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成一朝别

　　大哥大嫂成亲没多久，母亲便辞世了。大概从搬到城里的那会开始，母亲身体一直不见好，每况愈下，终于不治。不得不说的是，虽然这个时候，已经有全国性的官方医疗机构了，但是人均医生真是少的可怜，而民间的医生良莠不齐，庸医充斥，并且盛行医巫并行，父亲却特别相信巫医这回事，母亲便在贴满符咒的房间里幽怨而去。
　　我们以前住的孟家村，社邑（隋唐时期，一种在农村地区广泛存在的具有互助性质的社团组织，一般在婚丧嫁娶时互相帮助）派来了代表，却被父亲拒之门外，我觉得非常寒心。
　　丧礼上，三哥哭得一把梨花一把雨，仿佛要把一世的眼泪流尽才罢休，此外，大哥二哥和我都没有哭，我想大哥二哥是长成大孩子了，而我并不没有传说中的丧母之悲痛，虽然我已经记不清我曾经所认识的所有人，但是此刻我仅仅是觉得这好像是一个很爱护自己的长辈的辞世，只有默默然的悲伤，却不至于痛。以至于后来，大家都说我是个薄情的人，胡说，我每次爱的时候，都会付出全部的感情，我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多余的感情来给一些不相干的人。
　　这个时代是个特别封建的年代，门第之分，妻妾之分是不容逾越的鸿沟，我的母亲一世辛劳，因为出身卑微却只是个妾。即使我的父亲没有妻，她也只能是个妾。祖母说，能进沈家门已经是她的福分了，除此之外就不要妄求什么，即使生养了我和四个哥哥。是呀，要是沈家还在乡下的话，我又何尝不是贫女难嫁呢？
　　我对祖母没有什么意见，但是我的父亲，我真的对他很失望，这么多年的情分，一朝人去就荡然无存了吗？父亲啊，我可爱的父亲，容我问你一句，你可会在后来落魄的日子里，偶尔惦记起母亲呢？哪怕只是稍稍掠过心扉。其实我不太想听你回答，我怕你给我一个否定的答案。
　　按照母亲的遗愿，最后她葬回了孟家村，她的小小的坟在孟家祖坟旁边一个安静的角落，也算是归葬先茔了。
　　母亲下葬之后，我和三哥最后给母亲磕头，三哥幽幽地对我说了一句：“微微，你好薄情！” 是了，我很薄情，我对不相关的人永远薄情。我永远都记得她走之前紧紧攥着三哥的手不放，我想她是最疼爱三哥的吧，我们五个人中，就数三哥和母亲最亲近了，三哥打小被当做女孩子养，那时候母亲的身体情况还不错，他一直都是待在母亲身边的，一饮一食皆有母亲照料，不像我是那个寡情刻薄的祖母带大的，所以也寡情得很。有这样孝顺的儿子，母亲大概是能安息了，即使在这破落的村头一隅。
　　其实我一直觉得三哥运气特别好，母亲过世之后，就有祖母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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