,面对墙壁站着,贾信心中也是满怀委屈和不甘,抹了抹眼泪,转脸走到连城璧身边。
      “少主莫要再动气,大不了,以后再不提她,免得您也徒增悲伤,加剧伤势。”贾信说着,可是语气听着,明明是负气的话。
      连城璧心中又何尝不知呢?也许连贾信都在气他太没出息,这一辈子竟被一个女人所牵绊。
      正在出神之时,贾信端着一杯水,递到连城璧面前,道:“少主莫要再动气了,方才我说过,那先生给你用的药,都是燥热之物,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连城璧平了平心气,喝了口水,道:“你是不是觉得跟着我这个主子,已经不值了?”
      贾信憋了憋嘴,道:“没有这回事,我只想少主不要轻贱了自己的身子。您这回是九死一生,如今应当放宽心思,好好养伤,切不要再胡思乱想,乱了心神,影响了伤势。”
      “左右,你都是为了我好,如今,也只有你有心,还惦着我了。这几日,他们没有为难你吧?”连城璧心念一转,又想着似乎应该关心关心贾信的遭遇了。
      “为难倒是没有,成日好吃好喝地供着,只是不与我多言什么,也不许我出门。若我要硬闯,他们便也不再客气,要与我动手了。”贾信说道。
      “幸好你没有硬闯,不然只会落得个死有余辜。”连城璧淡淡地说着,可是贾信眼里却全是惊异的眼神。
      “听闻,他们的门规就是如此,擅闯者死。所以这次能求得入此门,也实乃侥幸。”
      “能入此门,许是得谢谢这里的二小姐。”
      “二小姐?”连城璧神思游离,忽地想起了那日,一个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一个影如绿云般飘逸。这两个女子,日后对他是否会有所裨益呢?
      想着想着,连城璧只觉神疲力乏,便也不多想,睡去了。
      转眼已是中秋。
      “曾先生,这杯酒我敬你,都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唐玲珑在小院,家人相聚时,恭恭敬敬给曾先生敬上了一杯酒。
      曾先生笑眯眯地接过酒杯,道:“你何曾扰我?”
      “是我劳烦您救了一个萍水相逢之人,害您闭关多日,劳累多日……”唐玲珑话没说完,但意全到了。
      “此话玲珑说重了,我自是愿意救他的,怎么会是你劳烦了我?我本是府中的医者,不过是顺手多救了个外人罢了,无碍的。许是我这老骨头,多熬了几宿,更显苍老了?”曾先生言语轻松,是不想让唐玲珑自责。
      唐玲珑本想再言,却被唐令山打断,道:“知道劳烦了人,以后便安省一些。曾先生为此熬了几夜,你说要如何补偿?”
      “我知错了,那就请先生吃我做的月饼,赏这一轮明月吧!”唐玲珑端上一盘月饼,送到了曾先生的面前。
      一家人乐也融融,只有唐玲玉冷冷的,似乎显得与这气氛有些格格不入,只是似乎所有人都已经习惯这样的感觉了。
      “此夜月色甚好,本以为曾先生要错过了呢!如今那人伤势如何?我平日还能找先生谈天吗?”唐玲珑吃着月饼,喝着蜜酒问着。
      “是呀,先生,那人伤势如何了?”没想到从不关心连城璧的程印雪,此刻会突然出此一问。
      曾先生对程印雪一拱手,道:“夫人,那人伤势已经稳定,若是能安心休养,定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
      “如此看来,玲珑可要约束着点了,定不能再胡跑乱闯了。”程印雪声音柔柔,但她说着这话的时候,眼含笑意地看着唐玲珑,玲珑却满脸的兴奋劲儿,顷刻便僵住了,苦着脸道:“娘,您是说,我这软禁之日就要开始了吗?”
      “胡说,只让你规规矩矩,做一个大家闺秀该做的事情,好生在绣楼修身养性,怎么就是软禁了?”没想到程印雪面露微怒之色。
      “可不是嘛,说好听了是修身养性,需要足不出户,说白了,不跟软禁一样嘛?好吧,为了这大家闺秀的名衔,为了这可贵的名声,我遵命就是了,但,我能见先生不?”唐玲珑跟泄了气一样,再不辩驳,只是说话只是语气加重了些。
      “这礼数自然要遵循,女子当该如此,但就算是大家闺秀,也该是知书达理才是。玲珑素日里常常偷懒,这书可没读好,也罢,这也是我这个老师的责任。所以在此恳请夫人,每日准她两个时辰来我别院,习文读书。”曾先生在一边说着。
      “既然先生如是说,那我自然会应允的,只是玲珑每日往来之间,定要潇潇在一边陪着。还有老爷,您也得规定一下,那人出来的时辰和范围,定不能让他冲着玲珑。”程印雪妥协道。
      “这我自然会吩咐。”唐令山说着。
      唐玲珑给曾先生使个眼色,知道他是为了帮她,喜形于色,得意非常。
      饭饱酒酣,院中之人纷纷离去,唯独唐玲珑还站在院中的海棠树下,仰望着天上的月。
      “二小姐,夜深了,该回屋休息了。”潇潇在一边说着。
      “再等一下吧,越是夜深,这月色却是越发好看了。”银盘似的月,高悬黛黑的天空中,明亮异常。
      站了一会儿,唐玲珑问道:“姐姐呢?”
      “怕是早回屋了,人散之时,她便先走了。”潇潇说道。
      “她是自由之身,自懒得稀罕这些。”唐玲珑轻轻自喃,遂又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
      “回去吧,起风了,好似有点凉了。”不知为何,天渐渐起风,风也越来越大,云遮住了月,渐渐暗淡了光华。唐玲珑的心情有点失落,许是因这月色的渐没。
      转身便走,却又绕道别处。
      “二小姐,何故走这边?那条道回去才近。”潇潇停下脚问道。
      “人总爱贪捷径,却总忽视了别处的风景。再过几日,我怕是想出来,都难得很了,你就偏不能叫我多看看这些个早就已经看腻了的地方?”唐玲珑自顾自地漫步走着,仍自言自语地说着:“虽以前是看腻了这些景致,但想日后,再想看看它们,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其实与他人又有何干?即使不来个人,我也瞧不出天边是什么模样。无非是把笼子再关小一点罢了,又打什么紧呢?”
      潇潇跟在唐玲珑身后,听着她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似乎是完全听不懂,也有些完全不认识身前这位二小姐了。她不是平日总是乐呵呵的嘛,怎么突然跟变个人似的?连说话都糊涂了,定是喝醉了。
      “小姐,快走吧,你都醉了。”潇潇上前扶了唐玲珑一把。
      “许是真的喝醉了吧!”唐玲珑又抬眼望了望天,似乎云层厚了,月色渐隐,地上的路,也照得不分明了。“是啊,该走了,连这中秋的月,都嫌我唠叨,不愿见我了。走吧,我也乏了……”
      唐玲珑跌跌撞撞地被潇潇扶着走了,可是她所说的,断断续续的,却被夜半无心睡眠的连城璧给听到了。
      唐玲珑却不知道,她半夜乱走,竟然与她救进府的连城璧,只有一墙之隔,一窗毗邻。连城璧夜半迷迷糊糊被心口的伤给痛醒,说来答应了贾信,不会再多想。可是那浑浑噩噩的几日治疗的痛苦,却禁不住会溜进梦里,惊吓之余醒来,心口却是剧痛。醒来后只听得贾信轻微的鼾声,渐渐却不觉窗外还有人在轻声喃喃,虽不听得清楚明白,却也听得出说话之人心中的惆怅。那声音更是有些似曾相识,却好像又不太一样。
      听得屋外之人提到中秋月,连城璧才突然意识到,原来,今日已是中秋佳节。每逢佳节倍思亲,何况是如此亲人团聚的佳节呢?只是,连城璧的亲人?如今的连城璧还有亲人吗?连城璧,曾有过亲人吗?
      “贾信,贾信!”连城璧提声,将正睡着的贾信叫醒。
      “少主何事?”贾信被惊醒,一骨碌起身,揉着惺忪睡眼问着,满心的惊慌。
      “没事,我只是觉得心中甚是憋闷,你把窗子打开,我想看看外面。”依旧暗哑的声音说着。
      贾信点点头,走到床边,开了一小扇窗。“少主,可能看得着外边?”
      连城璧只定定看着窗外,那一轮残月。终究还是得不到美满,不论是人生,还是只是,一轮明月。
      “天不怜我,就连这中秋的月,都透着这样的凄清,不想我得以圆满……”期期艾艾的声音,诉说着心里的痛和伤。这些年,有谁陪他共赏明月?没有,陪他的只有他的剑,只有它而已。
      “少主……起风了,还是关上窗子吧,您身子还弱,别再受了风寒才好。”贾信心中何尝不痛呢?此情此景,没有人心里会好受,何况是他们两个漂泊异乡的人呢?
      连城璧没有吱声,只是一翻身,侧向里边,睡去了。
      “哎呦,头好痛啊!”翌日,唐玲珑几乎是睡到晌午,才起床。
      “二小姐,你醒啦?快先擦把脸。”潇潇拧了毛巾,递给唐玲珑。
      “谁说蜜酒喝不醉人?我想我昨夜八成是喝醉了的,头痛欲裂。”唐玲珑揉着脑门儿懊恼地说着。
      “我就猜小姐是喝醉了,才会说些听都听不懂的话。”潇潇嘀咕着。
      “是吗?我说什么了?”唐玲珑似乎毫不察觉,看来是真喝醉了。
      “都说听不懂了,多半是因为您快被限制起来了,才会心中不快的吧!反正,我只觉得你不开心。”潇潇说着。
      “是嘛!呀,我忘了,我今天没有去练功……”唐玲珑跳起来,想要去找唐玲玉。
      “二小姐,你别去了,现在早过了练功的时辰,况且,大小姐出去了,不在府里。”潇潇说着。
      “啊?这样啊,那你帮我梳洗一下,一会儿陪我去曾先生那里吧!”唐玲珑下床,坐在了梳妆镜前。
      书房里,唐令山和曾先生正在商量着什么。
      “如此,也只能这样了,想那连城璧是第一公子,该不会是个沽名钓誉的险恶之辈,权当他是受人迫害,迫不得已才会变得如此这般。”唐令山说道。
      “可是他四肢具废,用假肢却能存活,这……”曾先生却认为这绝不寻常。
      “虽是骇人听闻,但待我去看看他伤势如何,有机会我去试试他的功夫,我们再做定夺吧!身为主人家,我也该问候他一番了。”唐令山心中有所打算,提步便去往连城璧的住处。
      这日连城璧正在喝药,苦涩难咽,且药力太慢,胸中仍是疼痛。
      唐令山到来,进屋便向连城璧问候,“连少堡主,伤势如何了?这些日曾先生别院我也不便常去,去过几次,少堡主仍在昏迷。今日听得少堡主已经清醒,故来探望,还望少堡主恕我怠慢之罪。”
      “岂敢岂敢,晚辈当多谢门主的收留,多谢门主倾力相救,才让晚辈留得一条残命。”连城璧见唐令山到来,立刻让贾信稍稍扶起他,靠着床背,虽然伤痛加剧,也不想自己失礼。唐令山见连城璧满脸依旧痛苦,便挥手示意他,不要勉强,不须拘礼。
      “如何可以这么说?怎说是残命?若你自己都放弃,我又何必救你?既然逃过一劫,当信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你且好生安养,有何需求,便向下人说就是了,我会竭力安排。”唐令山好生安慰,说话间,一直注意着连城璧的神色。“先生说,少堡主性命无忧,需要静心休养,待能下床只是,多去屋外走动走动,方能帮助伤势恢复。只是府中设有机关,少堡主切不可乱走,只有这后院内室才算安全。”
      “那就叨扰门主了,只是这内院,想必是府中人居住之处,恐有打扰,那就……”连城璧自是知礼,害怕自己唐突。
      “少堡主无需多虑,我自会吩咐内人小女回避。自是要让少堡主快快痊愈,这些小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在府中作客,不须太多拘束,一切伤势要紧。”唐令山客套地说着。
      “那就有劳门主了。”连城璧拱手致谢。
      唐令山寒暄了几句,又向守卫的门人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门主觉得他如何?”曾先生在远处等着。
      “生气全无,连初初的那份锐气,杀气都没有了。”唐令山低头沉思着说道。
      “我与他疗伤之时,只听得他口中喃喃,似乎也全是悲痛之意。只是我忘不了初见他时的眼神,此人定不简单。”曾先生笃定地说着。
      “我也有此感觉,况且,连家堡的后人,不该如此不堪一击。我倒是指望着他,能有壮志,哪怕是野心,也不要如此终日惶惶。”唐令山说着,眉间有几分担忧。
      “许是他伤势太重,武功也不知道还剩几层功力,一时惆怅,才会如此吧!我且再配几副药,帮他调理身子,助他恢复功力。”曾先生说道。
      唐令山认同地点点头。
      “少主,您方才为何如此言辞卑微?”贾信问道。
      “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我若依旧强势,未免人家有防备之心。屈居人下,只能万事收敛。”连城璧缓缓躺下说着。
      “防备?少主认为他们会防备我们?”贾信问道。
      “那门主看来是甚为谨慎之人,自会防备,你也不必多问,日后,我自会吩咐你。”
      每日唐玲珑珍惜着她可以外出的机会,自然在曾先生那里,也不是习文读书,而是跟曾先生说天侃地的,只是说着说着,唐玲珑的心就更痒了。
      “先生,不知那人的伤势如何了?”唐玲珑试探着问道。
      “怎么?你很关心这个问题?”曾先生反问道。
      “人之常情嘛,是我说要救他的,既然他被您救了,我自是要知道他的死活的。不过看他离开您的别院,想必是死不了啦!”唐玲珑说道。
      “既是这样,如何还要问我呢?”曾先生笑眯眯地问着,他偏是要逗一逗玲珑才罢休。
      “嗯……我只是想,我还能有几日的自由而已嘛!谁叫我给自己找不痛快呢?他能活动了,我便没地儿动去了。”唐玲珑叹气地说道。
      “确是这么一说。你爹前些日子去看过他,怕是过不了几日,就该能下床了。”曾先生说着,手里收拾着书卷。
      “是嘛!”唐玲珑转着眼珠,不过这心里不知是该喜还是愁。
      “连公子恢复得不错,如今厨房给你炖了雪梨银耳,你这嗓子应该好多了吧?”曾先生带了两包药,来到连城璧的住处。
      “这位定是相救于我的先生了吧?多谢先生救命之恩。”连城璧如今已能独自坐起,向曾先生行礼道谢。
      “医者本就是救人的,公子不必言谢。这半个多月,公子身子倒是恢复不错,看样子,你倒是可以出去散散步了。久病卧床,对于伤势恢复,并无益处。我这次带来这贴药,是温润脏腑,舒筋活血的。服完这贴药,公子可以试着走动走动了,想必门主已经都吩咐好了,公子自可以在后院随意行走。”曾先生留下药,然后便走了。
      连城璧看着曾先生留下的药,看着这个好似书生的老翁的背影,深知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小姐,你今天现在可不能下楼了!”潇潇拦住了正要出门的唐玲珑。
      “为什么?我不是每日都是这个时辰去曾先生那里的吗?”唐玲珑问道。
      “因为夫人说,你的活动时间,应该改一改。一早,你依然可以跟着大小姐去练功,但这个时点,你就乖乖呆在阁楼,待日落,你才能出去。”潇潇一本正经地说着。
      “什么啊!日落之后,先生哪有时间和兴致跟我……他哪有空闲教我读书?”唐玲珑心中虽苦闷,但她知道,这就说明她救下的那个人,应该恢复得不错了,也许能行走了。
      他醒来是好事,能走动当然更是好事,可是潇潇成日盯着她,她可没机会甩掉她,独自去找那个人。
      苦闷了好几天,唐玲珑只觉得生不如死,心中那份激动,又不好表现出来,反倒是更郁郁寡欢了。平日只是无精打采地绣花,连话都很少说了。
      这日,正遇到程印雪的丫鬟湘雅生病,潇潇便被叫去服侍程印雪去了。
      “你这丫头,别惦记我,娘这两日也受了风寒,你去照顾她吧!反正我在这里,哪儿都去不了,你还怕我像雀儿一样飞了?”唐玲珑心中窃喜,表面一本正经地嘱咐潇潇,其实心中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潇潇虽有些不放心,但是府中丫鬟就她和湘雅两人,如今除了她可去,实在找不到旁人了。“那你一定不能吓跑哦!”潇潇叮嘱了一句,见唐玲珑猛地点头,便跑走了。
      唐玲珑见潇潇跑远了,心中甚喜,丢下手中的针线,急急跑下楼,可是娘真的是很有心眼,门被反锁住了。
      “娘,你要不要这么对我呀,这么不信任我!”唐玲珑气得跺脚,使了好大的力气,门锁是纹丝未动。唐玲珑气呼呼地跑上楼,透过窗,见着今日天气甚好,只是不得自由,真是太憋闷了。
      正在苦恼之时,唐玲珑养的一只红头雀飞到了她的窗框上,抖着美丽的羽毛,对她欢唱。
      “雀儿,你可算是回来了,你是自由自在,可我却只能被关在这里。”唐玲珑才说完,那雀儿又飞了起来,在空中盘旋,欢叫,很快,它身后飞来了另外一只红头雀。
      “好啊,你是找到同伴了,所以都不理睬我了,是不是?连你都有伴了,可我呢?爹娘忙着自己的事情,很少来找我,姐姐也是不受拘束,想去哪里,便洒脱地走了。偏就只有我,要守着这样那样的礼数教条,偏就只有我,在自己家中,还没个自由。如今菊花开得正好,秋高气爽的,我偏独自一人闷在家里。”唐玲珑泄气地说着,突地灵机一动,道:“不如我就成了你,跳脱出这个阁楼,不就行啦?”
      想到此处,唐玲珑探头往窗外看了看,似乎并没有人,于是她便后退了几步,想要实施她的决定。来回跑了几次,想象了几次,终于鼓足了勇气。
      “少主,如今您觉得如何?”贾信陪着连城璧在后院散着步。
      “伤势是无大碍了,那先生的药,果然了得。只是好药医得了病,却……无力帮我恢复武功。这几日我也曾试过,但气海空空如也,我怕我的武功……”连城璧有些黯然惆怅,心中更是有恨。如果连城璧丧失了武功,没有了内力,那么,就算苟延残喘,还有什么意义?活着只是徒增痛苦罢了,仇人杀不了,只是含恨看着那两人成双成对?老爷,为何如此捉弄人?
      想到痛处,连城璧不禁一个踉跄,幸被贾信扶住,“少主,您别急,许是伤势还未痊愈,才会……”
      “哎呦,我的天呀,爹,救命啊!”贾信话未说完,只听得头顶响起了一阵惊呼,只见得一个人影就往连城璧头上砸来。
      那鹅黄色的身影下坠迅速,贾信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是连城璧忙推开他,轻身一跃,伸手朝那人后背腰际搂了一把。
      那坠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从窗口往外奋力一跃的唐玲珑。说来,她轻功学得一般,素来只是有练习过,但想要利用轻功跳楼,这还是头一遭。
      刚跃出了窗口,才觉得很是不妥,窗外还有一层屋檐,檐头上还栽着几盆花草。这纵身一跃,力道距离都不对,眼看着要直直撞在这檐头上了,唐玲珑立刻用劲儿一转身,双手扒住了屋檐。可侧目看了看,似乎墙头还挺高,这身边也都是茂密的树丛,若是就这么下去了,定会被树枝划伤的。如今吊在半空中,那是上不得下不得了。
      方才想大声呼救,无奈手上失了力,便从半空中摔了下来。惊吓之中,唐玲珑只会叫爹,并想着这是不死也得摔残了。谁知突觉肩头被有力的大手拖了一把,随之那手在腰间回环,她整个人在空中打着转,吓得她一边惊呼,却只能闭上眼睛。
      惊魂未定,唐玲珑只觉得自己已稳稳落地,好像未有损伤,还未敢睁眼,便急急软着声音道:“爹,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那声音还带着颤抖,却有几分讨好服软之意。
      但等了一瞬,并未听到爹爹的指责或是安慰,却听得身后有人几乎很紧张地道:“少主,你没事吧?”
      唐玲珑这才灵机一动反应过来,原来那不是爹?可是这家中,怎么会有其他的男子?莫非是他?唐玲珑这才睁眼转身,见到一个身材高大却显清瘦的男子,扶着另一个黑脸男子,一手按着心口,在喘着粗气。
      “啊!你是……”唐玲珑惊讶之余,竟然已经成了一个目瞪口呆的傻子,但只一瞬之后,她又喜笑颜开地说道:“你伤好啦?”
      连城璧捂着胸口,大喘着气,一阵闷痛过后,方才抬起头,见到了眼前这个,连眼睛都会笑的女子。只那抬头一眼,一阵暖意,如沐春风,这笑如此纯净可爱,仿佛那年的沈璧君。
      连城璧见到了唐玲珑,一个云容月貌,双目生笑的女子,温暖亲切。她容貌清丽可爱,那笑容更是似乎能感染人,连城璧不觉也觉得心底暖了,嘴角一丝笑意,虽只是淡淡,却觉得心旷神怡,有心而发,伤痛也忽地消失了,他道:“姑娘首次见我,何故便叫我爹了?”
      “哎呀,我刚才是被吓坏了,只心想,那大手该是男人的手,这家里,能如此救我的,自然是我爹,谁知会是你?”唐玲珑虽受过惊吓,但跟连城璧说话之时,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眼中的那股兴奋劲儿,却叫她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闪耀。她这股灵气,与待人的亲切热情,身上分明是股孩子气,却叫连城璧的心中不知是痛,还是喜。
      连城璧看着唐玲珑,明明是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可是唐玲珑话语间却一点也不生分。她那模样,明明是第一次见,却觉得似曾相识,她说话每次都这么活力十足的吗?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的,他不禁淡淡笑着,一切思绪似乎回到很久很久以前。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沈璧君,那时,他们仿佛都是还是幼年,记忆是那么美好。可心头一痛,连城璧额上沁出冷汗,便不住咳嗽。
      “你没事吧!”唐玲珑见连城璧脸色也变了,心中有些担心。眼见着面前这个男子,脸色青青,蓄着胡子,似乎把他那精致的五官给掩盖了。可定睛细看,他轮廓分明,鼻梁高挺,英气十足,只是此刻多了几分沧桑,应该是那胡子作的怪。
      是什么让一个出身江南名门的公子哥沦落到如今的地步?那日偷偷在门后听着,此人似乎有些来头,想着,他如果只是泛泛之辈,爹爹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出手。可是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见他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颇有些风度,只那眼里的忧伤,却不能被笑容所掩盖。想着连城璧可能经历过的种种,见他此刻正被病痛纠缠着,唐玲珑不免心生同情,那眼底流露的是真真切切的关心。
      看着贾信在一边着急,唐玲珑想要走近去问候他,甚至扶他一把,可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就如今这般相视而立,若是被人瞧见去告诉了娘,还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唐玲珑站在原地犹豫,自是不敢再向前一步。
      可看着连城璧越发的痛楚,人也扶着贾信弯下身子,贾信也是越发着急,束手无策。唐玲珑便也弯着身子问道:“你不要紧吧?若是真的难受极了,我去找曾先生过来看你便是。”
      言语真切,声如银铃般悦耳,连城璧着实珍惜这样的关心,但他却急忙摆摆手,努力让自己的气息平和下来。想要道谢,方抬脸,却见唐玲珑站在离他不远处,倾着身子,花样的容貌,水灵灵的眼睛,正关注着他。睫毛闪动的明眸中,是暖人心窝的眼神询问,那明眸,应是顾盼生辉的眼,但它却并未流露出女子的妩媚,却多了几分天真和真挚,她还怀着孩童一般单纯的心。
      愣了一瞬,连城璧清了清嗓子,道:“无碍,只是方才岔了气。”
      “好端端的,怎么会咳得这么厉害?可是因为方才救我的缘故,才岔了气的?那可是我对不住你了,你瞧你,整个脸都咳得发白了,怕是被我撞伤了吧!嗯……不如我送个东西,算是向你赔罪吧!爹爹曾赠我一颗南海珍珠,曾先生说它功效非凡,不仅可以养颜润肤,更是可以延年益寿,解百毒,对内伤也是极好的。我把它送你,算是跟你道歉了,是我害你又受了伤。”唐玲珑一口气自顾自地说着,她声音清脆就像黄鹂,说话的样子,天真得像个孩子。连城璧并不在意她用什么作为赔罪,他也并不认为唐玲珑冒失犯了错,他看着她,竟醉了。她那个样子,就像璧君小时候,几分得意,几分可爱,她见他笑颜灿烂,完全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样子。而他最大的心愿,便是见她这样,笑一辈子,只为他笑,因他而笑。可……那毕竟是他们小时候。
      连城璧正想得出神,唐玲珑却在问道:“不知如此,能不能补偿你?”
      “哦!小姐言重了,我确实无碍,不用糟蹋了你的宝贝。”连城璧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玲珑,总是有一种笑意,会偷偷从嘴角溢出。
      “怎么是糟蹋宝贝?那东西给你,比给我更合适。我的胭脂香粉一大堆,早用不上这东西了,说好了给你,我就一定要给你的。”唐玲珑脸上似乎无时无刻不绽放着笑容,却似乎见到连城璧,心里更为开心。
      但正乐着,唐玲珑的脸突然收起了笑,神情变得比较尴尬。“姐姐……”唐玲珑见到唐玲玉正走到了连城璧的身后,冷面瞪着她,他便知又要被数落了,马上皱着一张脸,似乎要讨饶。
      唐玲玉并未理会身边的男子,径直从他俩身边走过,走到唐玲珑身边时,她也并会转身,只凑到她跟前冷声说道:“快跟我回去,你看你一身脏兮兮的,倒不怕被人骂了?”
      “啊?”唐玲珑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周身,衣衫被树枝刮破了,裙摆袖口好像还沾着树叶和树枝碎屑。唐玲珑低头掸了掸身上的树叶和树枝,唐玲玉没说话,也只是帮她拾掇身上的杂物。
      拍打袖子之际,唐玲珑露出了白皙的手臂,但那上面却有一条扎眼的伤痕。唐玲珑没有在意,可是唐玲玉注意到了,她并不是不知道玲珑身上有这条伤疤,她而是有些在意,连城璧会不会看到。而事实上连城璧那犀利的眼,早就在一闪之间,便发现了那条疤痕。而此时唐玲玉侧身不禁意地看了连城璧一眼,他眸子里闪动的细微的变化,她都能发现。他果真还是看见了,他会因为这个疤而对玲珑另眼相看吗?唉!想什么呢?他们这样遇见,本就是错误,不叫人发现才好,至于以后,那便不会有以后了。他会离开,而玲珑会嫁人,或者一辈子生活在唐门,他们是不会再见了。
      “好了,拾掇完了,快跟我走,别叫人看见了。”唐玲玉不由分说地拉着唐玲珑便走。
      唐玲珑一边跟唐玲玉软语讨好,一边回头跟连城璧做了个鬼脸,暗语示意,她不会食言的,她对他有承诺。
      连城璧看着二人拐进了阁楼的门,可依旧站着发愣。
      此时,贾信在一边道:“这两位就是唐门的二位小姐。那话多的,就是救您的二小姐,那个不爱说话的,便是那个喜欢见死不救的大小姐。”
      “大小姐和二小姐……”连城璧依旧还记得方才消失在眼前的鹅黄粉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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